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劍客

沈映雪就著小米粥,吃掉了一塊肉餅,荀炎拿出帕子給他擦手,帶著他繼續在城裏逛。

馬賽克妨礙了沈映雪的視線,他眼中的街道完全是像素風的,街上的人倒是很正常的模樣,就是臉都是糊的,跟荀炎一樣。

以前荀炎帶著沈映雪出來的時候,被人群衝散了,沈映雪看誰都是一樣的,根本認不出荀炎來,隻能呆在原地,等著荀炎過來認領。

從那之後,每次出門荀炎都會牢牢看好他,就怕沈映雪被人拐走。

沈映雪跟著荀炎走了好一會兒,在城牆邊上站了站,沈映雪一抬頭,就看到了上麵貼著的海報。

這個海報也是經過係統打碼之後的,從沈映雪的角度看,上麵一個字都沒有,就貼了個穿著白衣服的青年的照片。昨天他們也過來了一趟,上麵貼的照片還不是這張。

沈映雪看到荀炎看得很仔細,眯眼認了一下,“咦,是小林。”

小林這是選秀出道了?代言了什麽廣告?還是說這個上麵是他的尋人啟事?

“是他。”荀炎拉著沈映雪擠出人群,低調地遠去。

告示上有林書墨的畫像,還有他犯下的罪行和問斬的時間,荀炎衙門裏沒認識的人,隻能考慮劫法場這一種可能。

不過到時候還得再觀察一下,能劫就劫,不行就算了,他隻是欠了林大娘幾頓飯,沒有必要連命都賠進去。

要是他死了,沈映雪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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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有事出去一趟,公子在家不要亂跑,林大娘會過來照看你。”荀炎把沈映雪收拾好,仔細叮囑了一下,“不出意外的話,我們要換個地方住了。”

沈映雪狀似懵懂地目送他離去。

荀炎覺得他什麽都不懂,實際上沈映雪對自己的處境還是很清楚的,不然他也不會心甘情願地接受係統的馬賽克。

沈映雪的名聲太響了,不然也不會讓正道的人聯合起來打壓他,落到現在這個下場。

正道的人沒見到他的屍體,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不然荀炎早就去找魔教的人了,不會連給他治病都偷偷摸摸的。這種情況下,還是一個瘋了的沈映雪更令人放心。

沈映雪雖然不太清楚顧蓮生的身份,也能感覺得到,荀炎對他的厭惡,還有顧蓮生的愧疚。他們見到瘋癲的沈映雪都沒有想過要他的性命,究其原因,還不是因為沈映雪武功盡失,虛弱無害。

“小雪在看什麽呢?”林大娘幫忙收拾好家裏,看著發呆的沈映雪憐意頓生,“你哥有事出去了,一會兒就回來。渴不渴,要不要喝口水?”

她還不知道荀炎做什麽事去了,所以很安心地陪著沈映雪。

沈映雪說:“外麵有東西在叫。”

林大娘側耳聽了一下:“是鳥叫吧。這個時候老有烏鴉麻雀在外麵飛,常有的事兒。你老實在屋裏坐著,啊,大娘年紀大了,可跟不上你,你要是再跑出去,你哥該擔心了。”

沈映雪聽不進她的話,他現在有種背後發涼的感覺,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緊繃著,好像有什麽巨大的危險在漸漸逼近。

[這也是你的馬賽克嗎?]他問。

係統說:[我隻能改變你的五感,不會調整你的直覺。準確的說,是這具身體的直覺。]

這麽說是真的有危險!

沈映雪起身,拉著林大娘往外袍,林大娘被他拽的一個趔趄,差點扭了腰,“孩子,孩子你慢點,這是怎麽了?”

沈映雪的感知好像擴大到了很遠的地方,他的眼前仍然有大片的馬賽克,也沒看到陌生人,可他就是覺得有人在往這邊趕。

沈映雪對這邊的路不熟悉,隻能憑直覺走,幸好係統沒在這個時候打馬賽克,不然他可能直接撞樹上。

林大娘氣喘籲籲,“著、著火了……快,快回去,救火……”

沈映雪突然停了下來。

微風吹過樹林,樹葉瑟瑟作響。林大娘撞到了沈映雪身上,一下沒站穩,就趴在了地上。

“沈映雪。”不遠處一個穿著白色錦衣的男人慢慢走來,聲音冷冽,“你竟然還活著。”

沈映雪看到了煙花炸開,填滿了他的整個視線,耳畔也便隨著隆隆的響聲,蓋住了這個男人的話。他被這個巨大的聲響吵得頭疼,眼睛也酸脹得很。

白衣男人看到沈映雪用力閉了一下眼睛,雙手按著額頭,看起來很難受。

“你又在搞什麽花樣?”白衣人的視線落在林大娘身上,諷刺道:“不愧是魔教教主,逃命時也不忘帶上人質。”

