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柱容峰頭(一)

一隻百丈之高的紫砂壺,老遠看去,就是一座山。

北方水域十幾座小島,但凡島上有個元嬰境界的,都察覺到了這份異像,可沒人敢出來看熱鬧。

裁衣山的老妖,那可是在白水洞天割據一方的存在,除了杏庵與貞女墳,能壓住他的,怕也就是煉虛修士了。

不過多年以來,白水洞天雖然未曾禁止真境以上入內,但好像確實沒有真境之上的修士進來過。

蘇崮足足跑出去上百裏才停下,那老妖到底是個真境,赤亭兄,不是老弟我不仗義,實在是本事跟腰杆兒都不硬啊!

壺中自成一片天地,倒是一片茶海,茶香四溢,頭頂那一處亮光,如同日頭一般。

劉景濁略微驚訝,人身妖身都有小天地,能煉出日月的,那就真相當於一處小洞天了。

抬頭看了好一會兒,劉景濁猛然拉下臉。

他娘的,原來是茶壺蓋兒上的出氣孔。

摘下酒葫蘆灌了一口酒,劉景濁伸手喚來獨木舟,淡然開口:“你就不怕我把你肚子戳幾個窟窿?”

劉景濁笑道:“這等秘事就不必告訴我了吧?”

劉景濁哦了一聲,再不理會蘇崮,而是朝著百裏之外一座小島看去。

蹇文雅點頭一笑,輕聲道:“柱容峰一敘?”

隨後蹇文雅施展神通,兩人瞬間消失。

劉景濁也是笑了笑,背好獨木舟,笑著說道:“你就跟小雲夢那頭老蛟關係這麽好?”

水波一般的劍氣,所到之處,並未如何摧枯拉朽,可那些個栗色陶俑,居然一個個冒起了熱氣,將將碰到那水波之時,陶俑瞬間變成赤紅,很快便如同被烤化了一般,變作炙熱炎流,癱在茶田之中。

蹇文雅笑道:“我唯一一個親傳弟子,已經護著那兩位方姑娘出了白水洞天,正在北上。”

蘇崮撇撇嘴,“蹇宗主倒是會做生意,都行,反正我也不敢走。”

兩人交談之時,一道劍光已然衝破紫砂壺蓋,劍光散去之時,有一襲白衣手持八棱鐵劍,懸停水麵。

劉景濁抱拳作禮,微笑道:“想到了會有人來,沒想到蹇宗主親自來了。”

蘇崮這才注意到,不遠處那百丈之高,一百五十餘丈寬的茶壺,居然緩緩懸空而起,分成為數塊兒。

劉景濁轉過頭,氣笑道:“我吃飽了撐的行不行?”

蘇崮這才看出來些許門道,試探問道:“封印了?”

中年人眉頭緊緊皺起,因為那道水波般的劍氣已然漫延開來,他這壺中天地,就如同一堆幹草,很快就被那劍氣點燃,片刻之後,便會燃燒殆盡。

蹇文雅扭頭兒瞧了瞧那隻巨大紫砂壺,無奈一聲歎息。

他伸手指了指腦門兒,“腦子裏放了個大炮仗,我敢出去,赤亭兄就敢給我來個炸腦兒。”

不知不覺間,又快過年了,也不知道青椋山怎麽樣了,白小豆有無長高,山上有無下起

一劍可破萬法。

轉過頭,他看向劉景濁,笑道:“柱容峰聊?”

有個一身灰衫的中年人憑空出現,笑盈盈看向蘇崮,“蘇公子,一個身懷雷霆、真火、劍意,且三者都純粹的人,對於世間妖邪,那就是天上真神一般。所有不是神通的術,都可以被他視作虛假之物,一劍破萬法嘛!”

劉景濁搖了搖頭,抬手拔出獨木舟,輕描淡寫劃出一劍,劍氣漣漪如同淺波一般,慢悠悠,軟綿綿,往周遭散去。

話鋒一轉,中年人冷聲道:“知恩圖報,不是你們人族的美德嗎?你殺我恩公,我該不該殺你?”

果不其然,他隻心念一動,那灰衫便瞬身至此。

劉景濁微笑道:“我境界是不如人,可我是真正劍修啊!有句話沒聽說過嗎?”

這個封字,可不是封賞之意。

蹇文雅笑了笑,輕聲道:“錢穀那邊說有個年輕劍仙想跟鴻勝山談生意,我就來了。”

話音剛落,獨木舟脫手而出,化作一道青色光束,直往天暮。

蹇文雅點點頭,“劍術封印,一時半會兒,這老妖出不來的。”

那段都分不清究竟夢是真還是真是夢的年輕人,隻好每日早起,扛著掃把,踏雪下山以平意,掃雪上山以靜心。

“那你們不得認識很久了?好像白水洞天開放也就才千年時間吧?”

結果那位蹇宗主走進亭中,微微一笑,開口道:“劉山主,要不要先聽聽白水洞天的來曆??”

