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楚國三四

明媚日光,楚女撫琴。

絮語萬千道不盡的鶯聲隨著十弦振動而流淌,低低的,如白玉透出的清泉水。

“河水滔滔,馬蹄噠噠,鳥兒.鳥兒兮。”

屈家長老搖頭晃腦,閉上雙眼,說道,“秦國是隻大鳥,立在東邊,左邊就是趙國的西南,右邊邊是我們楚國鄢郢,正對著的是韓國,魏國。”

“若想垂頭中國,它的地形占有優勢,地勢處有便利,隻要展翅翱翔,便能橫掃三千裏。”

中間擺了一張巨大的鶴形銀銅儲冰吉鑒,上蓋盤著龍頭鳳尾。

景家長老拿起環形柄首的提勺舀冰。

旁邊的昭家長老毛發稀疏,瘦的如架枯骨,說道,“見到有六隻鳥,大王何不以聖人作為弓,以勇士為箭,看準時機而射,這六隻鳥,不就盡入大王囊中了。”

屈家:“射得了嗎?”

口中咀嚼冰塊,景家遲疑,搖頭道:“一時半會,不行。”

屈家問昭家:“你呢?”

昭家不飲不食,祈求脫離肉體,榮登仙道,現他坐在巨大的龜殼上,昏昏昧昧,氣若遊絲:“老了,什麽都不知道.”

景家又舀一勺冰塊,帶著絲絲笑意道:“沒有勇士,聖人,哪能說射鳥就射鳥的哇?射不了射不了。”

“七雄鼎立,對峙中原,東邊是齊國,西邊是秦國,南為楚,北為燕,魏,韓,趙,眨眼就被吞沒,這幾年來,什麽都空了,老夫真覺眨眨眼,走馬觀燈一般。”

景家立馬道:“不是還有齊國嗎,隻要齊楚聯手,不愁”

“齊王回你了?”屈家冷笑。

“沒有。”

“養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

屈家那溝壑的臉被日光照出古銅色,“優柔寡斷,怕是連隻雞都哆哆嗦嗦不敢殺,又怎麽會敢忤逆拆骨虎狼,他若是真敢回你信,哼,算老夫看走了眼。”

渾渾噩噩的昭家耷拉著骷髏頭,哼道:“沒用咯,有聖人來,勇士來,什麽人來都沒用咯。”

楚女還在彈著十弦琴,纖纖玉手,風嬌水魅。

窗外的百年老樹迎著風婆娑沙沙,精細宏偉的建築立影,像是被極鈍的刀子慢慢在那裏刮著。

景家飲了一杯又一杯的瓊漿玉液,冷哼道:“天誌明鬼,秦人如此殘暴,秦王如此的狠毒,我哪怕化作鬼魂,也要斬了他的足,抽了他的筋,啃了他的肉,使他永世不得超生!”

“沒讓你死。”

屈家道,“項梁六十萬大軍在和秦國六十萬大軍對峙,是勝是負,還尚未落定。”

“必勝!”景家斬釘截鐵,舉起酒杯,揚長聲音道,“老夫早已將三百童男童女活烹以祭上蒼,上蒼必為我大楚誠心所動,護佑楚人,此戰必大獲全勝!”

屈家道:“項梁和秦國的六十萬大軍還在對峙。”

“是還在對峙。”

他冥思苦想,“這好像是什麽兵法,叫.孫子的用兵之術,反正跟個藥方似的,隻撓表皮,不治內裏,有什麽用。”

“多久了?”

“快五個月了。”

“快五個月了,期間攻城無數,還沒打下來,這六十萬大軍可全在他手上握著,一日耗金無數。”

屈家胸口起伏怒道,“聽聞壓根沒出動主力,這項梁窩在外頭做什麽,是要踏著楚國六十萬戰士上天摘星宿嗎?!”

景家不吭聲。

待他沉靜一會兒才道:“秦國長途跋涉,我們楚家子弟兵都不能動他們一根手指頭,且手握兵器,糧草,又一呼百應。”

遲疑道,“老夫聽聞市坊布衣道,這項梁怕秦國虎狼,不敢真打,是有反心。”

舞女彈的琴弦,千絲萬絡的,與透射珠簾而誘的黃日一般,靜淡無聲。

屈家直直的看著他:“你怕是著了秦國的離間計。”

“這項梁手握六十萬大軍,那可是六十萬張大口啊,財貨兵器糧食都是我們源源不斷的緊著運送,合著踩著我們屈景昭及若幹忠良的血汗,他是一點也不曾心疼。”

景家後腰仰坐,道,“不管離間不離間,項家越來越強,咱們三家越來越弱,何況,當今的王上,可是項家振臂一呼,登上王位的。”

屈家閉上了眼:“項家,不過就是一群草莽蠻夷,老夫不會給他機會。”

言罷。

外頭有高大的侍衛通報:“稟告各位大人,王上在宮外仙樂坊遇襲。”

裏麵的琴樂不停,屈家閉著眼,手拍著膝蓋數著拍子,景家冰飲喝多了,皺著眉頭揉著不舒服的肚子。

獨老沉沉的昭家顫顫巍巍的揉著不存在的眼屎問道:“王上呢,如何了?”

“回昭大人,王上無恙。”

那人道。

“無恙啊,哦,無恙就好。”

那人又道:“少司命道,神女蒞楚,現神女正在宮中。”

一切宛若靜止。

空氣在窈窕竊語,直至轟然炸耳,昏昏欲睡求仙的昭家豁然站起,滿臉激動幾欲跪下,“什麽!你說神明神明蒞楚。”

他幾乎要暈厥過去,趴在地上,屁股拱起。

景家屈家麵麵相覷,景家滿麵紅光問道:“當真?”

屈家卻冷笑:“搞出個神女出來,那頭老東西,如此關頭又來作妖,避世?老夫看未必。”

“萬一是真的呢,咱們楚國向來受千萬神明庇護。”

景興奮的左右踱步,指著侍衛道,“定是老夫那三百名童男童女的效用,感動上蒼,去,快去,快去看看!”

*

白桃被少司命禁錮在楚宮塔樓。

手上被縛的是縛神鏈,外頭是祥雲不絕,萬鳥朝鳳,奏響的是空靈莊嚴而的靡靡之音。

企圖吸引天神的駐留和垂憐,絡繹不絕的楚國貴族士大夫前來跪拜。

她被打扮成楚人心中神明的模樣。

高坐在祭台之上。

冷眼看著他們俯首,聆聽他們的欲望。

人的心竟然是如此的貧瘠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