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處境艱難的人家

關於威海的寒假,本來姚立冬計劃好了到公園跟他學手藝,由於徐緩做流產手術,他便沒強行要求威海跟他去公園,留在了家裏照顧徐緩。

徐緩恢複的很快,再怎麽鬧,再怎麽生氣,日子總要過下去,她說離婚,不過氣話而已。她怎麽能想真的離婚呢,隻要姚立冬不是特別過分,她都能忍,雖然他們失去了一個孩子。

做流產的醫生說,她懷了個女孩,正合她的心意。

事與願違,隻能說與這個孩子無緣。

徐緩把威海留在家裏,哪裏是照顧她,她讓威海在家寫寒假作業。

寒假作業也不多,隻是,威海真正寫作業的時間似乎少之又少。

威海削鉛筆,徐緩坐在炕上織毛衣,黑龍江的冬天除了火爐取暖之外,火炕也是一種取暖,把炕燒熱乎的,很舒坦。

徐緩請了一周病假,當她幾次抬頭看的時候,威海都在削鉛筆。

威海不但在削鉛筆,還蹙著小眉頭削,鉛筆那樣的不經按,隻要他寫字,鉛筆鉛就按折了,一根鉛筆被他削成了鉛筆頭,作業本上卻沒寫幾個字。

徐緩放下手裏的織針,走到威海近前,“威海,你寫字的時候輕點用力,你知道一根鉛筆二分錢呢!五根鉛筆就是一毛錢,一毛錢!那是一根蠟燭的錢!你這樣真是罪過!太敗家了。咱家都快揭不開鍋了.......”徐緩說著想到了家裏已經斷糧,姚立冬承包的冰雪項目結束了才能給工錢。

這段日子,可怎麽熬呢?

這邊,威海卻發了脾氣,他削鉛筆削出來一塊鉛,折了,不停地削,不停的折,一氣之下,威海把一打鉛筆摔到地上,“破鉛筆——”

“你這孩子你這一摔,那鉛筆鉛都被你摔斷了,還咋用,咋就不知道節儉呢!算啦,你還是別寫作業了,讓你寫作業,不是削鉛筆就是玩兒橡皮,要不就睡覺,幹脆,你跟我去賣蠟燭吧,你給我抱著蠟燭箱子。”徐緩說著,把從蠟廠拉回來的四個蠟燭箱子扯出來。

威海一聽不用學習了,拍著手,跳著腳,高興的,用盡全身力氣一下子把四隻箱子推到屋子中間,差點把徐緩撞倒,“你慢點你慢點——這孩子就不愛學習,可咋整!”

徐緩說著,打開一個箱子,裏麵是各種動物蠟燭,蠟廠由於效益不算好,除了正常蠟燭之外,開始生產染著各種顏色的動物蠟和精品蠟出口。

出口也不是那麽容易,造成滯銷,便給工人頂工資了。每人一箱動物蠟、一箱精品蠟、兩箱常用蠟燭。

威海看到染著五顏六色的動物蠟的時候,他的眼睛瞪大,收獲無限驚喜一般,一下子撲到箱子裏,他想抱住蠟燭,結果一頭栽進箱子,他的下頜磕到蠟上,當啷一聲,徐緩第一反應千萬別把蠟弄壞了,罵道,“天呐,我的蠟,別弄壞了,你給我起來——”

威海顧不上摸下巴,他笑嗬嗬的拿起一隻穿著紅色衣服,戴著黑色帽子、紅皮鞋的猴子,開心的說,“冰燈也可以做成動物的樣子。”一句話,讓徐緩覺得無比戳心,她惱怒的喊道,“你閉嘴,別在我麵前提冰燈!”

威海並不在意徐緩的惱怒,他完全沉浸在各種動物蠟的驚喜中,他將十二生肖蠟燭一個個的擺到餐桌上,徐緩氣呼呼的打開第二個箱子,是精品蠟,威海也跑過去看看,他對紅色上麵燙金字的精品蠟不感興趣,他又去餐桌擺弄動物蠟。

精品蠟價格高,鬆江邊住的不是沒工作的無業遊民,就是工人階級,少有幹部和商人,即便有做小買賣的,那也是賣糖葫蘆賣瓜子爆米花一類的小本買賣,這些住戶哪裏肯買精品蠟呢,動物蠟就更沒人買了,樣子貨,隻能送禮或者給孩子玩兒。

