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南詔奇襲
時間回到一個月前。
西川國內。
疲憊的腳步,踩踏在叢林之間,狼狽的身影艱難的行走著。
趙長卿擦了擦臉上被林霧滲出的水珠,在原地微微駐足,稍稍喘了口氣。
哪怕對此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但真正走上這條路時,才知道這個天下有名的群山環繞之國,到底意味著什麽。
就算是他們這些同樣出生在山嶺間的西南夷人,麵對那一重又一重的崇山峻嶺,行走起來也頗為艱難。
“雖然損失有些大,但好在一切都快結束了。”
趙長卿呢喃一聲,回頭看著身後那一片由人影組成,望不到邊的長龍,臉上就不由泛起微笑。
進入這片群山之中,已有一月。
這一個月來,他們跨越高原,穿過溪流,爬過峻嶺,入過草地,期間不知麵對了多少天險,也不知麵對了多少毒蟲猛獸,遭遇了多少可怕危險。
死在這條艱辛路上的人,更是不知凡幾。
但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因為穿過這片山,再往前走,就是一片平原。
而那片平原,就是他們此行的目的。
想到這裏,趙長卿揉了揉臉,強打起精神,然後又動起身來,隨著人流一路向前行進。
又是走了一個多時辰,那一片又一片的密林,仿佛看不到邊一樣。
但這顯然是錯覺。
因為他再穿過一處叢林,再向前邁出一步之後,濃烈的陽光灑落下來,驅散了密林內的陰影。
視線向前看去,隻見在山腳之下,一片廣闊的平原出現在了眼前。
那平原一望如海,根本就看不到盡頭。
見到此景,已經走了一個月山路的趙長卿,心中頓時確認,自己終於抵達目的地了。
身旁其他同伴似乎意識到了這一點,不少走出山嶺的人,已經激動的流下了淚來,這是喜悅與慶幸的淚水。
陣陣歡呼在山嶺與平原的交口處出現。
視線回望過去,看著一個個激動的同伴,趙長卿隻是笑了笑,沒去製止責怪他們。
作為同樣親身經曆者,他深刻知道,一個多月來,這些同伴在山嶺之間,到底經曆了什麽?
這穿山越嶺的艱難,哪怕是自己這位先天宗師,都頗感疲憊艱苦,有些吃不消了。
而隊伍裏大半都是普通人的士兵,對此就更加難熬了。
為了迂回穿越這將數千裏的山路,許多人都付出了生命的代價,永遠倒在了過往的路途上。
“殿下。”
依稀回想著此前經曆,耳畔傳來一聲輕呼,將趙長卿思想拉回了現實。
扭過頭來,一個穿著漆黑鐵甲,戴著兜盔,麵容堅毅的將軍,正向自己行禮。
“花將軍。”
趙長卿對著這位將軍點了點頭,臉上露出笑容。
眼前這位將軍,名叫花開運,乃是他南詔國有名的老將,雖已年過六旬,但依舊老當益壯。數十年間,不知為自己父皇立下過多少汗馬功勞,是真正的國之柱石。
這是自己領兵出征,花開運就是特地安排的副手,一路上大軍管理方麵,多虧了這位老將軍幫持。
而老將軍也不負重任,不僅將行軍打理的井井有條,更是借著這個機會,向趙長卿傳授著自己數十年來行軍打仗的經驗,半點也沒藏私。
麵對這樣一位忠心耿耿,如同老師的老臣,趙長卿心裏自然是敬重無比的。
“殿下,如今大軍已出了群山,前麵應該就是西川平原,我們已經進入了西川腹地。不過此處具體位於哪裏,暫時還不清楚。”
花開運履行著自己副手兼老師的職責,此時跟趙長卿說道:“老臣建議,還是先不要貿然行動,先派出幾個探子,打探清楚周遭情況,再做其他決議。
而大軍在山嶺中行軍月餘,將士們都很疲憊,各部也折損了不少人手,其實也需要清點損失。
