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送藥材的人
卸掉易容之後,沈映雪換下黑衣,穿了身白色衣服,又改了發型,和花主的身份區分開,接著夜色偷偷離了院子,穿過書房的那間暗道,去了簪花巷的另一處住所。
蘭錦跟著一起過來,保護沈映雪的安全,“花主”那邊由韓敬打掩護,應付一幹事宜。
入夜後,一輛綠幄青車悠悠駛來,進入了黑暗寂靜的簪花巷,因為簪花巷惡名在前,沒人敢來打量,也沒人在乎那車裏究竟是何人。
祝清儀掀開簾子,見外麵牆壁幾乎是緊貼著窗口,不留一點縫隙,暗道:此處巷子也太小了。
一進來巷子裏,就有簪花巷的人過來接,來人聲音很輕,對待他的態度也很從容,似乎不清楚他的身份。
“這位爺,您往這邊走。我們家公子因病不方便見人,一直在那處僻靜之地居住,沒有那些人來人往的擾他清淨,是個省心的好住處。”
簪花巷的人指路,車夫便控著韁繩,慢悠悠地跟著走,一直來到一個黑油木門前麵,才停下來,領路的人道:“裏麵就是了。”
說完他就離開。
這邊門檻雖然不高,也擋了馬車的出入,祝清儀隻好從車內下來,帶著一眾護衛往裏走。
這院子確實很偏,連雞鳴狗叫的聲音都少,門外點了兩盞小燈,進來門之後,裏麵倒是亮堂。
蘭錦提著燈籠,笑吟吟地迎接:“我家主人今日身上疲乏,早早地歇下了,省下那些客套,直接帶您來見大公子。”
“他就在此處?”祝清儀看著院子裏下人不多,除了蘭錦,幾乎見不到別的人影。
“請隨我來。”蘭錦說,“我家大公子的病,您也該知道。如今天色已晚,正是到了入睡的時候,這會兒他剛吃了藥,正犯困。”
祝清儀心思正亂,沉默著沒說話。
蘭錦帶他來到房間跟前,退下來,沒跟著一起進去。祝清儀揮揮手,他帶來的那群人也留在了外麵。
屋裏點了七八支蠟燭,一個白衣青年頭發鬆鬆挽著,坐在桌邊,手上拿著一塊木牌,對著蠟燭發呆。
祝清儀進來的時候,發出了一些動靜,白衣人像是沒聽到似的,依然看著那塊木牌,也不知在看些什麽,神色很是專注。
祝清儀關上門,“淩雲。”
沈映雪有意裝的更瘋一點,哪怕聽見了,也沒搭理他。他這次沒打開遊戲機,隻是拿著擺擺樣子,全部的注意力還是放在了忠信王身上。
忠信王見他沒反應,歎了一口氣,用很輕的聲音喚道:“映雪。”
沈映雪沒想到他這麽直接,嚇得哆嗦一下。
這個名字不止是原主的,也是他的,前世今生加起來聽了這麽多年,非常有代入感。
祝清儀緩步走過去:“你還念著魔教?”
沈映雪抿嘴,一抬頭看到他的臉,正對上那張p上去的美人麵,現在又是晚上,燭光昏暗,簡直像聊齋現場。他都忘了忠信王還帶著馬賽克,又嚇了一跳。
“別怕,我不會傷你的。”祝清儀誤會了他的反應,看著沈映雪清澈中帶著迷茫的眼神,也有些懊悔,“我原想著,沒了魔教,你便放下執念,跟我回家,沒成想他們做的這麽過分。也怪我思慮不周,忘記他們不知曉你的身份,你怨我也是應該的。”
沈映雪就知道,隻要他裝瘋賣傻,忠信王就會吐露出一些信息。
這些話雖簡短,也能推測出很多東西。
原主說不定還真是這人的兒子,被忠信王的妾室丟出王府,被人拐走,上了魔教,作為少主培養。
忠信王一直在找他,或許在幾年前就找到了他,但是原主已經不是他記憶裏的那個孩子,與忠信王想象中相差甚遠。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告訴原主真實身份,總之忠信王很生氣,把魔教當成人販子據點來遷怒,找了伏晟等人,把魔教一網打盡。
但是他沒想到,沈映雪已經從被拐賣的孩子,變成了魔教頭領,魔教被攻打,他卻是受傷最重的那個。之後的事情,完全脫離了忠信王的掌控,沈映雪不止沒能洗白,回到王府,反而命懸一線生死不知,後來又瘋瘋癲癲,成了所有人的敵人。
沈映雪扣了扣令牌,往後麵躲了一下。
祝清儀自覺保持距離:柔和了聲音之後,有一種中性的美感:“你還記得我嗎?”
