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沈映雪是淩雲的舅舅

沈映雪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茫然看了眼荀炎,荀炎臉上也是模糊的馬賽克,壓根看不出來他的表情。

江寒楓看到淩雲可憐可愛的模樣, 不忍心逼他,愈發惱怒那個送藥材過來的人,那人絕不是真心喜歡淩雲, 應該就是看上了姣好的容貌,哄著騙著讓他就範, 根本沒有替淩雲著想過。

也不知道花主是怎麽想的, 竟然容忍那人這般放肆……莫非是在考驗他的誠心?

江寒楓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淩雲, 你聽我說。”盡管淩雲病中神誌不清,江寒楓還是尊重他, 該說的話, 一句也不能落下。

他也沒在意後麵的荀炎, 荀炎一看就是花主的眼線, 他的所作所為, 應該都會被轉述給花主。江寒楓行的端做得正, 不怕被人知道。

沈映雪呆呆地看著他。

“情之一字,實在不知從何而起, 也不是我能控製的。我隻知道對你有情, 其他的就再管不了了。你若是喜歡我, 我自然心中歡喜, 你要是不喜歡我,也無妨。我不強求與你成為眷屬,隻想默默守護你,看你過的好,我就安心了。”這是江寒楓離開這幾天反思出的結論。

花主說的對, 他喜歡誰都沒關係,隻要不給別人帶來困擾就好。

如果淩雲不接受他,他會默默喜歡淩雲和花主。如果能和淩雲或許花主在一起,他絕對會收心,隻拿另一個人當做親人對待。

這樣就算二人都不屬於他,他也沒有怨懟。

淩雲衝他笑了起來,也不知在笑些什麽。江寒楓也跟著一起微笑,“這番話可合了你的意?”

沈映雪晃晃腦袋。

看久了這張臉真的暈。

也不知道江寒楓是怎麽想的,幾天沒見,一上來就說這個,沈映雪感覺他好卑微,直接把自己放在了備胎舔狗的位置。又沒人跟他競爭,也沒人反對他的戀情,難不成這人心理自卑,覺得配不上淩雲?

不至於吧?

江寒楓問:“你笑什麽?”

沈映雪總不好說笑他腦回路清奇,沒有回答,依然看著他笑。

江寒楓看到他明亮溫柔的眼睛,即便淩雲不說,他也知曉了此人的心意。

跟他一樣,淩雲把全部的心神放在了他身上。哪怕他不太清楚說出口的話代表了什麽,見到他之後還是會發自內心的高興。

“我以後多來陪陪你,好嗎?”江寒楓說,“我會求花主答應的。”

沈映雪搖頭:“你忙你的,不要管我。”

江寒楓要是常來,那他不是得兩邊跑?

用鬥笠遮擋容貌也就算了,要是塗上易容,那才叫麻煩。沈映雪巴不得降低淩雲的存在感,今天見江寒楓,也是想讓他死心,誰知道江寒楓完全不聽他的話。

江寒楓看他這麽乖巧,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想到在玉鼎山莊時,二人是何等親密,淩雲的日常都是他來照顧。可能淩雲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對他有意的。

“我不忙,多得是時候來看你。”江寒楓說,“等你以後病好些了,我會去找花主下聘提親……”

江寒楓突然想起花主那天說的話,什麽嫁給淩雲、貞節牌坊之類的,突然就說不下去了。

要是花主想讓他做倒插門,其實也可以。如果換成他嫁給淩雲,還要等著花主主動下聘,江寒楓想想都覺得不可能。

不過比起這個,更重要的是淩雲的身體。

花主那天的話,對江寒楓來說不亞於晴天霹靂。花主說淩雲跟他是一樣的病,還沒有內力壓製,身體比他還差,可能活不了多少時日了。

江寒楓給淩雲把過脈,知道他確實隻有七八年好活,脈象比花主還要羸弱,再看臉色蒼白的淩雲,心裏很不是滋味。

“我不要嫁給你。”淩雲一個勁兒地搖頭。

“那你想怎麽樣?”

