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血與水
冤大頭來了，這是路明非下意識想到的。
凱撒穿著白黃相間的風衣，健步如飛，他每一步都走出了“老子家財萬貫”的氣勢，用睥睨八方的目光掃視全場，他進來直接將一張鑲嵌鑽石的黑色銀行卡拍在路明非桌子前……
路明非眼神複雜，甚至懷疑這個驕傲的金毛大男孩的言靈是造錢。
“按1000人的預算走，每個月3億。”凱撒大手一揮。
“你這是？”路明非問。
“打敗我的人如果輸給金錢，這對我來說是種恥辱。”凱撒說，“我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這個理由……
路明非無法反駁，他隻能說這很符合凱撒的人設。
他雖然和這個金發驕傲男沒認識多久，但幾分鍾的戰鬥，他對這個男人的印象早已十分深刻，這是個為了麵子敢於砍自己的男人，現在他拿出了每月3億的資金給他，這雖然聽起來很完美。
但是。
“我拒絕。”路明非斬釘截鐵。
“為什麽？”輪到凱撒愣住了。
門口的男人如果沒走，這個時候可能就繃不住了，送上門的錢都不要，多少腦子有點問題。
“鬼殺隊要保持純潔，你雖然沒有什麽壞心思，但金錢的力量可能會讓鬼殺隊失去它的純潔度。”路明非說。
凱撒扭頭看向諾諾，臉上寫著“他說的是什麽意思？”
諾諾聳肩，表示不清楚。
“我先宣布鬼殺隊的第一個規矩。”路明非淡淡地說，“任何加入鬼殺隊的成員，都以保護人類為第一標準，這個標準在金錢、權力和自己的性命之上。”
“這是什麽標準。”凱撒驚愕，他感覺自己的主動權消失了。
“你們將屠龍的使命當作什麽了？有問過自己嗎？”路明非的眼裏仿佛藏著熊熊烈火。
凱撒看到了烈火，他心中一跳，突然感覺有什麽東西在靠近他，那是他從來沒有去思考過的事情。
屠龍的使命，本身不就是一種畢生追隨的使命嗎？還有什麽特殊的含義？
有的人將屠龍當作複仇，有的人是因為生來就在屠龍家族，他們成長的使命和榮譽就是屠龍，對於混血種這個身份，屠龍本身就是最大價值的事情，這是他們留在血液和基因裏的執念。
但宏觀去理解屠龍的使命，到底是什麽，凱撒一時間居然回答不出來。
如果是以前，凱撒可以給出上千字的理由，但他在自由一日輸給了路明非，他的榮譽和執著被路明非詆毀的一文不值。
“屠龍是為了守護人類？”凱撒用他的閱讀理解能力回答道。
路明非剛剛說出的標準就是守護人類，如果是開卷考試，那這就是答案。
但路明非沒有點頭或者搖頭，他隻是將自己的水杯放在桌子中央，諾諾和凱撒看向杯子，裏麵的水隻剩下半杯。
“屠龍是為了水？”凱撒用懷疑的口吻說。
“閉嘴。”路明非黑著臉，他指著這杯水說：“請問這是什麽。”
“水。”諾諾回答，“除非你瞎了。”
“好的。”路明非從桌子底下抽出天羽羽斬，在手指上割開傷口，然後用力擠，鮮血化作細線沒入水杯裏，整杯水頓時渾濁成淡紅色。
“現在，它是什麽。”路明非指著水杯。
凱撒沉默了。
諾諾思考狀，她看著那杯水發呆。
“我想回答是血水，但這明顯不是正確答案。”凱撒認真的說，“如果說它是水或者血也不對，因為在你的血液滴下去的時候，這杯水已經不純潔了。”
路明非點頭，舉起水杯遞給凱撒，“如果是你，你會喝嗎？”
“我不想喝，但如果你想看的話，我可以嚐試。”凱撒伸手去接水杯，路明非連忙縮手。
“你們一個二個腦子是不是都有點問題。”路明非覺得太難了，這些人總是會做出一些非常理的行為。
“我們都是瘋子啊，進卡塞爾的沒有正常人。”凱撒說。
路明非突然懂了。
後麵的壁爐發出柴火炸裂的劈啪聲，剛放入沒多久的柴在烈火下變成了黑紅交錯的燃料。