徐緩哪裏舍得動物蠟給威海玩兒,不過讓他玩一會兒而已,必須裝起來,即便賣不出去,留著送禮也好。

普通蠟最實用不過,一包十根,一毛錢一根,一包一塊錢。對於普通家庭來說,一塊錢也不是小數字,姚立冬在雕刻廠上班的時候,一個月的工資是30塊錢,徐緩是25塊錢。

一塊錢,也很重要。

“你抱起這個箱子,咱們去鄰居家。”徐緩戴上帽子的時候命令道。

威海很願意給媽媽當力工,他戴上手套帽子,抱起蠟燭箱子,跟著媽媽左鄰右舍的推銷蠟燭。

七十年代,雖然電已經普及了,但時常停電,蠟燭是家家戶戶必備的東西。也隻是必備而已,不似沒有電的年代,蠟燭的重要性簡直可以跟水跟食物PK。

威海跟著媽媽挨家逐戶的走,有的鄰居說家裏備了蠟燭,暫時不需要,宛然拒絕了,還有的人家買了一根兩根的,更有趣的是,有的人家用白麵換了一包蠟燭。

白麵,太稀缺了,吃供應糧的年代,買糧要用糧票的,供應的那點白麵,威海家根本舍不得吃,每個月領回來五斤白麵攢著,來客人吃。

還有的人家用雞蛋換蠟燭,當一箱子蠟燭銷售一空的時候,箱子裏變成了十隻雞蛋,五碗白麵,五碗小米,還有兩碗大米,一點零錢。

威海還好,沒有任何疲憊的樣子,他渾身充滿力量,隨便哪家鄰居,他進去都好奇的參觀家家戶戶類似的寒酸,盡管類似,也是有差別的,威海好奇心強。

徐緩做流產不足一周,身體極度虛弱,走了這麽多家,推銷蠟燭說的口幹舌燥還不說,汗都濕透內衣,而且,渾身越來越沒勁兒,腳踩棉花的感覺勉強走回家。

到家的時候,夕陽已經沉下去,一進屋,發現姚立冬居然回來了,平時這個時間姚立冬都在公園貪黑做冰燈,而且家裏來了一大一小兩個陌生人。

威海把紙箱放到門口,跑進屋裏,餐桌上還擺放著他的好東西。

家裏來的這位小客人也是個男孩,盡管他的眼睛都掉到了餐桌上的動物蠟上麵,但被大人及時用目光製止了他想去玩兒的衝動。

威海大聲的喊道,“來呀,一起玩兒——”說著,配合著手勢招呼著陌生小男孩。

小男孩抬臉看了看自己的爸爸,爸爸輕輕的搖了搖頭,小男孩一聲不吭的沒敢動,依舊眼巴巴的及其眼饞的樣子看著動物蠟。

“別弄壞了,趕緊給我裝起來,要送禮的——”徐緩及時製止,她害怕兩個男孩把動物蠟弄壞。

“媽媽,不會弄壞的——”威海懇求著。

這時,姚立冬少有的一臉陽光燦爛的介紹道,“這是我妻子徐緩,這是老李和老李家孩子小李,小李跟威海同歲,被我攛掇的要學冰燈。”

老李起身禮貌的打招呼,“弟妹好——”

放在以往,聽到冰燈字樣徐緩習慣性會發火,外人麵前,怎麽也得忍。徐緩微笑著跟老李打招呼。

威海指了指桌子上的動物蠟,“爸爸,我要把這些小動物做成冰燈——”說著,癡癡地笑了。

徐緩聽了更是刺耳,姚立冬聽了心頭一熱,誇讚道,“好兒子,你的想法真是太好了,等有機會,爸爸設計一套生肖冰燈,老李,讓你的孩子學冰燈未來是有前途的。”

老李拘謹的臉上帶著幾分難堪,“我們連吃飽飯都成問題,別說學手藝交學費了。”

姚立冬擺擺手,“不要學費,來就行。”這句話如此慷慨,他明明知道自己家的處境也很艱難,徐緩聽了大不受用。

接下來,姚立冬的一句話差點把徐緩氣暈,他說,“徐緩,你去做飯,咱家不是還有兩碗麵嗎,你去擀麵條,讓他們爺倆在這吃點。”

威海一聽,急忙躥到門口,把紙箱子端到客人麵前,“這裏還有白麵呢,五碗!用蠟換的,還有十個雞蛋,我要吃雞蛋鹵!”

徐緩心裏一陣失望,她又萌生了離開家的念頭,離開這爺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