正好可以趁此機會,修整一二。待養精蓄銳,再一舉破敵。”
聽到這提議,趙長卿隻是笑著點了點頭:“一切別讓老將軍說的去做。”
花開運行了一禮:“老臣遵命。”
而後,便下去準備了。
時間慢慢過去。
軍中的斥候派了出去,向著附近平原滲透,打探著這邊的情況。
不過根據回報,附近二十裏內,並沒什麽村莊聚落。
一些村子遺跡倒是有,但早已經荒廢了,根本沒人居住。
於是得到了這個回報,花開運心中鬆了口氣的同時,也沒為難手下已經辛勞至極的部眾,強迫他們搭建堅固的營寨。
既然周圍都沒人居住,自然也就不用擔憂暴露的風險,更不用擔憂有人發現他們這支大軍,跑來襲營。
因此花開運隻是讓各部自行搭建帳篷,生火煮灶,進行修整外。就是召集各部將官,讓他們清點各自的損失了。
想要穿過這片群山可不容易。
他們南詔軍一路行經的路線,此前根本沒人走過,完全就是硬生生從一片荒蠻中,硬趟出來的道路。
此時雖然成功走了出來,但一路上死在山林間的人,也是數不清。
這全部都是開辟這條道路的代價。
而此時,就是清點代價到底有多大的時候了。
等到用過中午飯後,又過了半個下午,經過半天忙碌,平原上一個個帳篷如星點一般搭建起來。
數不清的人影穿梭其間,忙碌著整理各項物資裝備。
趙長卿站在山坡上,視線掃落下去,望著眼前一切,心中充滿著豪情壯誌。
這無數的士兵,就是他這次建立功業的資本,是南詔國取得勝利的依仗。眼下前期趕路的艱難度過了,此時正是來收取果實的時候了。
心中正想著的時候,花開運這時走了過來,行過禮後,匯報道:“殿下,經過老臣清點,各部核算過人員物資,如今全軍還剩下九萬一百二十六人,為了穿過叢林,折損了八千二百三十一人。
而且期間不少艱險之處,無法轉運物資,路上拋棄了不少糧秣器械。
因此此時大軍隻剩下了最後十天口糧,各部許多士兵手上,也扔了盔甲武器,手上隻剩下刀劍等輕便短兵。
如今大軍實力,不足全盛時的七成。
而且不快點奪取那些西川人的城池,從中獲取補給的話,那這剩下的九萬大軍,也要扔在這裏了。”
花開運報上了一項項數據,神情凝重。
大軍在蠻荒山林中,開辟一條全新道路的代價,著實有些出乎意料的大。
比起他們原先出發時的預計,還要高上許多。
故而等出了山嶺之後,才發現自己原先的各項準備,根本就不充足。
此時不得不麵臨緊迫局麵。
“折損了八千多人,路上死傷這麽嚴重的嗎?”
聽了花開運的匯報,尤其是其間傷亡數字,讓趙長卿眉頭略皺,但很快就鬆了開了,笑了笑道:“不過這也還行,剩下九萬人,足夠使用了。”
他看著花開運,寬慰道:“而且此次我等突襲西川後方,那濟慧老僧,根本就預想不到。此時他已不在國中,沒了他這位先天宗師,就以西川國現如今孱弱的國力,根本阻擋不了我們。
就算隻剩下十天軍糧,但打下西川國,也綽綽有餘了。”
話語之間,趙長卿帶著無比的自信。
這次奇襲西川國的計策,那是他獨自提出,經由父皇和國中眾臣們同意,所作出的決策。
而為了完成這個奇襲,南詔國不僅花費重金,向高原上的那些羌人借道。
還籌集了一支十萬人的兵馬,全都是國中精銳,由脫產武士組成,以這支精兵來完成這次奇襲。
除此之外,領軍大將也是他這位已經有先天實力的皇子,還有花開運這位國中老將組成。
各方麵的準備與配置,都可以說達到頂點了。
與之相對的。
西川國方麵,那些東揚人依舊被南詔國國都外,那隻由民兵組成,拿來遮掩耳目的兵馬迷惑著,對這次奇襲毫無所知。
而西川國內的防守力量,南詔這邊也探查清楚了,頂多隻有兩萬人,而且其中民兵占多數。
以這點實力,麵對一位先天宗師領著的九萬兵馬,趙長卿實在不知道,對方要拿什麽來贏?
