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風雪夜裏

有個女子返回百越之後,見著了一位長得極好看,赤腳佩劍的女子。之後她就一路北上,直奔大雪山東邊兒的高寒草原。

百越聯盟那邊兒,一年到頭都是酷熱難耐,極難見著雪兒的。近冬月而已,即便是大江以北,都還尚未落雪。

而這一路往北的高處,已經不知下過多少次雪了。

入蜀之後一路往北,途經一處千裏冰原,若是盛夏時,此處便是草原了。

隨後忽的像是走入仙境一般,居然到了一處山高林深之處。

此地距離那個號稱天下黃河首曲的地方,隻有不到五百裏了。

順著一條腳下桓水直上,到源頭處再北上百裏左右,便能見著那個好久不見的人了。

在百越時,胡瀟瀟還在糾結,是先去長安商榷結盟事宜,還是先去見一見她好想好想見的人。

後來那位秋官說了一句話,胡瀟瀟便想也不想的直往那處小城。

當時劉小北隻說道:“你都不主動去尋人,還指望人家心裏念著你?”

胡瀟瀟拿起酒壺,小口抿了一口。

其實,相見的那人,與劉景濁同姓,單名一個堃字。

白茫茫中,一抹紅色走去河畔,鞠起一捧刺骨河水抹向臉龐。

說話時,黝黑婦人虔誠無比的合攏雙掌,嘴裏念著晦澀佛經。

“瀟瀟長大了,怎麽還一身紅襖,土裏土氣的?”

速度不快,可時間飛快,好像隻走了幾步,就天黑了。

“這都上百年了,我這藥鋪都成了老字號,可是聞名鄉裏,舍不得走。”

過了小片刻,胡瀟瀟這才說道:“這些年過得好嗎?好歹是個山上神仙,怎麽就待在這兒。”

於是乎,鏡石裏邊兒,總會有個不說話的女子,也有個慢慢話就變少的男子。

一襲紅衣走進那個都比不上中原小鎮的小城,據說這處小縣,攏共也就四萬多人。

胡瀟瀟剩下的話便噎在了喉嚨裏,之後便硬生生咽了回去。

老板娘以不太熟練的景煬官話,指著一大盤羊肉,說道:“自家養的,不腥,吃。”

好多年不見,往事一幕幕湧上心頭。

結果現在,青年人唯獨下巴還是尖的,隔著厚重襖都能瞧出大肚腩,臉上更是堆滿了肉。

可事與願違,麵前男子隻是一臉笑意,是老爹一般的和藹的笑意。

婦人搖搖頭,輕聲道:“遠,大雪天,路不好走的,你還是等到雪停了再走吧。”

這間不大的藥鋪,氣氛忽然就靜了下來。

她往爐子裏添了幾塊兒牛糞,微笑道:“我們這裏,牛糞養活人,都是吃著草原上的鮮草的牛羊,不髒的。”

她都沒想到,

胡瀟瀟不敢置信道:“你怎麽胖成這樣了?”

說著,胡瀟瀟又是一臉笑意看向那個胡茬青年,開口道:“恭喜啊!我得趕去長安,就先走了。”

頓了頓,青年人這才起身,笑著說道:“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處,這邊兒人啊,樸實,你看我,都給他們以牛羊肉喂成什麽樣了了。”

北去路上,這個在煉氣士裏邊兒算得上年輕的姑娘,穿了一身紅襖,像小時候一樣,紮起羊角辮,還背著琵琶。

過了許久,胡瀟瀟去到樓上住處,就這麽坐在窗前,盯了窗外風雪一整夜。

畢竟兩百多歲了,這點兒見識還是有的。

看著胡瀟瀟吃下羊肉,皮膚黝黑的中年婦人笑的極其開心。

老板娘便解釋道:“這是我們的黑虎仙女寺,供奉著黑虎女神,是黑虎女神保佑著我們的。”

有個赤腳挎劍的女子於風雪之中走來,輕輕拍了拍紅衣女子。

剛剛說出一個我字,裏屋門忽然被人推開,有個長相清秀的年輕女子推開門,笑著說道:“來客人了?”

胡瀟瀟點點頭,笑道:“我知道,一來是柴火稀少,二來是,以牛糞生火,還有驅蚊蟲,安神的功效嘛!”

老板娘拗不過,便不再說什麽。

兩人相遇,就是因為琵琶。

壁如那個連自己手都沒拉過的家夥,老是喜歡買些肚兜啊之類的東西,按現在的話說,就是悶騷,氣的她都不想說話。

胡茬兒青年並未起身,隻是添著柴火。

久而久之,她有些煩了。

隔著窗戶,胡瀟瀟忽然聽見誦經聲音,夾雜於風雪之中,竟然是有些動聽。

如同百越那邊的蟲宴,外地來的,也是吃不慣的。

胡瀟瀟終於繃不住了,猛然蹲在地上,一小縷熱氣緩緩升空。

當年走家夥可是瘦的跟麻杆兒似的,下巴戳死人那種。

胡瀟瀟愣了好半天,猛地咧開嘴,輕聲道:“是嫂子嗎?”