劉景濁微笑道:“你的小天地,要是真的還行。可惜了,我生平最不怕幻象了。”

隻一瞬間,那虛假雲層,硬生生被分作無數塊兒,天上被一道九宮格般的劍光籠罩。若是細看,每一格中複有九宮,如此往複,直至劍光化作芥子。

中年人冷笑道:“白水洞天對外開放之時的確是在千年之前,可白水洞天建成,已有萬年。八千年前,白水洞天就開始有了生靈,直到三千年前,那位鴻勝山祖師兵解於此,這才有了真正意味上的煉氣士。而你口裏的那隻老蛟,兩千年前還是一隻龍魚,他給人丟在此地時,把血濺到了我身上,就是因為那滴龍魚血,我才得已有機會踏上仙途。”

薑黃前輩所傳劍術神通,此乃其二,名曰封神。

劉景濁微笑道:“茶壺成精啊!極其少見的,打殺了怪可惜的。”

此劍有三重變化,劉景濁在渡船上鑽研了大半年,也才悟得這

蹇文雅微笑道:“蘇公子,羨慕嗎?”

劉景濁轉過頭,笑道:“沒死,讓你失望了。”

“有個前輩傳我一身劍意,另有三式劍術神通,今日拿你試試手。”

劉景濁微微一笑,沒有理會那些個即將圍到此處的陶俑,而是看向中年人,淡然開口:“故事可以,下次不要講了。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再不離去,那我就給你這茶壺開一道口子。”

蘇籙都沒來得及答複,一個瞬身去往劉景濁身邊,隔著老遠就一把鼻涕一把淚,都有些哽咽了。

“赤亭兄,我差點兒就以為見不著你了。”

中年人沉聲道:“若非他被人丟來這白水洞天之時濺在我身上一滴蛟龍血,我斷然無法修煉,器皿修煉,本就難如登天。”

劉景濁取下酒葫蘆灌了一口酒,輕聲道:“蹇宗主這趟來,除了談生意外,還有別的事兒吧??”

在三字塔時,夜夜入夢,夢從前往後,夢書上聖人,唯獨少夢自己。

蘇崮顫顫巍巍轉過頭,擠出個笑臉,“蹇宗主?你都來了?”

蹇文雅笑道:“問句題外話,劉公子為什麽不直接打殺了他?這樣一來,說不定還能拿到

鴻勝山宗主,姓韓,卻一直被人叫做蹇文雅,無人知道為什麽。

話音剛落,茶海之中湧出無數陶俑,手持刀劍者不在少數,竟然一個個兒皆是真境氣息。

中年人冷笑道:“就你?分不清狀況是麽?”

蹇文雅一笑,點頭道:“如此最好,此後鴻勝山保證蘇公子的安全,待劉公子離開離洲之時,我便放你返回朝天宗。”

一襲栗色長衫憑空出現,冷笑道:“你怎麽就搞不清狀況呢?在我主宰的天地間,你還敢如此口出狂言?”

劉景濁又有些疑惑了。

外界一處島嶼,蘇崮忽然瞪大了眼珠子,不敢置信道:“赤亭兄?這都能不死?”

一道法天相地孤零零佇立水上,而這法相主人,居然被他人封印在了自身天地。

這是實話,歸墟那邊兒當年有一座大山成精,沒把劉景濁眼珠子瞪掉。如今碰上一個茶壺精,既沒有理由殺,也是舍不得殺。

蹇文雅揮手祭出一隻八角亭,劉景濁怎麽看怎麽眼熟。

那灰衫,決計是登樓巔峰。

蹇文雅取出來兩壺酒,笑道:“白水洞天確有龍女,乃是遠古守門人帶來的,鴻勝山以火運鎮壓水運,瞧著是鎮壓龍女,實際上,是給那龍女求得一線生機。”

等這兩道身影消失之後,水域十幾座島嶼,那些個妖修也好,獵手也罷,這才敢抬起頭。

中年人笑道:“我其實不姓蹇,姓韓,不過大家都這麽叫,你也可以叫我蹇文雅。”

這廣袤茶田之中,忽然間不斷有栗色泥土湧起,很快就變作一個個陶俑。

說著,他轉頭看了看蘇崮,微笑道:“蘇公子得委屈一下,在這白水洞天之內待些日子,待到劉公子離開離洲便可出去,也算是我對劉公子的誠意了。”

劉景濁點了點頭,輕聲道:“煩勞蹇宗主派人手,護送驚雲國那兩位姑娘返鄉。”

同是白衣,但腦袋與身子未曾粘合的蘇崮,猛地伸手捂住胸口,“赤亭兄,傷心了!真傷了!”

兩人臨走之前,蘇崮忽然開口:“等一下,為什麽願意救我??”

柱容峰頭,白衣灰衫同行。

扶舟縣那邊兒,老人要是瞧見有小孩子把血水塗在器皿上,必定要好好教訓一番的。原因就是,傳說器皿會因為沾了血水而成精。

劉景濁一愣,試探問道:“離洲屬火,鴻勝山修士,皆修火法?”

蹇文雅點點頭,“也不全是,大多是。”

轉頭看了看放在一旁的獨木舟,劉景濁笑問道:“所以說,蹇宗主知道我是誰?”

中年人遞出酒壺,輕聲道:“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