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我就是

初二晚上,前半夜下了一場雨夾雪,之後便是狂風大作,後半夜則是下起了鵝毛大雪,厚厚積雪壓彎了山上數木,狂風過境氣溫驟降,又加上先前已經被雨夾雪淋濕,以至於初三早晨,山上樹木都被凍彎了腰,皆是往南低頭。

特別是笑雪峰上,漫山鬆柏齊低眉,我笑天公輕做雪。

初三下午,本地習俗,受人點紙的人家得去還人情,離得遠的便初四再去。

於是鹿信恒騎著馬走了一趟遲暮峰,實在是人走不了,積雪沒過了膝蓋,況且雪還在下。

隻是今日劉景濁並未在山上,據說是去牛慶山走親戚了。

鹿信恒還有些納悶兒,去牛慶山走什麽親戚?那個馬山君還與椋王殿下沾親戚?不應該啊!

也沒什麽好聊的,放下一盒點心一袋,鹿信恒與百節閑聊了幾句便走了。

山上積雪極厚,客棧那邊兒也薄不到哪兒去。

不過客棧前方一大片地方已經被清除積雪,風泉鎮到客棧這邊,約麽二裏地,也被掃除積雪。

是個信佛的老人家,他年年都這樣,隻要下大雪,就會掃出一條路。

事實上劉景濁早已返回,先前也就是帶著白小豆去討了一份壓歲錢,讓薑爺爺見了見龍丘棠溪。

劉景濁按住白小豆,輕聲道:“你師娘家裏有事,非回去不可的,等師傅下次離鄉,會順路去神鹿洲,把你師娘帶回來。”

當天夜裏來的,當天夜裏就走了。期間顧衣玨幫著遮掩天機,讀書人那道分身便沒被人發現。

事實上,隻要一地出現新生精怪,一地山君會率先發現,然後層層上報,直到在五龍衛那邊兒留存卷宗。

劉景濁的童年,多一半在皇宮,小一半在軍中,其實算不上多有趣。

劉景濁氣笑一聲,好家夥,終於敢吐露心聲了。

劉景濁搖搖頭,輕聲道:“我不愛吃肉,下次想吃肉,讓白姑娘跟楊姑娘給你做,就在客棧吃,白小豆看見了也沒事的。她隻是自己不吃,也不想因為她,你們都吃素了。”

劉景濁閑來無事,找到了個躲在魚竅峽內烤兔子吃的少女。

陸青兒抬起頭,“咋可能,我都不曉得劉景濁是胖子還是瘦子。”

劉景濁暗自決定,這趟出門,五年一定要回來,至少到那時候,白小豆也才十三四歲。

事實上,小貓已經成了大貓了,見天兒不著家,也不曉得跑哪兒晃悠去了。

槐者,木鬼也,守土之樹。

說起來輕鬆,做起來,很難的。

初一那晚,也不知道怎的,這顆千年時間都沒開靈智的老樹,忽的引氣入體,成了草木之屬的煉氣士了。

大殿下的脾氣,那可不是假的。

白小豆點點頭,照做就行了,師傅說做什麽,她從來不會問為什麽。

陸青兒往嘴裏塞了一口兔子肉,低著頭,嘟囔道:“我是個小偷兒,又不是好人。”

劉景濁看了看擺在櫃台的古琴,笑問道:“是馮贖送的嗎?”

劉景濁當然知道此事,隻是不點破,打趣道:“你那師叔,這麽久了,咋不見來找你??”

龍丘棠溪捏了捏小丫頭臉蛋兒,笑著說:“不會很久的,但你要慢點兒長大。在我們走之前,會帶你走一趟江湖的,你可以帶著小貓的。”

少女有些做賊心虛,隻得訕笑著扯下一條兔子腿,試探問道:“吃嗎?”

回客棧的路上,劉景濁詢問道:“你打算什麽時候走?”

卻聽見麵前男子開口道:“過幾年我也會去歸墟,到時候我會搭乘那艘綠塢湖渡船,給你找場子。”

此時此刻,劉景濁有些切身體會到了養孩子的不容易。如果可以,他是一定會將白小豆帶在身邊的。可路上事,不好說的,小丫頭跟著會有些危險。

在青椋山待了這麽久,陸青兒覺得,大家夥都是好人,好像就自己一個壞人。

瞧瞧!聽聽!

人家薑爺爺都曉得找到我是你的福氣,你劉景濁就是個大傻子,什麽事兒都想瞞著我!

生氣歸生氣,龍丘棠溪還是開口道:“要不要給它起個名字?”

忙忙碌碌,熱熱鬧鬧,很快就過了正月十五。

少女一愣,忽然低下頭,輕聲道:“對不起,我騙了你,我根本就不認識劉景濁。”

所以劉景濁還是沒打算教白小豆煉氣功法與劍術,要是再能機緣巧合破境,那是這丫頭的運道。可劉景濁還是想讓她至少過個無憂無慮的童年。

少女麵色尷尬,卯足了勁兒,想說實話的,可就是說不出口。

劉景濁輕聲道:“丫頭,我不在的時候,可以經常來這邊兒走一走的。”

誰還沒個師傅?我也想我師傅了。

劉景濁憑空出現,可把陸青兒嚇了一大跳。

龍丘棠溪今日心情好了幾分,因為在牛慶山腰,那個老爺爺說了句,你劉景濁真是好福氣,找到個這麽好的姑娘。

白小豆埋著頭,就是不願意撒手。

劉景濁當然看得出來,楊念箏對那位馮公子沒有半點兒意思的。可這種事怎麽說,喜歡的人不喜歡自己,難道自己就能不喜歡她了??

