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空中 | 飛日劍舞

時間,按下了靜止鍵。

時間零產生的透明幕布讓整個跳樓機緩了下來,但依舊能看到它在以微弱的速度下墜。

在路明非的視覺裏,這裏一切都變慢了50倍。他從自己的位置上坐起來,然後解開佐伊的安全扣。佐伊正一臉呆的直視前方,仿佛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十噸重的物體自由下落就像是隕石天降,這對於路明非的時間零來說是個巨大的負荷。

“該死。”路明非拉住佐伊的手,想將其帶起來,但下方是400米的高空,跳下去是不實際的,加速度產生的巨大勢能可以砸碎鋼鐵,就算自己能撐住,但佐伊一定不行。

他從風衣後拔出了天羽羽斬,抱起佐伊看向旁邊的位置…一個帶著口罩的男人,麵無表情的看著正前方。

路明非麵對該死之人從不猶豫,他很果斷的揮劍,直接一劍穿胸,連同其身後的椅子穿過,死死的釘住了跳樓機後麵的支撐柱上,就像一根訂書釘,將跳樓機釘在了鋼械裏。

這個時候他隻能期望天羽羽斬的強度足夠,能作為緩衝器讓這個自由落體的機械停下。

但忽然間,被穿胸的貝當動了,他似乎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劇烈掙紮起來,眼鏡下的黃金瞳綻放瘮人的光,渾身慢慢攀爬上密集的黑鱗。

死侍化。

路明非眼神凶狠,死死的抓住天羽羽斬的劍柄,兩人隔著時間的薄膜抗爭起來,然後薄膜破了。

時間零,解放。

路明非臉色是一閃而逝的錯愕,他的時間零居然被突然解除了,似乎是對方用了什麽未知的方法,但緊接而來的重壓讓他瞬間彎下了腰,懷裏的佐伊也發現情況危機,緊緊的抱住他的腰部,狂風讓金發亂舞。

天羽羽斬與鋼材之間拉起火光,這把刀的材料出乎意料的好,竟然在支撐鋼柱上割開了一道口子,劇烈的摩擦附帶的是高溫,讓那道口子變成紅色的豁口,遠遠看去像流血的創傷。

路明非怒目圓瞪,用力將天羽羽斬再度沒入幾分,貝當滿口鮮血,瘋狂的看著近在咫尺的男人,他身後的火花像夜空綻放的煙火。

這絲毫沒能讓這台跳樓機停下來,反而因為天羽羽斬的加入,下墜的過程充滿的頓挫感,如同一台即將撞向懸崖的賽車。

“你!輸!了!”貝當的聲音被淹沒在狂風裏,但路明非聽清楚了。

然後他看著貝當往右邊用力掙紮,不顧天羽羽斬的割裂傷,以半個胸腔被切開的代價,逃脫了天羽羽斬的鎖定。

這在路明非眼裏和找死沒有區別,正常人,即使是死侍被切開了半個胸膛都應該必死無疑。

但在路明非疑惑的目光中,貝當身上的傷口突然愈合了,同時一大攤鮮血從其嘴裏湧出,他邊吐血邊站了起來,竟然趁著路明非脫不開手,要去搶懷裏的佐伊。

“鬆開肮脹的手!”路明非暴怒,翻轉手腕,向下的刀刃突然向上。

切割方向瞬間改變,本來被切割的支撐柱變成了刀架,下墜的跳樓機成了被切割的對象……路明非身形猛然停滯,以天羽羽斬為支撐點停在了半空,鋒利的刀刃切開了半個跳樓機,像切開了牛油蛋糕。

路明非在上方看向急速下墜的跳樓機,貝當站在上麵,死死的盯著天空的路明非,還有他懷裏的佐伊。

貝當輕輕開口,唱誦龍文,一個隻有他能看見的天秤出現了。

言靈·獻祭。

在跳樓機墜落的前一秒,他將自己所有的壽命放上了籌碼,在他的視線裏,代表壽命的秤往下沉,這代表他的籌碼足夠了。

“真強啊……你們。”貝當低語,“你們這麽強大,真的是太好了。”

壽命對麵的秤裏是一顆跳動的心髒……獻祭成立,交易完成。

這是他用所有的壽命、靈魂以及強大的言靈作為代價交換的東西。他將一切獻祭給了某位至尊,最終有一位至尊對他做出了回應,這也是他最後的目的。

擁抱詛咒,成為怪物。

“吼!”

跳樓機轟然墜地,發出刺耳的轟鳴與鋼鐵扭曲聲,但更洪亮的是怪物的怒吼,那個怪物背長黑色的雙翼,從煙塵裏逆流而上,閃電般衝向半空的路明非。他的骨節是鋒利的漆黑刃爪,黃金豎瞳擇人而噬。

路明非注意到這個怪物的左胸是個空洞,這代表它沒有心髒,但沒有心髒的生物怎麽可能活著,可現在想不了那麽多,因為空中戰鬥不是他擅長的項目。

以往的戰鬥從來不需要在空中博弈,但回到這個世界以後,路明非就頻繁遇到天空的敵人,所以他開始假設在戰鬥中遇到會飛的龍怎麽辦。

他有一招從下至上的必殺,日之呼吸七之形,這是太陽升起時的力量,所以路明非就想,日出的力量不可阻擋,日落的力量……也不會差。

日之呼吸·七之形……

路明非突然拔出天羽羽斬,身形隨之下墜,他周身緩緩出現白色的氣流,頭發隨著狂風變成深紅色,臉上爬滿了黑色的紋路。

全心流,開。

體內血液得到加速,像裝載的渦輪增壓猛然增速,高溫在體表形成淡紅色的氣流,這一刻的路明非,仿佛是個從空而降的紅色魔王。

“日之呼吸·七之形……”