“我不想成親,我喜歡一個人,幹幹淨淨的。”沈映雪是不婚主義,談戀愛可以,結婚還是算了吧。放在古代,好像區別不大,尤其是兩個男的,不用擔心名聲什麽的,更沒區別了。

沈映雪想想自己上輩子,還沒談過一次戀愛,光顧著打遊戲了,一點經驗都沒有。

江寒楓問:“為什麽?”

他聽到沈映雪的話,心裏有點異樣的感覺。諸成玉剛才留下來的那幾句話不停地在他心裏重複。

送藥材的那個人覬覦淩雲的美色。

淩雲這麽幹淨的一個人,總不會成了親就不幹淨了。

他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那個人究竟對他做了什麽?

江寒楓伸手搭上淩雲的肩膀,看到淩雲輕輕顫抖了一下,“別怕,你告訴我,前不久是不是有人來找過你?”

沈映雪點頭。

“那個人樣貌如何?是男是女?多大年紀了?”

“他長得很漂亮,個子不太高,很瘦,很白,就是臉上糊著一張畫像,我看不到他的臉,畫像上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但是紙張發黃,有些可怕。”沈映雪回憶著馬賽克,在江寒楓麵前裝瘋。

江寒楓聽到他這麽說,完全想象不到那人是誰,也覺得那個人詭異的很。

淩雲瘋的厲害,但也不會無緣無故的,出現那種幻覺。肯定是那個人做了些什麽,激發了淩雲心底的恐懼,才會覺得那人是覆蓋著美人圖的一張臉。

江寒楓不知道其中的緣由,他聽到淩雲的描述,首先想到的就是貼加官那樣的酷刑。

犯了罪的人被固定好四肢,躺在刑凳上,宣紙沾水,貼在臉上,一層一層地往上貼,最初犯人的呼吸尚能將紙衝破,紙張厚了以後,就再也喘不過氣,活活悶死。

淩雲眼裏的那個人,頂著畫著美人的畫,與貼加官區別很大,不知又隱喻了什麽。

江寒楓問道:“你怕那個人嗎?”

沈映雪說:“怕。”

他真的害怕忠信王,尤其是大半夜的,光線那麽暗,一抬頭冷不丁對上那麽一張臉,很難不讓人想到畫皮。

江寒楓看淩雲委屈的模樣,隻想把他抱在懷裏安慰一番,隻是礙於種種,江寒楓做不出來那麽親密的行為。

“為什麽不告訴你爹?”江寒楓幫他想辦法,“花主這麽疼你,如果他知道你畏懼那人,應該不會強行讓你與那人相處。”

沈映雪怔怔地出神。

倒也不至於連麵都不見,他還沒怕到那個地步。而且忠信王很有可能是他親爹,魔教的事兒還和他有關,背後的彎彎繞繞也沒弄清楚,要想活命,就得和他打交道。

他畢竟不是真正的淩雲,也不是真正的花主。

“淩雲。”江寒楓看著淩雲出神,喊了他一聲,“你在玉鼎山莊時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嗎?”

沈映雪哪裏記得他在玉鼎山莊說了什麽,就算沒有馬賽克,換成普通人,將近大半年過去,也該忘得差不多了,歪了歪頭,“我說了什麽?”

江寒楓忘不了那次淩雲突然發狂,也正是那個時候,淩雲戳穿了他齷齪的心思。

那個時候的淩雲,與他記憶中的沈映雪真的很像。

江寒楓看著現在乖乖巧巧的青年,他還是熟悉的容貌,與當年的沈映雪別無二樣。

淩雲怎麽可能是沈映雪?

江寒楓想不通的地方很多,他暫且把疑惑放在心裏,“算了,你不記得也不要緊。”

“我……我當時……”沈映雪絞盡腦汁地想。

沈映雪想不起來,荀炎卻看出來了。

荀炎也想不明白,江寒楓明明見過教主的容貌,再見到和教主樣貌相同的淩雲,為什麽沒覺得他倆是同一個人,反而以為教主早就死了,是淩雲假扮的他。

沈映雪的身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江寒楓想不透,荀炎不可能去提醒他。

沈映雪做了好久花主,玉鼎山莊的經曆對他來說就跟上輩子似的。他回憶了很久,就記起來那個時候搞了一個什麽人設,拿江寒楓來做實驗了。

還有就是,江寒楓是個能信得過的人,他是真心為了沈映雪好。

“想不起來就別想了。”江寒楓看到淩雲痛苦的樣子,有些後悔在他麵前提起這個。

沈映雪思維跑偏:“你那個時候,以為我是沈映雪。”

江寒楓道:“是。”

沈映雪問:“那你喜歡的人是沈映雪,還是淩雲?”

