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災難的一天

期末家長會上,老師發成績單的同時,把成績念了出來。

教室裏很靜,大家都注意聽老師念的成績。

威海的心思不在成績單上,他盼著早點下課,放寒假,他要跑出去玩兒,如果能玩兒冰,那就更好了。

由於班級的桌椅有限,家長坐在孩子們的座位上,孩子們靠牆站著。威海靠在北麵牆壁上,臉對著窗戶,正好能看到對麵窗外漫天飄雪的景色。

“楊冰,數學100分、語文100分。”老師讀的時候,下頜向上揚了揚,臉上露出驕傲的神情,這是她的驕傲,她的學生雙百分。

站在威海一側的楊冰出列去拿成績單,威海對老師剛剛念的100分心裏沒有概念,他聽到了,但沒有絲毫的羨慕之意,沒有任何感覺,100分,跟他有什麽關係,他看著窗外大片大片的雪花,心裏已經幻化成一個巨大的雪人,堆雪人應該堆一個巨大的,多大呢,他心裏正在尋思,這時,一道犀利的目光射過來,他不再想雪人的事情。

這道目光是媽媽徐緩射過來的,威海對100分沒概念,不等於徐緩沒概念。

徐緩跟楊冰的媽媽董晚明坐在一起,她挺著五個月的身孕,坐在狹小的座位上有點艱難,何況一年級學生的桌椅相對較小,她坐著就更加艱難,更加不舒服。

董晚明特意讓前後桌多給她讓出一些空隙來,稍稍寬敞一點。

董晚明的嘴角始終上揚,臉上掛著和煦友善的微笑,聽到楊冰的成績一臉的波瀾不驚,仿佛楊冰就該雙百分。

徐緩有點坐臥不安,這麽多家長,她真怕威海考到最後一名,讓她丟臉。

等待威海的成績有點漫長,老師按照排名念成績,徐緩看了眼站在一側的威海,他沒心沒肺東張西望的還不說,還捅咕身旁的楊冰,楊冰板板整整的站著,一看就是個好學生,威海那是站沒站姿坐沒坐像,抓耳撓腮,嘴裏碎碎念著,眼睛裏閃著貪玩兒的光,他的動靜驚動了老師,老師不得不瞧了瞧他,警告他別說話。

“姚威海——”終於念到了威海的成績,威海抖擻了一下精神,向老師跳著腳走去,徐緩看在眼裏,氣不打一處來。

他就不能好好走路嘛,非要蹦蹦噠噠,嘚瑟的樣子哪裏有半分好學生的跡象,徐緩煩躁的簡直想把威海掐死,省的在眾人麵前丟人現眼。

“數學30分,語文45分。”威海接過成績,沒有半分難過的樣子,毫不在意的回到了自己站著的位置。倒是身旁的楊冰特意轉臉看了看威海,楊冰的嘴角跟他的媽媽一樣,上揚著,不同的是,他上揚的嘴角裏含了抹嘲諷和得意的微笑。

徐緩感覺家長的目光都集中到威海身上,她恨不能有個地縫鑽進去,她焦灼威海的成績,果然倒數第一,她的心情頓時灰暗到極致。

家長會即將結束,老師提出留下兩三個家長收拾一下教室衛生,威海一聽,非常興奮,很積極的喊起來:“我媽——我媽——我媽——我媽在家最能幹活,讓我媽留下來打掃衛生。哈哈哈——”揮舞的小手像揮舞的旗幟,用動作配合語言來表達他的迫切願望,說完他爽朗的笑了。

家長們也都被威海的喊叫搞笑,這個小男孩有意思!

