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仇人送上門
忠信王調遣的是沿途城鎮他自己的人手,並沒有以王府的身份和簪花巷有牽扯。
縣令還以為簪花巷本身實力了得,對簪花巷這邊的人愈發恭敬,除了一開始說好的生意上的來往,甚至還願意向上奏明,給簪花巷請功。
沈映雪本意是想博一個好名聲,隻是出現在朝廷的視線裏,總讓他有些不安。
沒見《水滸傳》裏的好漢被朝廷招安後,徹底成了他們的槍,到處征戰,替他們掃平反叛,連點休息的時間都不給,把人活活耗死。
本朝倒是沒那麽多起義,外敵雖然有,靠著朝廷自己就能解決,沒必要把軍權放給江湖人。他們與朝廷交好的最壞後果,就是去打那些江湖人,跟現在他們做的差不多,但是本質上有很大區別。
沈映雪沒和朝堂裏的人接觸過,不清楚他們對江湖門派是什麽態度,就寫信問了一下忠信王,得到肯定的答複之後,才給了縣令答複,第二個月的邸報上就報道了這件事情,這個時候春城人才知道,原來百花笑背後竟是江南的江湖勢力。
越來越多的人跑到百花笑裏來,就是為了結交簪花巷,還有一些人點明了要見花主,見不到就在下麵鬧事,統統被曼奴打了出去。
“太亂了。”沈映雪看著外麵那些人鬧哄哄的,度假的心情都沒有了。
自從他那個易容掉了,就不用繼續假裝花主了,每天可以自由自在的出門玩,不需要坐搖搖車。
但是蘭錦很不放心,他擔心的事情很多,不敢讓沈映雪經常出現在外麵,所以大多數時候,沈映雪還是在房裏呆著,外麵找茬的人和送禮的人多了之後,沈映雪就更不能出去了。
繼續呆在這裏也沒什麽意思,沈映雪跟蘭錦說了,收拾東西回簪花巷。
與來時的興高采烈不同,離開時沈映雪宛如一條失去夢想的鹹魚。他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馬車裏,一路上安靜追劇,連遊戲都不敢打了,竭力避免和江寒楓交流。
江寒楓習慣他沉默呆滯的模樣,隻是一想到他扮了那麽久花主,就覺得他的病情沒有表麵那麽簡單。
下屬提前打點好落腳的客店,沈映雪蒼白著臉,表情恍惚,被江寒楓扶著從車廂裏下來。
花主名氣大漲,談論他的人越來越多,而且特征實在明顯,回來的路上,沈映雪沒有用花主的身份,低調極了。
這家客棧沒有清場,裏麵仍有其他客人吃飯喝酒、見到有人來了,一部分人往門口看了一眼,還有一些人和朋友聊地正在興頭,沒有留意到後麵的聲音。
在沈映雪眼裏,這些人都不值得關注,他們的馬賽克都太普通了,隻有角落裏那隻藍色的,非常顯眼的貓貓頭,以出色的視覺衝擊力,撞入他的眼中。
江寒楓順著沈映雪的視線看去,也認出了對方。
他拉著沈映雪轉向另一邊,自己擋在他跟前,“累了嗎?”
沈映雪還在往那邊看,“那個東西我見過。”
機器貓的馬賽克,沈映雪印象深刻。
之前荀炎不讓他們接觸,沈映雪都沒試過機器貓的手感。
有誰不想感受一下機器貓呢?
“別看那邊。”江寒楓對他的遣詞造句已經習慣,蘭錦去和掌櫃交談,韓敬跟了上來,“那個人……您想見他?”
盡管那個人跟以前區別很大,韓敬還是認出他來了。
庭軒是被魔教抓到碎影山上的,因為長得很漂亮,被送給了沈映雪。不知道什麽原因,沈映雪沒趕他離開,但也沒和他亂搞,隻是讓他做了仆人,伺候日常起居。
韓敬有時候來見沈映雪,都能看到主仆二人語氣輕鬆地聊天說笑。
義父和庭軒關係很好,韓敬曾經妒忌過庭軒,覺得義父對自己的在意,還不如對一個下人。
明白義父對自己的感情之後,韓敬解開心結,再看到庭軒也沒有以前的嫉妒了。
倒是庭軒對義父的背叛……
韓敬握緊了手上的劍,轉頭看向庭軒,朝他嘲諷冷笑一聲。
正在默默喝酒的男人察覺到一絲冷意,猛然抬頭,看到了那個眼神冰冷,麵帶譏諷的美貌女子。
這個女人……似乎在哪裏見到過。
庭軒揉了揉眼睛,注意到了白衣女子身邊的兩個男人。
他們背對著庭軒,正要上樓,庭軒看到二人的背影,那股熟悉感更重了。他匆忙站起來,快步追了上去,“等等!”
