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軍權!

袁宗皋那邊,同樣有很多人去拜訪。

這些人的身份就不一樣得多了,都是文臣、貢生、舉子。

別看袁宗皋隻是三甲同進士出身,但現在他有了另一個身份:帝師。

以這樣的身份,等到皇帝在宮中休整幾日開始視朝,他的第一個任命應該就會下來。

本就已經是正三品,這一下必定隻需要經過一個朝官跳板,然後就特恩拔擢入閣。

這是誰都擋不了的,楊廷和也不行。

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不一定立刻棄用舊臣,但一定會用一些自己人。他們可以沒有別的功勞和政績,隻需要一點:從龍之功。

任職江西按察使時為難過袁宗皋的六部官員,曾在江西共事過又調為京官的同僚,當年那一科的同科,老家的同鄉……

連帶著馬上就會舉行的殿試還有明年的鄉試、後年的會試,年輕的貢生或者舉子也希望能向袁宗皋投遞一下自己的詩賦文章。

就算年已六十八的袁宗皋還不知道能在朝堂挺多久,但誰知道他有沒有肩負著向皇帝薦舉人才的任務?

隻要名字上達天聽,那就是一個全新的起點。

這就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了。

如今朱厚熜正式登基,這些過去從沒多少人正眼瞧的王府屬官,個個門庭若市。

就連解昌傑也不例外。

但他和陸鬆一樣,一個人的禮都不敢收,表現得極為方正有節氣。

他不敢啊!

他不知道天子現在對他究竟是個什麽態度!

梁府之中,梁儲正在接見黃佐。

對這個才華橫溢的小同鄉,梁儲是非常欣賞的。

“以你的才學,在京城又已經準備了一年多,殿試是不用擔心的。”梁儲知道他的來意,“咱們這位新的陛下現在會對殿試如何安排,都說不準了。出什麽題目、任用誰做讀卷官,如今都是小事。今天的登基詔書,也傳到你們這些貢生耳中了吧?”

黃佐恭敬又鄭重地點了點頭:“學生們議論紛紛,都說陛下和閣老們是當真要大刀闊斧了。新朝政令之多、目的之明前所未有,又不似曆代即位詔一般言明具體方略,實在耐人尋味。”

梁儲歎了一口氣,回憶起之前那場關於登基遺詔的特別內閣會議。

新君之強勢,完全出乎眾人所料。

梁儲不知道楊廷和他們現在的情緒如何,但梁儲是頭痛又欣慰的。

頭疼的是天子對權柄看得極重,欣慰的則是:天子似乎真的挺英明。

他們隻是說正德一朝出了不少弊政,國力衰減不少,皇帝言語裏卻像是說弘治、正德兩朝把大明的根已經快挖斷了嗎?

那些沒說明該如何做的幾個方向,比如吏治、經濟、刑律等等,後來就換成閣臣們害怕天子過於大刀闊斧。

要不然哪裏來那麽輕易的彼此讓步?

怎麽看怎麽像是陛下讓他們退步的套路,用清丈土地就清丈個徹底這樣的話嚇得幾個閣臣不敢接茬。

如果寫進去了,事情不就是閣臣們去做?

那要得罪太多人,是真正的牽一發而動全身啊。

好在陛下後來意味深長地笑著之後,就不再堅持。楊廷和他們一開始擬的許多新政,也總算沒有刪掉。

“閣老?”黃佐見梁儲陷入了沉思,小聲提醒了一句。

梁儲回過神來,搖了搖頭就說道:“才伯,你就記住一點。陛下胸有大誌,性情堅毅,是重實務之人。蓋於陛下看來,我大明實已至存亡之際。”

黃佐知道他這是提醒自己殿試可能的方向,以及皇帝在點一甲時可能會有的傾向。

但黃佐此時卻隻能駭然看向梁儲:“何至於此?”

梁儲幽幽歎道:“是啊,何至於此?”