江寒楓呆住。

他喜歡的人當然是淩雲,可是那時候,他確實把淩雲當做沈映雪了。如果沒有沈映雪這一層身份,江寒楓根本不會讓淩雲住在自己的水榭裏,與他同吃同住,日夜不分。

“你喜歡沈映雪,跟我有什麽關係呢?”沈映雪大喜,他還以為勸說無望了,沒想到這樣都能峰回路轉,找到合適的理由把江寒楓勸退,“你心裏那個人,一直都不是我,何必癡纏我?”

“我不是……淩雲你聽說我,”江寒楓扶著沈映雪的肩膀,讓他看著自己的臉,恍惚中發覺,淩雲最初視線還算清明,在他臉上停留一會兒,就變得恍惚,好像陷入了什麽回憶中。淩雲對他果然是有情的,不然不能這般癡迷。“我拿沈映雪當朋友,見到你時,也是以朋友相交,與你相處的時日久了,才對你動心。”

荀炎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倆。

沈映雪想了一會兒:“我身上經常難受,還總是覺得精力不濟,昏昏欲睡,我可能活不了多久了,隻想活著的日子快樂清閑,不想跟人談情說愛。”

江寒楓立刻意識到這才是症結所在,“你不會死的,我會尋訪名醫,求醫問藥,一定能救下你和花主的性命。”

這倒是可以。

沈映雪回頭看了眼荀炎,荀炎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公子之前說過,隻要找到一本武功秘籍,修煉之後就能修複筋脈,調動內力調理身體,再也不必擔心情況惡化,還能助他回到巔峰狀態。他和蘭錦一直在暗中找那東西,再加一個江寒楓,說不定能更快找到。

沈映雪神情恍惚:“如果我的病真的能好,以後做事,也就不用畏手畏腳了。”

“你會好的。”

江寒楓安慰了沈映雪一番,與他又相處了半個時辰,說了許多好話,看他似乎有些乏了,帶他上床休息,像往常一樣,給他蓋好被子,又在旁邊呆了一會兒,才從屋裏出來。

有些話,江寒楓不方便直接問淩雲,到了外麵之後,他和荀炎並肩行走,問道:“你與淩雲相識多久了?”

荀炎說:“幼年時我便認識大公子了,我在公子麵前呆了多久,就陪了大公子多久。”

“花主和淩雲的病,究竟是何病?”

幸好沈映雪知道自己記性差,私底下說過的話,都會跟荀炎和蘭錦說一聲,他們做足了準備,蘭錦醫術高明,胡謅起來像模像樣,江寒楓突然問起,也不至於手忙腳亂。

“花主家裏的人,都患有此病,隻有少數公子小姐健康無恙。花主年少時病發,時常頭暈目眩,耳鳴體乏,而後食欲不振,五髒失衡,氣血不足,是體弱之態,喝了許多藥,隻能緩解病症,無法根治。”

這些症狀就是結合沈映雪受的重傷,還有他的瘋病說的,萬一那天沈映雪又發呆走神,也可以解釋為眩暈耳鳴。

江寒楓聽著這些症狀,都是很常見的,不過大多是上了年紀在會如此,花主雖說有些歲數,但是少年發病,淩雲也年紀不大,可見比尋常病症厲害得多。

江寒楓問:“花主現今吃著什麽藥?”

荀炎把他常吃的幾種藥說了一遍。

江寒楓信了七八分,了解之前,他還抱有一些希望能治好花主和淩雲,現在了解的越多,就越覺得治療希望渺茫。

江寒楓問:“那花主的腿疾,還有淩雲的病,又是怎麽回事?”