沈映雪回頭看了眼,就發現藍色的機器貓絆了一下,以一種非常二次元的姿勢,像動漫裏畫的那樣,朝他飛了過來,抱住了他的腿。
這個高度,這個距離,看起來摔得不輕。
沈映雪笑了一下,“小心點。”
庭軒看著沈映雪的笑容,淚水止不住流下。
自從魔教沒了,他就再也沒見過沈映雪這樣笑了。以前沈映雪和荀炎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傻傻的,跟他講話也不會理,沒想到過了這麽久,他還能看到教主的笑容。
江寒楓拉著沈映雪的手微微用力,目光不善地看著庭軒,“放手。”
“江寒楓。”庭軒疼得呲牙,狠狠地喊了一聲,“你放開他!”
江寒楓道:“該放手的人是你。”
蘭錦留意到這邊的動靜,立刻走過來,陰惻惻地笑著問:“這又是怎麽了?江公子,這位是你的朋友?”
江寒楓說:“不是。”
庭軒看到江寒楓的臉就生氣,他不敢鬆手放沈映雪離開,剛才摔的那一下,讓他的腿骨很疼。但是這不算什麽,比起三年前他經曆的那些,實在微不足道。
庭軒慢慢站起來,對表情空茫的沈映雪說,“您不能和他在一起。”
隻恨他現在太弱了,就算心性改變,也沒有足夠的實力與江寒楓抗衡。顧蓮生不在這裏,荀炎也不在,隻有他自己,根本救不了沈映雪。
“江寒楓這個畜生,隻會趁人之危!如果主人清醒,絕不可能會和你在一起!主人,你醒一醒,別信他的話!”庭軒被蘭錦一把扯住,無法靠近沈映雪,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離開。
經過這麽一鬧,大堂裏的其他人也都關注這邊,跟著竊竊私語起來。
蘭錦目光沉沉,笑著說:“你是誰?”
庭軒不甘示弱,哪怕他已經很狼狽,依然在堅定地與命運鬥爭,跟著一起冷笑:“你又是誰?”
不等蘭錦說話,庭軒又道:“我記起來了,你是簪花巷的人,還有這位姑娘,你們都是簪花巷的人。”
他講話的聲音不小,簪花巷的名聲又很大。邸報是發向全國各地的報紙,就算不是所有人都會看,口口相傳之下,也把簪花巷的名聲推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誰都知道簪花巷已經和朝廷勾結,隻不過這方勢力做的事情很正派,是為了拯救弱小的無辜人,而且凶手還是血殷十窟,簪花巷也算是在和魔教作對。
它的名聲節節攀高,不少人想加入簪花巷尋得花主的庇護,簪花巷也確實招收了一部分人。
現在這個時候,突然牽扯到了簪花巷的桃色緋聞,更是為那個神秘的組織增添了一絲別樣的色彩。
隻可惜當事人並非花主,不然……不然他們大概沒法活著離開這家店了。
庭軒隻覺得痛苦,因為沈映雪很明顯把他們都給忘記了。他本來就記性不好,忘記從前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隻要江寒楓三言兩語的哄騙,就能讓他放下心防。
這怎麽可以!
教主是那樣凜然高傲的人,怎能任由他人羞辱?庭軒沒有見過他在玉鼎山莊時的樣子,但是他聽顧蓮生說起過,他們救出沈映雪之後,沈映雪非常懼怕與人親近,而且精神狀態十分不穩定,隨時可能崩潰。
這些都是江寒楓做的。
庭軒說:“上一次,江寒楓就在花主身邊。荀炎也投靠了花主吧?嗬嗬,真沒想到,他竟然為了權勢,做出這樣的事情,我還以為他會一直忠誠主人。”
聽到這裏,蘭錦已經知道他是碎影山的人了。
但他不能說出來,會把沈映雪牽連進去。就像庭軒一樣沒有直呼沈映雪為“教主”一樣,他們心照不宣地幫他掩藏身份。
蘭錦目光殘忍地看著他:“看來你知道的不少。”
庭軒冷哼一聲。
蘭錦問韓敬:“如果我把他弄啞了,再打斷雙手丟出去,你說主人會生氣嗎?”
韓敬想了一下:“會。”
“可惜了。”蘭錦袖中的手動了一下,把剛才的毒放了回去,他慢慢上前,“那就用這個吧。”
說完他掐住庭軒的下巴,迫使他張開嘴,用非常快的速度,丟到他嘴裏一顆藥丸。
庭軒俯身,扣著嗓子幹嘔,但是什麽都吐不出來。他眼眶濕潤,更添一分美感:“你給我吃了什麽?”
“很快你就知道了。”蘭錦冷冷地掃視大堂裏的其他人,那群人對上他的眼神,紛紛轉過臉去,該幹什麽幹什麽,還有幾個膽子小的,把錢放到桌上,偷偷離開了。
蘭錦看著庭軒漸漸失去了力氣,跌坐在樓梯口,走過去把人提起來,像是拎垃圾一樣,拖著人上了樓。
他問韓敬:“這個人是誰?”