梁儲也想不明白,情況有那麽糟了嗎?

這句話,現在楊廷和也在聽人說。

楊府之中,楊廷和現在隻想睡一覺。

從昨晚到此刻,他真的太累了。

本以為忙完了登基大典能補個覺,所以回府之後他哪個外客都沒見。

但因為登基詔書的事,他被兒子纏著。

隻是麵對兒子擔憂的詢問,他還是說出了今天的經曆,也說出了那句“始亡於此刻”。

楊慎就憤然回答:“何至於此?如今賢臣在朝,隻要盡除奸佞、革盡弊政,便又是中興局麵!陛下何故危言聳聽?”

“中興?”楊廷和憔悴地輕聲說道,“國庫空虛、邊防廢弛、流民日增、民窮財盡,弘治一朝中興隻有朝中君臣和睦、你好我好大家好,彼時六千一十萬五千八百三五口百姓過得好嗎?這就是陛下對弘治中興之見。”

“朝堂不清睦,天下何以致治?百姓何以富足?”楊慎悲憤莫名,“現在宦官弊政那樣多,陛下卻在諸多新政上那般含糊其辭,陛下要做另一個正德嗎?”

“正德?”楊廷和一時有點恍惚。

不,他不是正德。

楊廷和回想著今天初次打交道的天子,總擔心他會突然變成太祖、太宗,揮起天子之劍就將群臣殺個頭顱滾滾。

聽他對於藩王的恩威並施,看他說起徹底清丈土地時盯著幾個閣臣的眼神,還有後來那種了然於心一笑置之時的耐心……

這些東西,誰教他的?

……

乾清宮裏西暖閣,回來這裏的朱厚熜在等著魏彬他們。

一清早人還在良鄉,上午在城外行殿吵架、勸進,然後入城、入宮,開會、吵架,登基、和張太後初次周旋……這一天顯得如此漫長。

結果現在才戌時六刻,也就是晚上八點半左右,睡覺還早著呢。

朱厚熜也還有緊要的事情沒處理完。

“陛下,臣讓朱尚宮給陛下備些飲子點心?”

朱厚熜心想剛才在張太後那裏其實也沒吃好,他點了點頭,繼續看手裏那一版原稿登基詔書。

還是老習慣,用自己的方式做記錄、分析。

現在登基了,朱厚熜的老方法還要繼續用。

登基詔書中的諸多事,後麵還是要進一步吵下去的。

吏治不僅僅是什麽反腐倡廉,它涉及到怎麽發掘人才、任人用事、監督、考核……這相當於整個官吏階層的管理問題,絕不隻是楊廷和他們幾條空洞條例就能煥然一新的。

經濟更是係統性的大問題,賦稅徭役製度、土地製度、包括皇家在內的權貴兼並、漕運鹽課馬政……

刑律也同樣錯綜複雜,至少錦衣衛北鎮撫司及東廠這些力量,與刑部、都察院、大理寺這三法司之間的關係就是一大重點。

而另一條更是朱厚熜對楊廷和心底裏嗤之以鼻的一點:又當又立。

在繼嗣問題上口口聲聲說要遵祖訓,但弘治十三年頒布的《問刑條例》就是他們不遵祖訓的實際表現:他們把朱元璋定下的貪汙罪可處死刑廢除了,貪汙罪的最高刑罰變成了發附近衛所充軍。

為什麽原版登基詔書裏弘治十三年後新增的問刑條例就都要廢除?那當然是因為不利於文臣們啦。

這麽多的問題,朱厚熜一時之間也理不清。

但他知道,動這些根本問題之前,他需要更強的實力。

直到魏彬等三人進門後跪了下來:“奴婢叩見陛下。”

朱厚熜看向了他們,然後更是看向了張永:“穀大用之前在安陸想要私下裏先謁見朕,朕奉詔後召見了他,他提到了軍權。張永,穀大用有沒有轉告你,朕是怎麽看待這件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