“公子的腿上是意外所致。”荀炎言辭模糊,不願多談,“大公子的病……自然是受了些刺激。”

荀炎想著他和蘭錦編造的那些理由,“你應該知道,諸成玉是近些日子才來到花主身邊,晶兒又是花主義女,從前花主的親子,隻有大公子一人。他行事果決,是數一數二的風流人物,公子對他寄予厚望,隻待他能挑起重任。”

江寒楓見過與淩雲樣貌相同的魔教之主沈映雪,不難想象到現在看起來乖巧可愛的淩雲,意氣風發時是何等模樣。

“簪花巷的許多事情,都是大公子出麵來做的,從前簪花巷低調,但也與好些個門派都有來往,這些人情世故,有不少是大公子做的。”他們把李百七和蘭錦負責的事情,分給了一些給淩雲,讓淩雲這個人看起來更加真實,好像一直都在簪花巷裏。

江寒楓問:“也包括與魔教的來往?”

荀炎看他一眼,沒有理會,“後來大公子認識了幾個人,不小心落入他們的圈套,失蹤許久,回來之後,就成了現在這幅模樣。”

那幾個人指的就是伏晟、桑子塵、庭軒、顧蓮生。

沈映雪落入他們的圈套,被他們聯合起來背叛,在世人視線中失蹤,等再次出現時,江湖上就有了沈映雪瘋了的傳聞。

荀炎半真半假的說著,江寒楓沒聽出來不對勁。

他問:“是誰做的?”

荀炎說:“很多人。”

江寒楓問:“傷他的人,現在如何,報仇了嗎?”

荀炎搖頭。

江寒楓隻能歎息一聲,無可奈何。

花主這樣厲害的人,都沒有辦法給兒子報仇,看來那件事情的牽扯確實很廣。說不定花主現在讓簪花巷高調行事,擾亂江湖,時常暗殺外麵那些道德敗壞的人,就是因為那些人也參與過逼瘋淩雲的事情。

也不知道淩雲失蹤之後經曆了什麽。

江寒楓想到他英俊的麵容,出塵的氣質,就替他感到揪心。

淩雲是個樣貌出眾的美男子,雖然沒有一點女氣,卻也難保證不被別的男人看上。就算相中他的是女人,能做的事情也有很多。

那樣一個鍾靈毓秀的人,又是花主的兒子,心性自然不會太差,可是他卻瘋了,還遲遲治不好,可見那件事情對淩雲造成了極大的傷害。

江寒楓暗自傷感了一會兒,“淩雲和沈映雪為何模樣完全一致?除了簪花巷的人,還有其他人知道嗎?”

“沒有。”荀炎說,“大公子尋常時候都會做了易容,並不以真麵目出現,隻是如今他這般……倒是不用那麽麻煩了。”

清醒時隱藏身份,做些見不得人的事情,瘋了之後,才能露出那張臉做自己。

江寒楓為淩雲哀慟。

“為什麽淩雲會和沈映雪樣貌一樣?他從前隱藏樣貌,是怕徒惹是非,還是別有圖謀?”江寒楓說。

花主是不是早就知道魔教會消失不見,沈映雪會在那次圍攻中死掉,所以才讓淩雲不以真實身份露麵,隻待日後假扮沈映雪?

這麽一來,淩雲瘋了之後,依然以沈映雪的身份出現,被帶到玉鼎山莊,倒是能說得過去了。

荀炎說:“你何必再問?已經過去的事情,又有什麽要緊?”

“確實是這個道理。”江寒楓沒有再問,但是他能感覺到,這件事對簪花巷的人來說都很重要。

江寒楓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莫非沈映雪和淩雲其實是雙生子?

可是這樣一來,沈映雪的死,就顯得花主格外冷心冷情了。

或許其中有什麽苦衷吧。

也或許……沈映雪也患有花主的那種病,他當日身體已經很不好了,所以花主才知道他時日無多,讓淩雲隨時頂替。

正道圍攻魔教,沈映雪毫無反抗之力,除了庭軒下的毒之外,還有可能是沈映雪已經病重。

江寒楓越想越覺得有可能,對沈映雪更加充滿了欽佩。

如果那個時候,沈映雪已經虛弱到沒有反抗的能力,那麽六年前那場大戰,他毫不費力地打敗了自己。要是沒有生病,沈映雪應該比他見到的更加厲害。

不愧是天下第一人。

荀炎走了一會兒,看到江寒楓沒回自己的住處,而是往花主那邊去。江寒楓住的地方,就在花主附近,他趕緊擋在江寒楓身前,“你要做什麽?”