“義父的近侍,也是義父最親近的人,他叫庭軒。”韓敬說。
“原來是他。”蘭錦意味深長地說了一聲。
沈映雪的死訊傳來之後,蘭錦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接著他爬起來去了解真相,很清楚正道那些人做了什麽。
當時的他太弱小了,簪花巷也是個很不起眼的地方,暗部的人,還是那群烏合之眾,隻能做沒用的後勤,幾乎沒有戰鬥力。
蘭錦痛恨那些傷害過教主的人,卻無可奈何,隻能放任自己喝酒買醉,消沉下去。
庭軒這個名字,蘭錦也在心裏念過很多遍,恨不得將他淩遲,讓他給教主賠罪。
可是他躲得太嚴實了,最初似乎還與那些正道在一起,以暗部的勢力,對付一個庭軒都難,更別說其他人。
“我明白了。”蘭錦此刻知道,韓敬為什麽會說,他用毒對付庭軒主人會生氣了。
這是主人的仇人,主人對他的痛恨一點都不比別人差。還是讓他自己報仇更好一些,就像是對付伏晟那樣。
幸好他沒給庭軒下不可逆轉的毒。
蘭錦拉著庭軒,去了自己的房間,用繩子把他捆在椅子上,去一號房看望沈映雪去了。
自從掉了易容,沈映雪的狀態就變得飄忽不定起來,這絕對不是個好現象。
前不久的沈映雪明明和正常人沒什麽區別了,現在又變成這樣,蘭錦也很緊張。他給沈映雪調整了藥方,每日喂他喝藥,可是依然沒有效果。
蘭錦知道,絕對是因為江寒楓。
可是他也不清楚主人對江寒楓究竟是什麽態度。剛才庭軒那番話,頓時讓他警覺。
萬一江寒楓真的對沈映雪心動了……就算他們是那樣親密的關係,也決不能讓他們住在一間房!
蘭錦過來之後,就看到江寒楓整理包裹,從裏麵拿出換洗的衣物,還有一些放久了的幹糧也要換一下。沈映雪坐在床邊,乖巧地看著他,目光會隨著他的動作移動。
“江公子代我照顧了公子很久,今日就不麻煩你了。剛才那個人似乎與你有些誤會,不如你去跟他說清楚,我來侍候公子就好。”蘭錦說。
“你覺得他說的話是真的?”江寒楓問。
“難道不是嗎?”蘭錦道,“雖說我是主人身邊的人,但也不能任由公子被人欺負,否則不好跟主人還有忠信王交代。如今外人已經說的這麽明白,我自然不能視而不見。”
江寒楓回頭看向沈映雪,見沈映雪表情空茫,跟以前的狀態完全不一樣。
他給沈映雪帶來了壓力,是他讓沈映雪的病情惡化,變成了現在這樣。
江寒楓心中一痛,“我去隔壁。”
蘭錦道:“我給他喂了藥,江公子可要看好他,不要讓他跑了。他和公子的恩怨,您應該也清楚,送上門來的仇家,自然不能輕易放過。”
江寒楓沉默著點頭,把包袱裏沈映雪的東西放下,剩下的簡單包起來,去了隔壁房間。
沈映雪入神地看了一會兒電視,等他再回神,就發現江寒楓不見了,蘭錦正在給他脫衣服。他配合地抬手。
“主人。”蘭錦說,“要不要我殺死江寒楓?”
沈映雪嚇了一跳,趕緊把電視關了。
他就走了那麽會神,怎麽就到了殺死江寒楓的地步了?
蘭錦看出沈映雪的慌亂,“您其實沒有必要怕他,如今我們已經今非昔比,江寒楓縱然劍術了得,也不過是您的掌中之物,隻要出其不意,殺死他不是難事。您又何必強迫自己與他在一起?”
他能感覺到,江寒楓不在的時候,沈映雪的狀態更輕鬆一些,說的話也多。但是江寒楓一回來,沈映雪又會變成那副自閉的模樣。
“我沒有強迫自己。”沈映雪低頭,“我隻是覺得有些亂。”
他騙了江寒楓,應該對他有愧疚的。可是沈映雪又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他扮演“沈映雪”和“花主”的界限也被打破了,沈映雪不知道該用怎樣的態度麵對江寒楓。
“我想好起來,我不想要馬賽克了。”沈映雪歎氣,去掉馬賽克的唯一辦法就是發展簪花巷,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在江湖上站穩。
最重要的是,沈映雪的記憶總是被碼掉,他沒有辦法一直盯著簪花巷,親手設計它的發展,隻能給一個大概的框架,交給別人來做。
蘭錦目光變得溫柔,“是我沒用,治不好您。不過那個馬賽克……是誰?”
沈映雪眨了眨眼睛。
“馬賽克是咱們身邊的人?您告訴我他是哪一個,我這就把他趕走。”
沈映雪:“……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