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塑像老人

次日清晨,一頭毛驢兒馱著個小丫頭,兩位劍客跟在後邊兒,就這麽離開了京城,並未與人告別。

當然了,白小豆昨天夜裏那可是挨個兒告辭過了,以至於如今纏在小臂的小荷包都快裝不下了。

跑去跟皇帝老爺子告別,得了一腚金元寶,另外還有一支玉筆,一方硯台呢。去太子那邊兒告別,白小豆也得了一枚金元寶,還有一兜子什麽半兩錢呢。後來她也去了太後娘娘那兒,一進門二話不說先跪下磕頭,差點兒給那位太後整蒙了。結果,在太後那邊兒得了滿滿當當一兜子鴿子蛋那麽大的珍珠。

讓人有些沒想到的是,白小豆自己跑去了一趟權忠那裏,一是與她的權爺爺告別,再就是叮囑了一番,一定要照顧好皇帝爺爺。

事實上,昨夜劉景濁也見了很多人,而且破天荒參加了一場議事,三省六部主事都在,五龍衛除了黃龍衛外,春夏秋冬四官都到齊了。

這是劉景濁長這麽大頭一次參加朝廷議事,坐得屁股都要起繭了,那會兒劉景濁就想著,日後青椋山的祖師堂議事,決不能這麽排著隊的挨個兒說話。

出了西城門,一路往西南方向,若是乘坐渡船或是飛舟,幾天也就到了,若是徒步,怕是得大半年。

不過劉景濁顯然沒有一直步行的打算。

當然著急返回青椋山,可劉景濁怕有什麽意外。

龍丘棠溪轉過頭,詢問道:“是什麽地方想不通麽?”

劉景濁笑了笑,答道:“樊江月在青椋山幫我守山,這是安子前輩授意的,我實在是想不通,守的是什麽,還有,為什麽是樊江月?”

青椋山如今就是一片廢墟,著實沒什麽好守的。

龍丘棠溪忽然說道:“這次出門,我爹跟我說了許多秘辛,其中就有當年劉叔叔苦求天下人,結果就隻有他與安子前輩幫劉叔叔。既然安子前輩當年都能幫劉叔叔,想必也不會害你吧?”

劉景濁搖頭道:“當然不會害我,可昨日異動,加上我這一趟走的實在是太過順利了,我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兒。”

龍丘棠溪輕聲道:“那就別想了,到時候就知道了。對了,顧衣玨怎麽不見了?”

劉景濁答道:“我讓他先行去了流離郡,在一郡之地勘探地形,看看渡口適合修建在何處。”

往前走了沒多久,一架馬車卻在前方攔住了去路。

白小豆跳下毛驢,給了狸貓一把小魚幹兒,轉過頭嘟嘴道:“怎麽停在路中間,哪兒有這樣的人啊!”

此時馬車走下一位青年人,一身黑衣,留有胡須。

劉景濁笑道:“找我的。”

年輕人邁步上前,打量了一番黑衣青年,淡然開口:“我說你們兄妹倆是不是都得讓我敲打一通才行??”

黑衣青年麵色無常,隻是開口道:“你還是老樣子,我也不是特意等你,我調任陪都在工部任職,正要返京述職,路上聽說你要走這兒,停下來跟你聊聊而已。”

手握實權幾年,調去陪都,那就是坐冷板凳了。

劉景濁抿了一口酒,笑道:“竇成,咱倆怕是沒什麽好聊的。”

黑衣青年點點頭,開口道:“是沒什麽好聊的,不過還是要謝謝你,為竇瓊。”

劉景濁點頭道:“曉得了,挪開馬車給我讓路吧。”

很快馬車便挪開了,走出去幾步,劉景濁忽然頓足,輕聲道:“當年的竇成,斷了腿不冤。如今的竇成,是個爺們兒。”

兩人都沒回頭,卻是都笑了起來。

又走了一段兒,劉景濁幹脆駕駛飛舟趕路了。

景煬境內,江湖跟廟堂分得沒那麽清楚,即便是煉氣士,也得遵守律例,所以沒那麽多山水故事的。

一路駕駛飛舟,隻路過有什麽好吃好玩兒的時才會略微停頓。

即便如此耽擱,十來天也已經到了流離郡境內。

把龍丘棠溪跟白小豆放在扶舟縣城,劉景濁獨自往西北方向,去了流離郡一郡山神所在的牛慶山。

當年上青椋山前,劉景濁曾在山下與個塑像老者同住半月。

沙場上帶回來的一身戾氣,也就是在那兒消的。

那段時間,但凡劉景濁睡下,夢中就會有金身神人出現,說他劉景濁殺孽太多。

當年跟著那位老人給一處名為天壽山的山頭兒塑神像,一個凡俗山頭兒,山上有寺廟有道觀更有文廟。當時曾在山巔廟中睡了一夜。

睡夢裏,劉景濁夢到一尊三眼神將手持大戟,指著自己說道:“一介凡夫,膽敢翻天?”