江寒楓說:“我去拜見花主。”

回來之後,他還沒見過花主。他現在已經把花主當做未來嶽父看待,離開這麽久,於情於理都應該去見見他。

荀炎說:“花主在休息,不要打擾他。”

江寒楓知道,往常這個點花主都是喝茶,與蘭錦等人處理公務,不應該是休息的時候。

“花主病又重了?”江寒楓突然覺得簪花巷看起來強大,實際上岌岌可危。

如果有一天花主去了,淩雲無法支撐起簪花巷,諸成玉又是個單純的盲眼少年,何況他看起來身體也不好,剩下的韓敬又是女孩子……

等等!

韓敬是沈映雪的義女,也是花主的義女。

這麽說,沈映雪和花主才是同一輩分,淩雲的輩分要矮一些。

淩雲和沈映雪大概不是雙生兄弟,而是叔侄!

可若是叔侄,他們的樣貌為何完全一樣?

江寒楓陷入了迷茫。

荀炎說:“你回去吧,等公子醒來,我自會通知你。”

江寒楓腦子還沒有轉過來,定定地點頭,去了自己的房間。

他去用冷水洗了把臉,頭腦清醒很多,但依然沒有想明白這其中的緣由。

江寒楓拿著劍,用手帕擦了一會兒,直到擦得光可鑒人,心情沉靜,才出門練劍。

他練得專注,連諸成玉什麽時候來的都沒注意到,等他停下來,諸成玉已經在旁邊站了好一會兒。

諸成玉聽力出眾,辨認出那邊的動靜,知道他停下了,才朝他點頭:“江大哥。”

諸成玉以前是喊他姐夫的,後來知道他喜歡的不是韓敬,而是淩雲,又換了稱呼。

這個稱呼無疑拉近了二人之間的距離。

江寒楓朝他點頭,收勢之後走過去,“你怎麽過來了?”

諸成玉心事重重,今日兩次相見,都沒有平日裏那麽簡單快樂,一看就是心裏有事:“你見過哥哥了,對嗎?”

“是。”江寒楓說,“淩雲看起來很好,在簪花巷,無人敢欺負他。”

“你知道那個送藥材來的人是誰嗎?”諸成玉壓低了聲音。

“你知道?”

諸成玉點了點頭,“我害怕得很,又不敢找爹爹談,隻有江大哥你把哥哥放在心上,我想了很久,還是過來找你了。”

他權衡利弊,最終還是決定做件好事,免得淩雲成為花主爭權奪利的犧牲品,也算是給自己積德。

諸成玉拉著江寒楓:“這裏人來人往,我們到裏麵去單獨談。”

江寒楓照顧他眼盲,反過來拖住他的手臂,扶他進了房間。

他許久沒回來,屋裏的水都是涼的。江寒楓也沒去要水,隻道了一聲招待不周,向諸成玉告罪。

“我又不是來你這裏喝茶的。”諸成玉搖頭,“江大哥要先保證,絕不會魯莽行事,簪花巷裏處處都是爹爹的人,如果我們想救大哥,還得靠計謀,硬來是行不通的。”

江寒楓神色變得凝重,“究竟是怎麽回事?”

“那個人是忠信郡王。”諸成玉說,“我聽說,大哥以前,和忠信郡王府的二公子也是朋友。”

“忠信郡王。”江寒楓念了一聲,也意識事情比他想象中還要糟糕。

伏晟做的事,江湖人大都知道了。伏晟的背後是祝讓,江寒楓跟著花主參加英雄會時,在路上遇到過他,也知道了。

祝讓是安忠郡王的世子,安忠王和忠信王是親兄弟。

淩雲怎麽會和他們扯上關係?

如果簪花巷真的和魔教有關,那沈映雪的死,和淩雲又有什麽關係?