以他的實力,去攻打這些處於西川國後方,防守空虛的城池,就算隻有自己一人,也不用半天就能打下來。
別說隻有十天軍糧了。
就算隻剩下三天軍糧,隻要能找到西川國的一座城池,那就很快能夠獲得補給。
這是實力帶來的自信。
“有殿下在,此次奇襲,定無錯失。”
花開運看著眼前少年自信的臉龐,也不由受到感染,一直僵硬的麵容露出一絲笑意,跟著點了點頭。
對於眼前這位大皇子,花開運心中是極其滿意的。
對方不僅年紀輕,天資與實力也極其出眾。
才二十六的年紀,就已經在武道修為上突破了先天,位列天下宗師之列。使得他們南詔國的先天宗師,正式突破到了三人之數,強過了其他西南夷兩大國一線。
而且各種才情稟賦,也不差分毫。
就如此次迂回群山,奇襲西川國後方的計策,便是這位大皇子提出來的。
雖然此條計策,看上去有些險了,當初提出來的時候,有不少人反對。但以此時實際結果來看,這條冒險的計策,效果也確實很大。
如今他們能夠不知不覺間,就摸到西川國的後方腹地,全靠此條計策出力。
“那些東揚人大舉入侵我西南夷,大長和與大理兩國接連受挫,喪兵失地,狼狽不堪,簡直丟盡了我等夷人臉麵。
甚至就連我南詔國,也有西川國的兵馬,入侵了劍川國,奪了磨些國的地盤,至今還在那裏與劍川軍交鋒。
如今我西南諸夷形勢,可謂岌岌可危。
麵對東揚人的入侵,若不作出反應,怕是要不上那些越、苗、羌、蠻的後塵,逐步被那些東揚人擊敗,奪去曆代先祖生活居住的故土,族人也跟著被奴役。”
雖然對於自己的計策能得到認可,讓趙長卿心中頗為高興,但如今整個西南夷麵臨的局勢,也確實令這位南詔國的皇子感到憂慮。
他這次之所以要冒險奇襲,為的就是挽回頹勢,針對東揚人的入侵,作出反製。
隻見趙長卿越說越激揚道:“此等局麵,我等身為烏羽大神的子孫,絕不允許此等情況出現。
那些東揚人不是想要入侵我西南諸夷嗎?
本皇子就要讓他們知道,寇可往,我亦可往。
他們能來打我西南諸夷,那我西南諸夷也可以來打他們。
現在濟慧那老僧被拖在了香城,被劍川十五萬大軍包著,根本走不脫身。
如此天賜良機,正好讓本皇子偷了他老家,也好讓他嚐嚐,自己國家被人入侵,到底是個什麽滋味?
眼前這千裏西川平原,自今日起,便歸我南詔國了。”
趙長卿話音落下,就伸開手,麵向前方那廣闊無垠的平原,像是要將這一切擁入自己懷中一般。
西南三大夷國,除了昆海、洱海、麗海三座大湖附近之外,幾乎都沒什麽像樣的平原,全都是山區。
也因此,哪怕經曆了數千年發展,但他們三大夷國,至今也養不活多少人口。三國幾近七郡之地,人口最為繁盛的時候,也沒能超過千萬。
而眼前這片西川平原,麵積廣饒,足有兩千餘裏,完全不下於西南三海,甚至猶有過之。
若能占下這片土地,再經營個百年,那麽南詔國的國力,必將迎來飛躍,翻個一倍也不在話下。
此等大好良機,年紀輕輕就已有諸多成就,並且有著極大野心的趙長卿,怎麽可能放過?