沈映雪低聲說:“魔教……見……過……”
他聲音沙啞,聽起來像是很久沒有開口講話。祝清儀聽到之後,表情愈發愧疚,看著沈映雪蒼白的麵容,又變得堅定起來。
他兒子已經變成這樣了,如果就這麽放棄,親手逼瘋自己兒子的他,更像個笑話。
“是,我們曾在魔教見過一麵。”祝清儀暫且放下那些恩怨,隻以親人的身份,與沈映雪交談,“那時候你對我頗為忌憚,若不是讓兒,你險些一劍殺了我。”
正是因為沈映雪那時候差點殺了他,才把他激怒。他自覺對不起兒子,對沈映雪愧疚還來不及,當然不會把氣撒在他身上,於是對魔教更加沒有好感。
祝清儀看沈映雪滿臉茫然,好似聽不懂他的話,自顧自說道:“你自幼離家,不認得家裏那些親戚朋友。我是你父親,祝讓是你的堂兄,祝淩是家裏的庶子,你的弟弟。等你病好些了,我便帶你回家。”
沈映雪沉默了一會兒,啞聲道:“我沒有病。”
祝清儀當然知道那塊令牌是魔教的東西,看沈映雪這麽執迷不悟,認賊作父,祝清儀一點辦法都沒有。
張氏已經被他殺死了,當初涉案的一幹人等,也都發落的發落,變賣的變賣。可就算如此,他的兒子也回不來了。
幸好沈映雪沒有在途中死掉,也沒被魔教的人殺死。他是個優秀的孩子,哪怕去了魔教,也成了名聲如雷貫耳的魔教之主。哪怕不在王府,他也是世間佼佼者。
可正是因為這樣,祝清儀才更加覺得可惜。
祝清儀永遠不會原諒張氏,也絕不可能給祝淩請封世子。如果一定要有一個人承襲爵位,一定是沈映雪。
“花主對你好嗎?”祝清儀說,“你是真心拿他當父親的?”
沈映雪沉默了。
他好怕這人像對付魔教那樣對付花主。
站在祝清儀的角度來說,打擊違法犯罪好像沒什麽不對的。原主成了魔教之主以後,也不是沒再幹過那些事情,魔教的殺手刺客,還有韓敬等人,不都是從外麵抓來的小孩子?
可是從沈映雪的角度出發,他根本就不認識這麽一個人,簡直是無妄之災。他心裏想的念的還是魔教,生是魔教的人,死是魔教的鬼。
這下好了,原主直接沒了,所有的爛攤子都落在沈映雪身上。
沈映雪抓緊了遊戲機,翻來覆去地點開關上,緩解社交的尷尬。
祝清儀已經很久沒見沈映雪了,他一直關注著沈映雪,很清楚他是如何去了玉鼎山莊,如何假裝成淩雲,把伏晟等人擺了一道。
但是那些事情,都是從別人口中聽說的。祝清儀怕節外生枝,隻讓王府中自己的親信去遠遠地關注他保護他,不敢再讓那些江湖人做事。
祝清儀這是第一次見到瘋了之後的沈映雪。
他總是拿著魔教的令牌沉思,思緒好像遠遠地飄走,臉上不帶半分情緒。白色的衣服讓他看起來飄然若仙,他的虛弱也無法遮擋。與上一次相比,沈映雪的精氣神都好像隨著魔教一起不見了。
祝清儀暗恨伏晟當初承諾的倒是好,也確實做到了鏟除魔教,誰能想到他看起來是個君子,用的手段卻如此陰毒?
沈映雪被身邊親近之人接連背叛,還受了那麽重的傷命懸一線,能撐過來已經是個奇跡。
祝清儀恨伏晟,但又知道,伏晟之所以這麽做,是為了討好他。他實在沒臉對沈映雪說這些,疲憊地看著沈映雪,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是頭。
“映雪,你再多說幾句話吧。”
沈映雪倒是想說,可是拿不準這人的性格,更怕起了反作用,還是裝瘋賣傻比較穩妥。他擺弄著令牌,不一會兒就有點困了,身體坐的沒有之前那麽直,打了個哈欠,眼皮沉重。
他有一瞬間睡了過去,等再醒來,祝清儀已經不見了,他也不是坐在桌邊,而是躺在了**。諸成玉站在不遠處,蘭錦的視線在他身上打轉。
沈映雪低頭一看,發現他手上還抓著遊戲機。
蘭錦應該是擔心諸成玉發現他和花主一樣,天天抱著遊戲機,想拿走,又怕他不高興,反而暴露了身份。
見沈映雪醒了,蘭錦還有點小心翼翼地:“大公子。”
他怕沈映雪睡懵了,把自己當成花主。
花主的聲線,和沈映雪自己的聲線是不一樣的。一般有人見花主,都是在沈映雪清醒的時候,或者他和荀炎會提前稟報一聲,讓沈映雪做準備。
像現在這樣還是頭一回,沈映雪又抱著那個令牌,還剛見了疑似他親生父親的忠信王,蘭錦真的擔心沈映雪被刺激到。
“大公子,二公子來看您了。”蘭錦說。
沈映雪立刻入戲,茫然被蘭錦扶起來,把遊戲機藏在枕頭下麵,用一種天真的語氣說:“誰呀?”
