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逆行 | 立場

白色的利劍穿馳在海平麵上,像乘風破浪金槍魚。

路明非撐著船沿看向前方的海平線,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小型驅逐艦的顛簸。一望無際的海像連綿陡峭的山路,這艘船就像行駛在山路裏的越野車,每一股浪都是車輪下的坑,抖的人靈魂出竅。

這架驅逐艦可以說是型號最小的款式,整架船體隻有前板和引擎艙,駕駛位置就在引擎艙內,本來的武器裝載位置如今都被拆除,而船後的舷板下隻存放燃料,確保能航行到足夠遠的地方。

操縱這架驅逐艦的是名穿著藍色軍服的中年人,表情一絲不苟。還有一位頭發都白了的了老紳士靠在引擎艙外,他神采奕奕的瞭望遠方,叼著香煙,神情仿佛在思念40年前某國某巷的風情萬種。

“這片海域下有很多美味的深水魚類,可惜沒帶上我的魚竿,不然還能釣一下巨人石斑。”老紳士神情愜意,“這種魚在許多地方都是禁捕禁撈的,但這裏不一樣,這裏是三不管地帶,吊起來就能吃。”

路明非目不轉睛的看向遠方,“石斑魚在我的國家算得上一份美味,但一般沒人會生吃,沒想到校長你居然喜歡釣魚,我還以為你是那種會在酒吧夜夜笙歌的人。”

這是他們兩人第一次線下交流,按網絡的話來說也算是麵基成功,但彼此都知道這一趟出去的目的是什麽。路明非也清楚昂熱校長想知道的是什麽,這位校長千裏迢迢跟他前往最前線,說要和自己的學生並肩作戰,誰知道這個校長是不是督戰來的。

“人不應該被打上某個固定的標簽,就像壞人也不一定是純壞的……我當然會去酒吧,為什麽不呢?”昂熱說,“同時我也熱愛釣魚,這不影響我去酒吧,我還在學校裏弄了個大魚缸。”

這讓路明非想起了那個大號魚缸,那種規模還能用魚缸來形容嗎。

“即使是釣魚,校長應該也是帶著一群美國妞,一邊秀著強壯的肌肉,一邊幫美女們塗抹防嗮霜吧。”路明非吐槽。

“怎麽可以這樣說?”昂熱愣了,“為什麽沒有俄國妞?我喜歡俄國的。”

路明非微微回頭,默默注視這位寶刀未老的校長,這個老人起碼有一百多歲了吧,但精氣神卻像一個還沒滿30的少年。

“不過說到巨人石斑,其實不是為了吃……你喜歡釣魚嗎?”昂熱微笑,“釣魚是一門心力雙修的運動啊。”

“不怎麽喜歡釣魚,但心力雙修是什麽意思,我隻知道釣魚的人都需要有耐心。”路明非說。

“釣魚嘛……”昂熱伸手插入海麵,水流遇到障礙,在他掌心中飛射水花,“修的不是耐心,而是決心,你要判斷拉不拉杆,放不放棄,因為每個決定都會來帶不同的結果,可能會斷竿,斷線,空竿,也可能成功將其釣上來,這需要決心,需要足夠的經驗,準確的判斷,精準的執行力和毫不猶豫的本能。”

“那力呢?”路明非問。

“力……釣巨人石斑的樂趣就在這裏,每條巨人石斑上鉤後,你都需要進行一場角力,這種魚一般有300多斤以上,它們在海裏就像一頭巨象,你要在這場拔河中展現足夠的耐力和力量才能征服它們,常會有許多舉重、健美運動員以這項運動來訓練自己的體能。”

“聽起來很有意思。”路明非點頭,“但對於混血種來說,應該沒什麽必要吧。”

“當然有。”昂熱像個煽動人心的政治家,“每釣上一條魚都是殺死自己的過程,成功一次,你就殺死了一秒前的自己,這是蛻變。”

他放入海裏的手突然收回,同時收回的還有手裏的魚,那條魚在半空無力掙紮,將水濺射的到處都是。

“大海是無窮但又有限的,每一次出手都等於做一次決定。”昂熱將魚丟到船上,“不能抓到魚,就不要決然的去做選擇。”

“校長是想告訴我什麽嗎?”路明非終於懂了,這個老男人其實是想跟他說些什麽,但老男人是教育家,教育家屬性導致他不會直接的告訴你答案,而是以引導的方式讓別人去領悟。

其實路明非想說您老有什麽話直說就可以,聽得懂就照辦,聽懂不想辦的他也不會辦,何必浪費時間。

“你救下了康斯坦丁嗎?”昂熱突然問。

路明非怔住,然後神情漸漸嚴肅下來,他知道這個校長是眼裏容不得龍類的人,他的行為一定會受到學院反噬,他也早早做好了準備。

“我救下了一個男孩,沒有救下康斯坦丁。”路明非搖頭。

“能抗住一場核爆,即使是龍王也未必能毫發無傷。”昂熱說,“但你在核爆中心救了祂。”

“我……”路明非語塞,這似乎是一件比龍王更難解釋的事。

“你覺得龍類的存在意味著什麽?”昂熱看向很遠,“我是一名複仇者,但我不是瘋子,我的生命旨在殺光所有龍類,但我也明白驅使我這麽做的不隻是仇恨。”

“龍類嗎。”路明非說,“一場沒有意義的生存。”

他看著船板上翻滾跳躍的魚,“校長抓住了這條魚,我們要吃掉它,而它唯一能生存的方法……就是我們的仁慈,或者我們的死亡,我們都沒有錯,立場不同所以有錯。”

“泰坦尼克號是一部偉大的電影,它講述了人類在一艘即將傾倒的輪船裏的故事。”昂熱說,“故事裏的人在生死麵前充滿愛與壯烈,男女主在愛情的抉擇中相互付出,這是一個悲情的故事。”

昂熱抓起船艙裏的魚,放生大海,“但如果換個角度去看泰坦尼克號,其實對於船上的海鮮來說,這是一次生命的偉大救贖。”

“這就是立場,恩仇和感情之外的東西,在這種東西下,隻有存亡。”路明非點頭,“我清楚校長想說什麽。”

“我想說,你會怎麽殺死立場之外的它們呢。”昂熱淡淡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