劉景濁笑著說道:“我不在的時候,你每年都得去一趟京城,去看看皇帝老爺子跟你三叔,可以讓你路爺爺或者百節帶你去。對了,過兩個月,潭塗跟長生都會到的,你可以跟你的潭塗姐姐學釀酒的。”

少女一下子就像泄了氣的皮球,坐在地上,嘟囔道:“可明知道小豆子見不得肉,我要是當著她的麵吃,總是不好的。上次犯了一次錯了,以後不會了。”

劉景濁笑了笑,輕聲道:“木魚宗那邊很快就會有人來接你,回去之後好好修行,可千萬別再偷東西了。”

返回客棧之後,劉景濁才知道張五味已經走江湖去了,早上就走了。

“會很久嗎??”

劉景濁差點兒就硬生生將長風剝離送給了讀書人,卻被他板著臉臭罵一頓。

“你認識啊!”

劉景濁走去老樹那邊兒,抬頭看了看柏上槐樹。

楊念箏覺得這也太兒戲了,不過倒是有一種說不出的瀟灑,說走就走那種。

劉景濁搖了搖頭,“不能因為離著青椋山近,就理所當然的覺得它是青椋山的。它以後的路,靠自己走,青椋山不會幹涉,隻要不害人就行。”

結果白小豆搖了搖頭,輕聲道:“不去了,真不去了,師傅師娘早點兒回就行。”

劉景濁笑了笑,又說道:“南邊兒有一片湖泊,那也是咱家地盤兒,裏邊兒住著個紅衣小泥鰍,你可以試著去與她做朋友的,不過別人可都看不見她,就你看得見哦。”

聽到這句話,陸青兒也不知哪兒來的勇氣,一股腦兒問出來心底的問題。

白小豆一下子就喜笑顏開,輕聲道:“要是潭塗姐姐來了,師傅不就可以天天喝好酒了?”

楊念箏實在是憋不住,笑著說道:“張道長取出了景煬輿圖,陸青兒幫著丟一枚石子,石子落哪兒他就去哪兒。結果陸丫頭閉眼一扔,石子落在渝州境內了。”

小丫頭腦袋一歪,心說還有這麽好玩兒的事兒?那我一定要去瞧瞧的。

所以返回路上,劉景濁與龍丘棠溪帶著白小豆,走了一趟老樹這邊兒。

陸青兒有些心虛,因為前不久還順了袁塑成一枚木雕呢。至於木魚宗來人,之前她就知道了。

風泉鎮中心位置,有一顆巨大柏樹,樹齡已逾千年。年深日久,巨大樹幹分叉處積土不少,那處積土地方,居然又長出來一顆槐樹。

可她哪兒知道,這餿主意其實是劉景濁出的。劉景濁之所以會有這麽個想法,是因為小時候,趙坎有過這樣的想法。

劉景濁笑著說道:“離得近,估計剛走到就得折返了。”

楊念箏點點頭,“拗不過他天天往這兒跑,煩的緊,就收了。”

二月二這天,西北方向幾十裏,有個叫做開元寺的地方有廟會,龍丘棠溪便帶著白小豆去湊熱鬧去了。

不吃肉實在是忍不住,可她絕不會當著白小豆的麵吃肉了。

那個讀書人離去之前,對著劉景濁說道:“讀書人不是沒火氣,清算之時,記得喊我。我爹可以不養我,但我不能不給老爹報仇。”

白小豆一聽就不樂意了,一把扯住師娘袖子,嘟囔著說道:“怎麽剛來就要走啊!”

“你為什麽願意帶我回你的山頭兒?為什麽願意給我找場子??”

過了沒幾天,池妖妖出關,拗著性子與劉景濁打了一聲招呼,然後拚命往長安方向。

劉景濁抿了一口酒,輕聲道:“最重要的,是你師傅。我查過了,王珂舟確實是戰死歸墟的。你師傅為人族而死,我當然會照顧你。其次,可能是因為你年紀小吧。我始終覺得,我有一把傘,可以為一些雨中孩子遮風擋雨。等那些孩子長大了,他們也會為他們見到的孩子們遮風擋雨吧?”

有個讀書人遠道而來,趁著夜色到了青椋山腳,三步一跪,拜山。

魚竅峽當中,有一黃龍潭,據說深至極,無人能窺其底。而峽穀所在山脈,自古便喚作天井山。

劉景濁忍住笑,認真道:“我就是劉景濁。”

少女抬起頭,翻了個白眼。

“你騙鬼呢!”

(最近幾章日常會比較多,讀者看著可能會略感枯燥。但不寫不行,不然很久以後忽然出現某個情節,會顯得很突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