諸成玉說:“忠信郡王來看望哥哥的時候,是半夜裏,並非白日。”

“怎會……”江寒楓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淩雲不過是無名之輩,忠信郡王特意來看他,就已經說不過去了,竟還在夜半來訪,更加蹊蹺。”

“我也是這樣認為的。”諸成玉蹙著眉,白色的睫毛輕動,“我問過爹爹,為什麽不拒絕忠信王,爹爹隻說‘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他打定主意讓大哥和忠信王見麵。”

江寒楓默然不語。

“我央求爹爹,在忠信王離開後也去和大哥聊幾句,爹爹答應了。那晚我檢查了大哥身上,不曾有傷口,可惜我眼睛看不到,不清楚有沒有其他痕跡。”

聽到這裏,江寒楓才明白他的意思:“你是說……”

諸成玉憂心忡忡:“忠信王父子都和大哥有曖昧,大哥得病之前,時常與他們往來。後來大哥病了,父親對他沒有以前那般疼愛,還把利用大哥來控製忠信王。”

“你今日問過我,知不知道淩雲生病之前是怎樣的。”諸成玉說的隱晦,江寒楓對這些事情並不清楚,好在他的記性還不錯,把淩雲的話串起來,信息量足夠時,再拚湊真相就容易得多。

諸成玉睫毛抖動,斂下盲目,看起來脆弱極了。“大哥可能有意出賣身體,為簪花巷換取利益,後來忠信王公子拋棄了他,父親也知道了,幾重施壓,讓大哥愧疚難耐,再也受不住,就此瘋了。”

江寒楓心想:這就對上了。

祝淩背叛了淩雲,把淩雲交給了他的父親,淩雲失蹤很久,忠信王可能也拿著淩雲來威脅簪花巷,花主得知淩雲做出如此輕賤自己的事情後震怒,淩雲得不到花主的關注,誤以為自己成了棄子,又被忠信王折磨,所以才瘋了。

諸成玉道:“忠信王對大哥依然沒有死心,才會帶著東西來討好爹爹和兄長。也不知爹爹是怎麽想的,竟然同意大哥與他相見。”

江寒楓說:“花主自然有他的緣由。”

“可是我好怕。”諸成玉怕的是,有朝一日花主知道他做的那些事情,會怎樣對待他。淩雲現在越可憐,諸成玉就越害怕。

盡管爹爹說了,是別人的錯,不關他的事,可是他後來也成了壞人,主動去引誘那些無辜的人,失去底線後,**至極。

“你放心就是,無論如何,花主對淩雲都是有情的。”江寒楓心裏,諸成玉還是個單純無知的少年,他以為諸成玉怕的是哥哥受罰,溫聲安慰他,“你看到的隻是表麵,背後的事情,遠比你想象中更複雜。”

諸成玉想不到背後還有什麽事兒,他吸了吸鼻子,表情茫然,藍眼睛含著淚水,像是兩顆琉璃珠子一樣漂亮。

江寒楓覺得可惜,這樣一雙眼睛,卻是瞎的。

“你是花主的兒子,淩雲的弟弟,你可知道,花主和沈映雪是何關係?”江寒楓問。

諸成玉搖頭。

他剛廢了林子溫,就在青羽宮做少宮主了,隻來得及了解江湖上的幾個門派,那時候魔教都已經覆滅好幾年了,哪有那個功夫打聽沈映雪?

江寒楓看他不知道,也不覺得意外。諸成玉本來就是個天真單純的少年,花主怎麽舍得讓他去參與那些血腥的江湖事,肯定是瞞著他的。

諸成玉茫然道:“爹爹和沈映雪……和娘親有關係嗎?”

江寒楓渾身一震,像是醍醐灌頂一般,突然想明白了。

花主的妻子是魔教中人,說不定沈映雪,就是花主的妻弟,如此才能解釋,為什麽淩雲與沈映雪的容貌這麽相似——外甥似舅!

