第37章、錦衣衛指揮使的人選
乾清宮中的書房比王府中舒服多了,現在這裏的陳設、用具都非王府可比,書房門口及外麵更有許多隨時待命的太監、宮女。
帶到宮裏來的太監,還有張佐沒做安排。而帶過來的女使則分成了兩撥,一批去了仁壽宮,另一批留在乾清宮。
留在乾清宮的宮女以朱清萍為首,她是蔣氏當女兒一般養大的,一直在王府長大。現在雖然隻有二十六歲,但很沉著冷靜。
端著點心和熱奶進來後,她就發現這西暖閣中氣氛不太對。
靜悄悄地把這些放在書案旁的小幾上,朱清萍看了看張佐和黃錦之後先退了出去。
現在,張永聽到天子這樣問,頓時磕頭說道:“穀大用已經轉告奴婢了,奴婢們萬死,萬不該拿萬歲爺給的恩典自重身份。”
“朕倒不怪你們,事實就是如果有你們的配合,朕接收一些東西會輕鬆一點。”朱厚熜是實用主義,“就是你們未免把朕看得太年幼無知了。”
“奴婢們知罪!”三個大太監一個個地磕頭認錯。
穀大用經過了朱厚熜賞賜禮物那個環節,哪裏會小覷他?
隻不過就算要表忠心,被召見時也隻能拿出自己手上最重要的籌碼——雖然這籌碼本就是皇帝的。
在正德朝屹立了十六年的大太監,頂著“掌事太監”這超然於司禮監掌印太監職位的穀大用當時被在興王府被召見後如是說:“陛下,奴婢私下謁見是因為您見與不見,朝臣們的彈章奴婢是躲不開的。奴婢不怕將來論罪身死,隻怕不能為陛下盡忠,使陛下不明形勢,將來被朝臣們擺布!”
那不就是已經把自己的慘狀說清楚了嗎?
現在朱厚熜看著跪在地上的三人點了點頭:“先起來吧。穀大用說他掌事太監的職位不合舊製,又有私下謁見之罪,他無論如何都不得善終。他請朕保你們兩個,還說什麽若你們三人盡去,朕的旨意必定不能出紫禁城。那時候膽子不小,現在細細說說吧,朕的旨意怎麽就會出不了紫禁城?”
穀大用隻能又跪下了:“是奴婢過慮了。陛下有如聖人降世,朝臣們齊齊拜服。奴婢們也隻是替主子想在前頭,怕文臣們把先帝好不容易攢下來的京營軍權又奪了去。”
張永也趕緊說道:“陛下,先帝大行之夜,奴婢們後來私下商議,閣老們薦舉奴婢提督京師九門實在是欲擒故縱!奴婢還掌著禦馬監,提督著騰驤四衛勇士營。如此位高權重,回頭隨便一個罪名彈劾,都能再加上一句有謀逆的根基……”
“奴婢們豈敢挾恩自重?”穀大用著急地捧哏,“先帝禦極十六年,改十二團營為東西官廳,嘔心瀝血才有如今的局麵。現在威武團練營已經被解散了,張忠他們也都下獄了,陛下,文臣們自從奪門之變後天順年間開始就一直想重新奪回京營控製權啊。”
這就是穀大用當日私下謁見的倚仗:京師的軍權!
在他們言語之中,楊廷和所代表的文臣們是氣勢洶洶的。
現在諸多大權中,財權、人事權,朝臣們一方麵可以通過“票擬”“勸諫”、“封駁”去幹涉皇帝的決定,另一方麵也可以通過執行讓許多決定落不到實處。
而穀大用是要代表張永他們,以私下謁見授人以柄的方式讓朱厚熜相信他們的忠誠,順利接收朱厚照留下的重要遺產之一:部分軍權。
按道理來說,皇權至高無上,軍權自然都是皇帝的。
但是具體行使起來呢?錢糧的限製、統兵調兵督軍等諸多權力的分散,都會讓這權力大打折扣。
隻能說,文臣已經擁有非常大的話語權。
五軍都督府,在兵部麵前那算什麽?