想來想去,好像他並沒有真正說出來都是為你好之類的話。

胡瀟瀟猛地轉頭,用盡一身勇氣,開口道:“劉堃,我……”

“我……不知道他成親了,沒準備什麽,這個送你,別嫌棄。”

天色微亮,胡瀟瀟在屋中留下一錠金子,隨後瞬身出門,攀升至雲海,徑直往那處小城去。

漆黑夜裏,一片白茫茫中,紅衣格外紮眼。

女子忽然想喝酒,好在方才老板娘拿了一壺大麥釀造的酒水。

“不來一趟,始終過不去心裏那個坎兒的。”

後來有一段時間,修煉之時,師傅不讓與外界聯係,但準許閑暇時用鏡石與外麵的人聯係的。

胡瀟瀟本以為眼前人至少也會一臉激動,甚至會衝過來給自己一個重重的擁抱。

前些年,她其實偷偷寄出了一幅畫,很簡單的畫,也不知道他收到了沒有。

屋中以牛糞取暖的爐火,等那特殊氣味飄來,胡瀟瀟竟是覺得有些清香。

可她著實累得很,隻在閑下來時,與他打個照麵而已。每次都是他在另一端喋喋不休,說著最近幹了什麽事兒,就差把一天蹲了幾次茅房都要說出來。

胡茬兒青年走過來介紹道:“我的妻子,成婚不久,二十來年,境界也不高,就是個凝神修士。”

萬裏之內可以瞧見對方,且能言談的鏡石,也不便宜,一塊兒要一枚泉兒的,結果那家夥就賣了自己的琴,買回來兩枚鏡石。

青年人一抬頭,明顯是愣了愣。

清秀女子笑了笑,走到胡瀟瀟麵前,輕聲道:“瀟瀟是吧?這丫頭,長得真俊呢。你的那幅畫,早就收到了,畫的真好。”

大雪又來了,河麵不時有冰塊兒被衝走。

胡茬兒青年笑著走去清秀女子身前,輕聲道:“是啊,我從小看到大的一個丫頭,你看,現在長得多好看。就是不會捯飭,咋個穿的土裏土氣的。”

胡瀟瀟搖搖頭,輕聲道:“明天就走,我想見他。”

其實是有些不敢麵對他,也有些怕。怕時過境遷,他會不認識自己。

來都來了,無論如何,就見一麵而已。

胡瀟瀟也知道,在這個種不活菜的地方,一大盤肉,便是待客的最高禮儀了。

一群牛羊冒著風雪在河邊走過,女子站起身,沿著河岸繼續走著。

胡瀟瀟輕聲道:“我有個朋友在洮水縣,好多年沒見了,想去看看他。”

回想往昔,他做的不好的地方有,自己當然也有。

一句瀟瀟,女子趕忙轉過頭,走去八角櫃台,背朝著青年。

好像他也不知道說什麽,胡瀟瀟便笑著說道:“我去景煬辦事兒,順路,就過來看看你。畫,收到了?”

胡瀟瀟也不打擾,過了很久,老板娘停下嘴裏動靜,詢問道:“丫頭,你要到哪裏去?”

什麽地方吃飯有什麽地方的規矩,就如同中原那邊兒說的,酒要滿茶要半。此處吃這羊肉,刀刃是得向著自個兒。

她隻瞧見一對夫妻動著嘴唇,可就是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她也不想聽,轉身邁開步子就走,越走越快。

隻身走在街上,可人已經不少了,大多數都是婦人,手持佛珠,嘴裏念著佛經,圍著一處白塔一圈兒圈兒的走。

沿著一條河往東,她拚命狂奔,跑出去兩百多裏,這才停了下來。

胡瀟瀟一臉笑意,著急忙慌在乾坤玉中翻找東西,找來找去,又沒什麽好拿的出手的,幹脆就把背後那把琵琶摘下來,遞給清秀女子。

抿了抿嘴唇,胡瀟瀟自言自語道:“我要怎麽麵對他?”

照劉景濁的說法兒,在他將過往物件兒埋在樹下且砍了那棵樹時,就已經死心了。

胡瀟瀟笑了笑,對著樸實無比的老板娘點點頭,拿起小刀子,刀刃朝著自己,割下一片羊肉。

很快就走進一處剛剛開門的藥鋪,有個個頭不算太高,滿臉胡茬兒,穿著厚重衣的胖青年正在生火。

此時那位穿著厚實,皮膚黝黑的客棧老板娘端著一大盤肉走來。

要了一碗本地特有的酥油茶,胡瀟瀟抿了一口,有些吃不慣。

有一段時間,她特別怕與他說話,因為管束太多,不讓這樣不讓那樣的,所以胡瀟瀟更怕有人說,我是為你好。

這天入夜,一場暴風雪突然襲來,紅衣女子也到了桓水源頭,她走入小鎮,尋了個客棧入住,沒著急去趕這百八十裏的路。

女子哽咽不止,“這次我真把他弄丟了,怎麽辦,怎麽辦!”

劉小北也隻能輕輕拍著她的肩膀,輕聲道:“以後,把喜歡的人抓緊點兒。”

弄丟了,就是丟了,找不回來的。

風雪夜裏,牛羊群中,有個紅衣女子,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