江寒楓沒見過外甥和舅舅長得一模一樣的,他見得人少,以前總是在山莊裏練劍,多的是他不懂的東西。民間既然有這句俗語,自然有它的道理,或許樣貌相似的舅甥不多,但是不代表沒有。

“江大哥?”諸成玉怯怯道。

“嗯?”江寒楓打量著諸成玉的容貌,這孩子應該是更像花主一點,精致漂亮,樣貌中帶了陰柔,並不像淩雲和沈映雪那樣銳利俊朗。

諸成玉問:“江大哥,你是不是想明白了?告訴我吧,爹爹和大哥的事情,我一點都不知道,有時候想起來,覺得自己好像是個外人。”

“花主既然不告訴你,一定有他的原因。”江寒楓給嶽父說好話,“花主是個重情重義的人,淩雲已經病了這麽多年,花主仍時時關照他,絕對不會像你想的那樣。我早已在花主麵前表明心跡,可是花主對淩雲偏愛回護,也如尋常父母一般,試探我的情誼,不願將他嫁給我。”

諸成玉第一次聽江寒楓說起他和花主以翁婿的身份交流,覺得很新鮮,“爹爹覺得你對大哥不夠忠貞?”

江寒楓:“……”你們還真的是一家子。

“大哥現在行如幼兒,無法照顧自己,當然要挑選一個妥帖的人托付後半生。”諸成玉安慰了一下江寒楓,自己也豁然開朗。

如果是這樣的話,爹爹對忠信王真的是在敷衍利用,他不可能把大哥當成玩物,任由忠信王糟踐……隻是以前的事情,卻是不能泯滅了。

“江大哥不在意哥哥被人……過嗎?”諸成玉問。

他的危機消除,又開始羨慕淩雲了。

淩雲自作自受,把自己給玩瘋了,還有這麽好的爹爹照顧他,江寒楓還對他死心塌地的,不但不嫌棄淩雲髒,還甘願被爹爹為難,半點都不退縮。

憑什麽啊?他怎麽就遇不到這樣的可心人呢?他雖然眼盲,但是眼睛和頭發都漂亮極了,難道不比淩雲強上百倍?

江寒楓說:“我隻痛恨與淩雲相識太晚,沒能在那時候保護他,讓他放棄希望,潰敗癲狂。”

諸成玉滿心憂慮地來了,滿嘴酸味的走了。

妒忌的味道,他實在太熟悉,比提心吊膽怕被家人丟棄要好很多。諸成玉解決完此事,心裏鬆了一大口氣,繼續跟著蘭錦學習醫藥。

等他學好了醫術,把爹爹治好,偏不治淩雲,淩雲過幾年就死了,到那個時候,淩雲的東西全都是他的。

蘭錦天天和諸成玉相處,不難察覺他的情緒變化,“你很高興?”

諸成玉收斂了一點,但還是忍不住。他小心地問蘭錦:“貓大人,您給大哥看過病嗎?”

蘭錦看了他一眼:“怎麽?”

“大哥的瘋病還能治好嗎?”

蘭錦想到主人的病,頓時灰心:“是我無能。”

諸成玉看他態度還好,靠近了些,做無辜狀:“爹爹的病,和大哥的病,哪一個更容易治?”

“你難道不知道,主人和大公子是同一種病?一脈相承,自胎裏帶出來的。”蘭錦想著,他們都已經把這件小小的散播出去了,該知道的都知道,不會再來煩他們,還要挨個解釋,怎麽這裏還有個漏網之魚?

諸成玉還真的不知道,他聽聞之後,臉色更加蒼白,“那我豈不也是那種病?”

他們散播那種傳言,當然是因為花主和淩雲“父子”其實是同一個人,諸成玉別說沒有這層關係,他根本和沈映雪八竿子打不著,到哪裏繼承去?

蘭錦道:“這病並非所有人都會得,或許你就是其中的少數吧。”

諸成玉更覺得自己像個外人,他倔強地說:“我身上也有些病,貓大人,你看我的頭發和眼睛,還有我的皮膚,在烈日下極易曬傷刺痛。難道爹爹不是嗎?”