林大娘整個人都是懵的,聽到白衣人說“魔教教主”也沒能明白他話裏的意思。

“三年前你受的傷很重吧?不然哪裏用得著這種小伎倆。休養了三年,你的傷好了嗎?”白衣人的語氣還是剛才那樣,可是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又似乎帶上了誠摯的關心。

“江、江知意……”沈映雪竟然認出他了。

“是我。”江知意冷冽的聲音裏帶上了笑意,“沒想到沈教主竟然還記得我這等小人物,還真是讓我受寵若驚。可惜我不能給你一個痛快,畢竟跟我回到玉鼎山莊之後,你的日子可就難沒那麽舒服了。”

江知意拔出了他的劍。

他的劍很輕巧,明明是非常快的速度,卻沒有帶起猛烈的風,甚至連破空聲都沒有,好像已經快到連空氣都反應不過來。

這把劍就像閃電一樣,直直地刺向沈映雪。

沒有一點花哨,甚至連起手式都沒有,從拔劍到出劍,就像蜿蜒的流水一樣自然,甚至連他發力的位置都無法立刻確定。

但是這一招並不好躲,因為它太快了。

受了重傷,還武功全失的沈映雪,不可能在三年內恢複到巔峰。江知意篤定了他躲不開。

他不想殺沈映雪,可是沈映雪的威脅太大了,聽說過沈映雪的人,隻要聽到他的名字,都會從心底裏感到恐懼。

所以江知意要廢掉他的行動力,最好挑斷他的手腳筋,再卸掉他的下巴,讓他無法動彈,也不能自盡,這才是最穩妥的辦法。

劍尖朝著沈映雪曾經被人捏碎的腕骨刺去。

受過重傷的地方,總會比其他位置反應更遲鈍一些,哪怕是輕微的滯澀,也會影響整個局勢。

可是這一劍刺空了。

沈映雪像是不怕死似的,往前邁了一步,江知意不想讓他死,情急之下轉變了劍勢,勢如破竹的劍意也消散了五成,就在江知意不知所措時,沈映雪抓住了他拿劍的手。

他很強!

江知意立刻意識到了這一點。

沈映雪身上確實是沒有內力的,他的身手也大不如從前,但是他依然很強,比以前還要強!

三年前的沈映雪心裏有牽掛,此刻的沈映雪失去了所有,早已無所畏懼!他不怕死,也不怕受傷。

再也沒有能讓他放在心上的東西了。

沒想到正道除掉了魔教,反而誤打誤撞,讓沈映雪的心境更上一層。

江知意心生絕望,他的脈門被沈映雪抓在手裏,心境也亂了。他完全猜不透沈映雪的動作,隻要這個人做出幾個簡單的動作,隨時都能要了他的命。

江知意卻沒覺得恐懼,反而有一種踏實的感覺,“你早就知道林書墨是玉鼎山莊的人?”

沈映雪不為所動,他盯著江知意手裏的劍,像是看到了什麽有趣的東西,從他手上拿過來,突然笑得很高興,“好厲害。”

“沈映雪?”江知意皺眉。

沈映雪放開捏著他脈門的手,指了指江知意丟在後麵地上的劍鞘,用一種完全不屬於他的純良語氣問:“你不要了嗎?能送給我嗎?”

這柄劍名叫寒水,陪伴了江知意十五年。

江知意少年時,帶著這柄劍行走江湖,殺了很多成名已久的惡人,寒水劍的名號也越來越響亮。

對一個劍客來說,最重要的東西無外乎他的劍。對江湖上的其他人來說,江知意與寒水劍就是一體的,於江知意自己而言,寒水劍的意義更是深重。

沈映雪見江知意久久不言,軟下聲音,退讓一步,“這個給你,我用它來換後麵那個亮閃閃的,你不虧的。”

沈映雪竟然遞出了寒水劍,對江知意說,他要用寒水劍來換後麵的劍鞘!

原來他想要的並非這柄劍,隻是那個鑲嵌著寶石的劍鞘。

沈映雪太奇怪了,哪怕江知意是他的敵人,與沈映雪相處的不多,也能立刻察覺到了他此刻狀態很不妥。

明明劍是他奪走的,現在卻像是拿著自己的東西似的,跟這柄劍的主人做交易。

江知意更加搞不懂了。

“你認識林書墨?”林大娘看到他們不打了,壯著膽子問道,“你是林書墨的仇家?林書墨在大牢裏,很快就要問斬了,有什麽仇怨,你衝著林書墨去,別傷害無辜的人!”

“無辜的人?”江知意的表情變得古怪,“你說的是沈映雪?”

林大娘顫顫巍巍地說,“你認錯人了,這孩子不是沈映雪,他叫荀雪,他有失心瘋,腦子不清醒,你別跟他一般計較。”

“失心瘋?”江知意看向沈映雪,覺得很不可置信。

他剛才還以為沈映雪無牽無掛,修為境界又突破了,現在這個老婦人卻告訴他,這個人有失心瘋,簡直荒唐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