半空出現了深紅的太陽,仿佛黃昏遲暮的圓日緩緩落下,與太陽同落的,是無數道看不清的紅色劍芒。

“飛日劍舞。”

路明非處於落日的中心,他在一秒內揮砍出上千刀,每一刀都凝聚著日之呼吸的最大力量,循環的刀氣構成了這個落日的圓,淹沒了下方的怪物。

龐大的勢能伴隨高溫在怪物的體表留下焦色的刀傷,怪物的鱗片被翻起,渾身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斷裂聲。但他的眼眸卻愈發堅定,冒著路明非的洶湧之勢向上撲去,沒入漫天的火光中。

“吼!”他死死盯住路明非懷裏的女孩,渾身的肌肉都要被剔光,露出皮膚組織下麵的白骨。

路明非感覺懷裏的女孩抱緊了自己,似乎在害怕,他用左手輕撫女孩的情緒,右手迎向前方,用力一劍刺入這個怪物的頭顱,同時借助下墜的重力踩在這具破爛的軀體上。

“死吧。”路明非俯瞰他。

“吼!”怪物的皮膚被剔光,張合著猙獰的頜骨,發出尖銳又嘶啞的鳴叫,“清除……失敗品啊……”

他居然沒死,用白骨的手抓插入了自己的右胸,從裏麵拿出了一個跳動的心髒。

路明非瞳孔一縮,他這才明白男人為何左胸是空的,因為他的心髒在右邊……下一刻靈感傳遞了一股莫名的情緒,這股情緒讓路明非停下了進一步殺死怪物的動作。

怪物握住那顆鮮紅的心髒,按在了佐伊的後背,那個姿勢就像是在擁抱女孩。

路明非凶狠的眼神消失了,轉為愕然。

他們隔著女孩對視,一具白骨,一個人,兩雙黃金瞳,背景是燃燒的落日。

這個場景就像中世紀史詩對決電影,最後的英雄和反派在日落的餘暉下結束戰鬥,英雄看著死去的反派長歎一聲,這種電影裏的英雄都是孤獨的,沒有朋友,反而對手是最了解他的人。

懷裏的佐伊突然燃燒了起來。

路明非的感覺懷中仿佛抱住了一團火,他低頭看到了一雙耀眼的黃金瞳,小女孩正無意識的淺吟低唱。

是龍文,路明非很熟悉這種強調。

原來佐伊是混血種,他想。

女孩的詠唱結束了,她緩緩回頭,看向了身後的骸骨。

言靈·陰雷。

有看不見的氣團出現在了白骨的胸腔裏,這一刻,路明非仿佛看到那具白骨臉上的微笑,像告別。

轟然巨響,就像十幾顆手雷同時爆炸。

路明非在聽到那個情緒時就停止了攻擊,落日早就潰散,所以隻能看到半空好像有透明的氣體膨脹擴張,伴隨巨響往四周圍散開。空中的兩人和一具白骨被狂風推飛,這股狂風對路明非來說是很好的借力點,他抱著佐伊安全落地,然而那具白骨卻在半空被炸散了,像白色的煙花,落地散成一堆碎片。

“真幹脆。”路明非說。

他看向遠方的那灘骨堆,這個男人生前看起來那麽高大,但骨頭卻看起來這麽少,少的可憐。

路明非控製著靈感往外擴張,等到完全確認男人死亡吼,他才拿出了通訊設備,撥通了卡塞爾學院的服務器電話。

“諾瑪。”路明非說,“任務完成,派人封鎖我所在的森林湖公園吧,這裏的人大多目擊了混血種戰鬥,需要富山雅史教授過來。”

“好的,路明非。”那邊傳來清亮的女聲,隨後電話掛斷。

“爸爸。”懷裏的佐伊好奇的看著路明非,“發生什麽了?”

“你忘了?”路明非詫異道。

“我剛剛一直在睡著……好困,不小心就……”佐伊臉紅道。

“佐伊剛剛立了大功哦,幫我解決了壞蛋!”路明非笑著說,但突然注意到什麽,直勾勾的看著佐伊。

“是嗎是嗎!那太好了!可是我睡覺了哎。”佐伊眼珠子骨碌亂轉,好像在回憶自己是怎麽解決壞蛋的,她臉上充滿著好奇和生動的笑容,好像剛從學校放學回家,迫不及待要與家人訴說故事。

這麽突然的變化,是個人都猜的出有鬼,路明非也想到了什麽,他想起那個男人最後的挖出的那顆心髒,那個心髒塞入了佐伊的身體裏,就好像給木偶上了發條……補充了女孩的靈魂。

這時候佐伊撲上來緊緊抱住了路明非,有些害怕的說:“爸爸,這裏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顯然是她注意到了周圍的情況,這個女孩就跟突然再次失憶了一樣,忘記了剛才發生的一切。

“哎,爸爸,這是什麽。”佐伊的視線剛好平行在路明非的胸口,所以她注意到了上衣口袋的紙條。

路明非將紙條拿了出來,是斯凱奇臨死前的紙條。

【我不清楚你們來自哪裏,但感謝能找回我的女兒,願以我誠心祝你們永安,但依舊懇請你們,能照顧我的女兒。——一位父親。】

路明非看著字裏行間的感情,某個想法突然閃過……他覺得自己好像隱隱看到了真相。

或許……

斯凱奇和貝當,是同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