“勉強算是吧。”蘭錦也不知道他在爭個什麽,敷衍地回答。

沈映雪睡醒之後,又來到花主那邊,他立刻意識到自己的身份變化,從**爬起來,喊了荀炎進來收拾床鋪。

沈映雪看著荀炎賢惠溫柔的身影,坐在旁邊的小桌上鼓著嘴巴漱口,吐出來之後,略帶迷茫地問荀炎:“江寒楓怎麽總是奇奇怪怪的?”

“大約是關心則亂。”荀炎把被子疊好,又整理床邊的帷幔,“雖不知道他為何對您這般深情,我覺得,像他這樣的人,認定了一件事情是不會更改的。”

“那怎麽辦?”沈映雪有點愧疚了。

雖然說江寒楓也說了,他不用回應那份喜歡。可是沈映雪覺得自己受之有愧,他對江寒楓又沒那麽深的感情,現在隻有兩個馬甲,都被玩成花了,關係再變,沈映雪的腦子能爆炸,於情於理都不能同意。

“何必管他?”荀炎道,“公子高興就好,若是他令公子為難,不如直接打發了他走。”

“倒沒有為難。”沈映雪漱完口,喝了點水,歪著頭發起呆了。

荀炎給他弄上易容,讓下屬抬了早飯過來,看著沈映雪吃了,心裏很欣慰。

以前沈映雪都不會自己吃東西,每日用餐要喂,還很挑食,而且挑食還不是固定的,今天吃的可能明天就不吃了,讓荀炎發愁了好久。

現在沈映雪就好多了。

荀炎覺得,這裏麵也有江寒楓的功勞。以前沈映雪無憂無慮的,每天隻關注那些幻覺,現在可以思考身邊的事情了,漸漸從幻覺中抽離,確實是件好事。

下屬把餐盤撤掉之後,沈映雪又開始犯迷糊。他往常也會睡個回籠覺,荀炎熟練地抱他去了軟塌上。

現在天氣漸涼,沒有之前那麽熱了,屋裏的冰盆去掉,隻蓋上一張薄薄的毯子就可以。

正在這時,下屬通報,江寒楓過來了。

荀炎也知道,不能一味不讓他和花主見麵,否則這人該懷疑了,就把他喊了進來。

江寒楓見花主在小憩,沒有出聲打擾,與荀炎站在一處,簡單聊了幾句話。

“我素來不喜歡遮遮掩掩,有些問題,當著淩雲的麵不方便詢問,如今也不怕花主知道,我就直接問了,淩雲的母親,和沈映雪是何關係?”

荀炎沒說話。

他總不能說,花主的妻子,淩雲的母親,和沈映雪的初戀情人是同一個人吧?

哪怕荀炎和蘭錦再周到,也沒想過提前準備這個問題的答案。

江寒楓問完之後就沒有開口,他似乎一定要一個答案,耐心等待荀炎的答複。

荀炎說:“這很重要嗎?”

江寒楓道:“無論是花主、淩雲還是沈映雪,對我來說都是極為重要的人。那個女人,既然是淩雲的母親,我自然不能不在意。”

畢竟是他的嶽母。

荀炎看著睡得香甜的沈映雪,有點想把他喊起來。但是他知道,沈映雪現在扮演的是花主,哪怕他清醒著,也隻能用強硬的態度讓江寒楓閉嘴,說不定還會惹出一些事情,讓江寒楓誤會。

如果沈映雪此刻扮演的人是淩雲,還能用瘋病做借口糊弄過去。

荀炎簡單理了一下幾人的關係,答道:“淩雲的母親是沈映雪最在意的人。”

果然是姐弟嗎?

在魔教那樣的地方,一點點親情就能讓人舍不得放手。沈映雪的姐姐嫁給了花主,生下兩個兒子撒手離世。

“既然沈映雪是淩雲的舅舅,那他應該沒有患有那種病。花主既然已經準備好讓淩雲假扮他,想來已經料到沈映雪的結局,為什麽沒有救他?”

沈映雪被講話的聲音吵醒,話裏的內容太離譜了,他甚至沒意識到自己已經醒來,淩厲狠毒的目光看著那個馬賽克覆麵的人,“閉嘴!”

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江寒楓真的有毒,夢裏都不讓人安心。

作者有話要說:諸成玉:我就是個局外人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