因為朱厚照想方設法才實際掌握住部分能有效調動的軍權,所以楊廷和他們也不得不暫時倚仗張永才能穩住京城局勢。
但與此同時,楊廷和他們也在最快速度地行動著,嚐試把朱厚照曾拿到手上的那部分軍權,重新馴服在文臣手中。
跡象已經很明顯,先是江彬,隨後在魏彬他們通過錦衣衛送到穀大用手中的密信裏,連掌兵符的禦馬監張忠都被拿下了。
下一步的目標,毫無疑問就是八虎之中的三個“餘孽”。
所以穀大用不得不前去私下謁見朱厚熜,想要謀個出路。
明朝的軍權演變到此刻,五軍都督府已經式微,兵部所掌握的權柄更大。
邊軍和其他衛所都是以文製武、以內督外,屬於文臣占主導、彼此牽製的狀態。
皇帝能直接掌握的武裝力量裏,主要是親軍加上京營。
親軍主要拱衛皇城、宮城,不是天塌了了都不會離京——除了諸衛中最有名的就是錦衣衛。
東廠的首領是太監們,但具體辦事的掌班、領班、檔頭、番役,也是從錦衣衛中挑出來的。
各地藩王府儀衛司的骨幹是錦衣衛裏挑出來的。
還有很多很多的地方,錦衣衛行走於帝國的每一個角落。
文臣們是不敢染指親軍的,但從永樂朝開始出現的五軍營、三千營、神機營這三大營,文臣們可一直都在想心思。
一開始隻是天下已經太平,要壓製武臣,但後來就變了。
京營控製權轉移的源頭就是土木堡之變。
三大營及大量勳臣武將一掃而空,此後京營就不斷在變化:十團營、十二團營、東西官廳……
京師保衛戰之後,文臣們第一次獲得了對京營的控製權。
奪門之變後,京營又回到武將勢力和宦官手中,由皇帝掌控。
之後的天順、成化兩朝,文臣們都沒能再次染指京營。
但孝宗皇帝繼位後就又變了,京營提督變成了文官。
而朱厚照先是通過豹房裏的太監、武將控製好了錦衣衛、東廠等要害,又在宣府營建鎮國府,但要等到自封“大將軍朱壽”、在蒙古叩關之後戰而勝之,才有了第一支能掌控的邊軍。
至於京營這邊,主要是通過東西官廳的設置和操練,讓內臣監軍甚至提督,逐漸滲透了這支力量。
寧王叛亂又給了朱厚照機會直接插手接管了京營兵馬——又是以大將軍朱壽的名義。
朱厚照在位十六年,本來又額外留下了兩個軍權遺產:對京營的重新掌控,加上由“外四家”新選練而成威武團練營。
現在前者仍在,但威武團練營已經被楊廷和他們解散——以保證帝位傳承安全的名義、太後懿旨的形式。
而錢寧下獄後,親軍體係也一直沒個鎮得住場的統兵大將。
朱厚熜想到了這裏之後問道:“所以現在錦衣親軍指揮使的職位一直空著?”
“陛下明鑒,自然是一直空著,現下由奴婢居中差遣著辦事。”張永低頭回答。
穀大用也說:“陛下,這個職位無人可以專斷,唯陛下聖裁!奴婢一路隨陛下從安陸回京,潛邸舊臣中也隻有駱千戶原本的品級最高。陸典仗雖然更得陛下信重,但他隻是個正六品……”
“駱安嗎?”
“正是。駱千戶年近五十,年富力強;去年襲替正五品的正千戶之職,他父親之前卻已是正四品的錦衣衛指揮僉事。現在因從龍之功特旨拔擢駱安為正三品指揮同知,就可以先暫署指揮使之職。”
朱厚熜看著他:“你一路上倒沒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