徐緩氣的臉都漲紅了,老師一看威海的媽媽是個孕婦,自然不會讓她在班級收拾衛生。老師還單獨把徐緩叫住,囑咐徐緩要利用孩子寒假把落下的課程補上去,才小學一年級,來得及。

徐緩打算回家要好好教訓一下威海。但她又不得不帶著威海去她的蠟廠,這個月蠟廠發不下工資,每人給四箱蠟,讓自己搬運回去。

威海雖然隻有七歲,長得又高又大又圓,身高比十歲孩子都高,身體很結實那種,很有力氣,輕而易舉搬動三十多斤重的東西,徐緩便讓他來幫著搬運蠟箱。

徐緩舍不得雇三輪車,借了同事的自行車,用繩子把四個箱子捆綁到車後座上,高高摞起。

威海不會騎自行車,個頭也剛剛夠到車把,可他喜歡自行車。

姚立冬買不起自行車,楊立春買了輛自行車,威海和楊冰經常推著楊立春那輛二八型號永久牌自行車玩兒。

徐緩踉蹌推著車子,威海在後麵努力把箱子牢牢把住,一路上,有那麽幾次,徐緩有點力不從心,車子一歪,箱子跟著傾斜的力道很大,幸虧威海用盡全身力量,將車子穩穩的扶住。

徐緩一麵推著自行車一麵絮叨著,“你爸爸,我是啥都指不上他,這種體力活,就應該他來做,可是,他一天天的,就知道做冰燈。家裏的米都沒有了,一會回去,我得去鄰居家借一盆小米。兒子,記住了,你長大了,別像你爸爸似的做冰燈,你不要去做那東西,得病的,風濕病!”

不管威海有沒有聽進去,徐緩兀自的嘟囔著。

威海用力的推著,眼睛裏閃著推車都能讓他快樂的光芒,這時,他發現媽媽迎著風的臉上掛著兩行淚,“媽媽,你哭了——”

徐緩心不在焉,沒注意腳下有冰,她的腳一滑,她企圖抓住車把,但這次,威海的力量也沒能阻止住自行車倒下,瞬間,徐緩的身體向後傾斜,自行車的重力也壓在了倒地的徐緩身上,一股熱熱的東西從徐緩的下體流出,她暈了過去,很快,徐緩的褲腳淌出血來......

威海嚇壞了,哭喊著,他以為媽媽死了,路人叫來一輛車,將徐緩送到附近的醫院,徐緩流產了。

當徐緩脫離危險的時候,她讓威海去找姚立冬。

這段時間姚立冬早出晚歸,他承辦了太平鳥公園的冰燈項目,雖然是個小公園,但整個工程下來,那也是二十幾座冰燈,給的勞酬足夠他們一家人三個月吃喝不愁了。

七十年代的時候,冰燈隻有冬天這一季活,趕上這個季節不猛勁幹,別的季節又會荒下來。

當威海折騰好幾趟公交車,趕到姚立冬的太平鳥公園的時候,天已經黑下來,姚立冬正在收拾東西。

威海的小臉凍得發紫,“爸爸,我媽媽暈倒了,出血了,很多血,我媽媽的大肚子沒了——”

姚立冬一聽,手裏的鑿子頓時掉了下來,砸到他的腳上,他居然沒有覺得疼。

“你說什麽?你媽媽她,她——”他不敢相信威海說的是事實。

“我媽媽肚子裏的妹妹沒了——”徐緩告訴威海她肚子裏有個小寶寶的時候,威海便認定那是他的妹妹,他希望有個妹妹,他有照顧妹妹的欲望。

威海看到爸爸愣在那裏半晌,爸爸的表情複雜,悲痛、難過、哀傷、沉鬱,反正他不懂,爸爸臉色難看,而且很凶,要殺人那種表情,威海有點害怕。

“媽媽讓你去醫院——”威海拉了拉爸爸的手。

“你媽媽,她,難道不知道自己懷孕嗎!還這麽不小心流產了!”姚立冬幾近咆哮著,語氣裏裝滿了責怪。

“我跟媽媽去蠟廠搬運蠟燭箱子,回來的路上,媽媽滑倒了。”威海弱弱的說道。

“走——”一個“走”字,語氣裏裝滿了怒氣和火氣,他大步向公園大門方向走去,威海小跑著跟在後,告訴他媽媽在哪家醫院。

果真,像威海心裏擔心的那樣,姚立冬到了醫院毫不客氣的跟躺在**的徐緩吵了一架,吵完之後,他甩手扔下醫藥費回公園了。

徐緩邊哭邊喊,“姚立冬,我要跟你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