如今東揚諸國大舉入侵西南夷,或許在很多人眼中看來,是整個西南諸夷的劫難。
但在趙長卿心中,這卻是屬於他,屬於南詔國的千載良機。
因為按照原本西南地區的局勢,南詔國縱然多了他這麽一位先天,但想要擊敗或者吞並另外兩個夷國,在實力沒壓倒性差距前,卻也根本不可能。
甚至南詔國如果太過強勢,反倒還會引來另外兩方的聯手遏製,根本沒有出頭之日。
可如今西南地區的局勢被打破。
東揚人這個更強大的敵人進來了,頓時牽住了大長和與大理兩國的手腳,同樣也牽住了那些東揚人的手腳,令他們無暇它顧。
而在此時局之下。
南詔國要應對的就隻是一個國力孱弱,人口還不到百萬的西川國。
原本以西川國的實力,竭盡全力下,也能湊出個十萬兵馬。加上國主是位先天宗師,以及西川國的一些盟友幫助,進取或許不足,但防守也是有餘了。
以南詔國的實力,想要擊敗這樣一個西川國,也沒那麽簡單,甚至說不可能。
可如今一次東揚諸國,聯合進攻西南夷,頓時就令南詔國附近的包圍圈,出現了無數缺口。
大長和國與大理國,趙長卿沒想去動它們。
一來這兩家雖然落魄,但國內好歹也剩兩位先天宗師,也能拉出十幾數十萬兵馬,並非那麽好對付的。
而且打了他們,東揚人沒了阻擋,無疑就會**,將戰火燒到南詔國土上。
與其如此,還不如留著這兩國,當做屏障,用來阻擋東揚人的攻擊。
反倒是西川國。
如今濟慧那老僧,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老糊塗了,就他手下那三萬兵馬,竟然也敢來摻和這攤子事情。
如今落得個被圍香城,與國內失聯的下場,真真是活該。
不過也正好,西川國內空虛,給了自己趁虛而入的機會。
‘此次,必要擊破西川國,為我南詔奪下這兩千裏基業。’
趙長卿目光看著遠方,仿佛透過了平原,見到了那一座座臣服在自己身下,插上了南詔旗幟的城池。
“殿下,斥候來報,前方東北三十裏處,有一座西川國的縣城。”
正在這時,一個侍衛匆匆走了過來,對著花開運說了幾句,隨後這老將立刻走來匯報。
“是嗎?這麽快就找到了西川國的城池。”
趙長卿從飄遠的思緒中回過神來,臉上依舊帶著那習慣性的笑意,然後下令道:“既然如此,那就大軍出發,先揀選一部精銳,隨我攻破此城。”
說完,他看向花開運,說道:“老將軍,我先帶一部人馬出發,剩下大部人馬,就有老將軍在後麵帶著跟上。大軍後路,就托付給老將軍了。”
花開運動時肅容道:“殿下放心,這些就交給老臣了。有臣在,定不讓大軍後入有失。”
趙長卿聞言,微微點頭。
對於這位為國征戰數十年的老將,他是相信對方能力的,絕不會讓自己失望。
因此得了應諾後,他整理了下衣裳,然後翻身踏上戰馬,身後跟著數十親衛,一揮馬鞭道:“出發!”
前方一隻已經整裝戴甲的大軍,聽到指令,瞬間魚貫而出,化為一道黑色長龍,向著東北而去。
神武五年六月十七日,南詔國大軍借道高原,翻山越嶺,奇襲西川國。
西川國守備空虛,麵對來勢洶洶的南詔大軍,根本無力阻擋。
短短半月之間,就連丟二府,國都錦官城也被陷落。
一時之間,西川已現亡國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