等那三眼神將說完,劉景濁便瞧見一隻大腳踩來,如同踩螻蟻一般,把他從睡夢中驚醒。

那時劉景濁還不是煉氣士,堪堪開山河武夫而已。噩夢醒來之時,周身冷汗直流。

等他抬頭看向塑像老者,這才發現,老者正在做的,不就是手持大戟的神將,隻不過尚未點睛。

等劉景濁說了夢中之事,老者隻是淡淡然說道:“放心睡你的,他要逞威風,也得我把他安頓好才行,現在他就是個泥俑,他才是反了天了。”

結果自那以後,劉景濁再無夢到勞什子神人。

劍光落在牛慶山下,此地山君立刻察覺,劉景濁隻說來看看故人,亮明身份之後,山君再不敢看這位名聲極臭的椋王殿下。

自個兒這山頭兒,好看的神女可不少。

身形落在半山腰山崖下方,隻有幾間靠著山崖而建的土坯房,一丈見方的小院兒,邊上便是百丈懸崖。

有個幹瘦且身形佝僂的老者,正坐在院邊小馬紮上,一口一口抽著旱煙。

劉景濁輕聲道:“薑爺爺。”

老人回頭看了一眼,沒多驚訝,隻是背對著劉景濁,開口道:“你小子怎麽來了?一趟江湖,走的年頭兒不短啊!”

十多年前老人就是這般模樣,到現在,絲毫未變。

“剛剛返回流離郡,心中有疑惑,便想問問薑爺爺。”

老者往一旁石塊兒上磕了磕煙鬥,開口道:“不用問了,我就是你爹說動的三人之一。”

劉景濁還是有些疑惑,“天壽山那處洞穴之中??”

老者開口道:“後世神靈,也是想要複辟天廷的那一幫,那也不是神像,而是山上儒釋道三家的一處鎮壓之地,以九洲氣運壓他們登天之事,權宜之計而已。”

倒是沒想到,老人這般幹脆。

既然是當年請動的三人之一,那這位瞧著幹瘦的老者,便也是一位隨時可開天門的存在了。

老人算是道破天機與劉景濁說了一件事,“你回來時,是不是曾在一處山村留宿?”

劉景濁一愣,忽的響起與龍丘棠溪路過一處山村,適逢大雨,被個老婆婆強留下過夜,那老婆婆家中有一幅甲胄,景煬邊軍的製式甲胄。

“是有這麽一回事。”

老人輕聲道:“那老太婆是一尊神靈轉世身,後世灶婆就是以她為原型的,還真算是天帝的閨女,當然不是正常出生的。你小子也是運氣好,一個抱拳,居然給人世間爭來一份氣運。”

劉景濁這才知道,無意間居然又碰到一尊神靈。

這年頭兒,神靈這麽容易見的麽?

劉景濁取出一壺酒水遞過去,剛要說話,結果身旁又多了個身穿道袍的老者。

劉景濁笑道:“玄岩道長就這麽閑??不是說好了下次天下大會再見麽?”

道士有些無奈,當年這小子一上玉京天,二話不說提劍就砍,混不吝的性子,玄岩記得可清楚了。

“我可不是找你,湊巧你也在而已。”

劉景濁撇撇嘴,心說你覺得我會相信??

玄岩笑道:“既然碰見了,順便與你說一說九澤劇變的緣由。放才薑老弟說了,你一記抱拳,給人世間爭來了一份氣運。那就相當於又多了個占著茅坑不拉屎的,外麵那些人當然著急。具體是誰,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就這一手,至少拚了一位開天門的命才做成的。不全是壞事,隻要景煬治理得當,上古九澤均在景煬境內,無形之中便又是一份氣運了。隻好能治理好水患,數年之內,景煬煉氣士至少翻一番。”

劉景濁沉聲道:“你們也攔不住?”

玄岩也沉聲道:“攔不住,即便攔的住,也不會攔。”

薑老漢又點起旱煙,開口道:“行了,該幹嘛幹嘛去,想知道的都知道了,賴我這兒又沒飯吃。”

劉景濁無奈一笑,微微抱拳,輕聲道:“薑爺爺要是覺得煩悶,可以去青椋山做客,一兩年內,我都在的。”

見老者不答話,劉景濁隻好禦劍離去。

本以為不管怎麽著,大小兩個丫頭也該逛完了,沒成想回去之時,正好瞧見龍丘棠溪帶著白小豆往客棧走呢。

此時顧衣玨瞬身而來,一臉驚駭:“啥意思?那座牛慶山山君是個合道?”

劉景濁搖搖頭,如實說道:“那也不是,隻是山中住著個隨時可開天門的修士,我年少時曾幫過他幾天忙。”

顧衣玨也沒多驚訝了,一路走來,都麻了。

他隻是搓了搓手掌,笑著說道:“我看上了一座山頭兒,你得想法子給我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