和加入卡塞爾的人一樣，卡塞爾是熊熊燃燒的壁爐，每個進來的人都是柴，他們其實不是貪慕虛榮或者迷戀權勢，他們隻是漫無目的的燃燒自己，沒有人將這些柴放在應該燃燒的位置。
他們不知道自己的燃燒其實是為了取暖，以為要將整間屋子燃燒殆盡。
“這是水杯。”路明非端著杯子說，“水杯是用來喝水的，裏麵裝著水才是它應該幹的事情，喝水的人也不會在裏麵倒不能喝的東西。”
凱撒盯著杯子。
“杯子裏麵一旦變成了血水，它就違背了原來的意義，換句話說，它已經不是水杯了，可以是試管，可以是量杯……”路明非一字一句，“但它不再是水杯。”
“你想說目標和意義有很多，但如果方向錯了，就失去一切意義。”凱撒說，“我看過弗蘭茲的《變形記》，主人翁格裏高爾本來是家裏最受歡迎的成員，但有一天他變成了昆蟲，失去勞動力後的他很快成為了被討厭的那個……”
格裏高爾其實是最無辜的人，醒來後莫名其妙變成昆蟲，但所有人卻討厭他，仿佛格裏高爾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其實他隻是犯了一個錯，就是失去了作為人存在的意義。
就像那杯水。
“我們混血種，天生就是水杯裏的血水，我們沒有存在的意義。”路明非表情冷淡，“我們即是人，也是鬼……所謂的榮譽也好，權力也罷，對於混血種來說都是沒有意義的，因為你不知道這份榮譽權力是人的部分，還是屬於鬼。”
“存在的意義。”諾諾低聲自語。
“這就是我創立鬼殺隊的原因。”路明非大聲說，“混血種還能存在於世間的意義，就是恪守這杯水裏還屬於水的那部分……”
路明非握拳捶在自己胸口上，“人類與龍的血在心髒裏流淌，屠龍這項使命的意義，就是延續人類存在的意義，守護人類，才是混血種真正的使命。”
這句話像狂風衝擊著凱撒的腦海，他深吸一口氣，“混血種存在的意義。”
路明非將杯子裏的血水倒掉，重新倒上一杯清水，放在桌子中央。
“就像這樣，混血種雖然失去了人類本身的意義，但我們可以像倒掉這杯血水一樣，倒掉我們腦子裏的血水，死死的站在人類和龍中間，將血與水分割開來……”路明非表情嚴肅，“不讓龍的血流入人類的血中，無論是物質還是思想……這是鬼殺隊對於混血種的理解。”
“如果用一句話表明，我們混血種其實就是工具，生下來的目的就是為了保護人類。”凱撒低聲，“這對混血種不公平。”
“總要有人前行，要有人去做，現在一切的不公平，都是為了以後可以公平。”路明非說，“如果沒有這種覺悟，你這筆錢我不收。”
凱撒沉默，這已經不是錢為什麽送都送不出去的問題了，他的價值觀受到了衝擊，路明非的話語在他看來很理想主義，但不知道為什麽，凱撒就是覺得路明非說的好他M對。
而且最後一句話，他感覺自己內心燃燒起一股火焰，這股火焰，好像可以燎原。
“你的想法，董事會和卡塞爾不一定認同。”諾諾說，目光炯炯的看著路明非。
“我不需要外人的認同，會因為外界看法而放棄的人，沒有資格議論這些。”
諾諾眼角微動，隔著路明非看向了牆上的油畫，那是一張屠龍圖，來自前幾屆學生為了表達對屠龍的期望而作。
她是個對一切都無感的女孩。
路明非現在第一次述說他的願景和想法，這個想法好像毒藥般融入血液……諾諾仿佛看到有條路慢慢的往前延申。
如果用波浪線來形容諾諾的人生期望，那一定是條筆直的線，所以她天生就是個喜歡找刺激的人，她想讓那條直線波動，現在麵前出現了一條神秘的路，她想走進去。
“我加入鬼殺隊，我要做副會長。”凱撒突然說，“同時學生會成員可以合並進來，我覺得我找到了。”
“找到什麽？”路明非疑惑道。
凱撒看向壁爐，裏麵烈火陣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