“哥哥。”諸成玉走近了些,心裏也很忐忑。
淩雲哥哥神誌不清,也不知道是怎麽個瘋法,夜半時分看到他的白發和藍眼,會不會把他當成鬼怪?
沈映雪從**下來,慢慢來到他麵前,挑起一縷頭發,反過頭來問蘭錦:“為什麽我的頭發是黑的?”
蘭錦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隻好站在一邊尷尬地笑。
“你真好看。”沈映雪作為花主的時候,不方便誇,現在可以放飛自我,想說什麽說什麽,他揉了把諸成玉的腦袋,“你的眼睛也好看。”
諸成玉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鬆了一口氣,太好了,哥哥沒有討厭他。
不然他可能真的不想再幫哥哥,任由他墮落下去,走向死亡。
能多一個親人,自然要比沒有好。
沈映雪拉著諸成玉到旁邊坐下,對蘭錦說:“你出去吧。”
這是他第一次以淩雲的身份與諸成玉見麵,以後也很有可能會以淩雲的身份見其他人,就當時排練演習了。
沈映雪突然覺得有點熟悉,他以前好像也排練演習過……
諸成玉側耳傾聽,發現淩雲似乎在發呆,久久沒有動作,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他摸索著抓住淩雲的手,“哥哥今天見了忠信王?”
“忠信王?”沈映雪說,“是誰?”
“就是今天來看你的那個男人。”諸成玉循循善誘,“他跟你說了什麽?怎麽這麽快就走了?”
“記不起來了。”沈映雪不想和諸成玉說實話。
他確實有善心,可以收留這個無家可歸的孩子,但是不代表他能把這些關乎性命的機密事件告訴諸成玉。
諸成玉道:“哥哥再好好想一想,那個人大半夜的過來,總不會是為了跟你聊天,一定說過什麽重要的事情。”
沈映雪皺眉,諸成玉問這個做什麽?
他已經知道諸成玉的城府比想象中深,而且有一些事情瞞著他。沈映雪沒那麽多精力詳細探究他的過去,隻知道一個大概。沈映雪當初覺得諸成玉年紀小,以後好好教他,可以把性格掰過來,沒想到這孩子想見淩雲,竟然打了這種心思。
諸成玉見沈映雪不答,繼續道:“哥哥,那個老男人有沒有欺負你?”
“嗯?”沈映雪一時沒反應過來。
諸成玉不是想探聽淩雲和忠信王的秘密?
“他有沒有對你動手動腳?”諸成玉緊握著沈映雪的手,“我隻恨自己眼睛看不到,哪怕哥哥身上有傷,我也不清楚。”
不過這屋子裏味道清新,沒有那些**靡的氣息,諸成玉以保護者的姿態,反過來靠近沈映雪,摸了摸他的臉和脖子,“哥哥身上好涼。”
沈映雪任由他動作,“為什麽我身上會有傷?”
諸成玉沒回答,確定沈映雪安然無恙,停下了動作。
他想著淩雲先前明明與忠信王父子有牽扯,不應該對這種事情一無所知,如今確實懵懂無知的模樣,想來此事對他的打擊太大。
爹爹說他自己做了錯事,應該就是在怪他不愛惜自己,出賣身體遊走在那對父子之間,如今的淩雲卻是清白懵懂的模樣,好像完全不知情愛,與世間的汙穢毫無牽扯。
他確實被逼瘋了,瘋了之後的他,再也不會出賣色相討好別人,就這麽幹幹淨淨的,忘記了先前所有的事情,像個孩子一般,清白無辜。
“哥哥要是信的過我,以後遇到不開心的事情,可以與我說說,我會幫你的。”諸成玉雖然年紀比他小,卻從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未來。
他好怕也淪落到淩雲這副田地。
他不想被爹爹厭棄,也不想再通過那些歪門邪道,來為自己換取利益。他的父親是花主,身為花主的兒子,他自然應該有強大的實力。
諸成玉看不到淩雲的表情,他隻知道,淩雲的手很涼。
聽說爹爹得了一種病,淩雲也患有此病,他們可能壽數有損,活不了太久。諸成玉覺得,自己的白發和盲眼,應該也和這些病有關,他沒有那麽虛弱,隻是見不得烈日,看不到光明,也不知道是幸事還是不幸。
諸成玉陪著淩雲坐了一會兒,等淩雲不再講話,呼吸綿長,他就知道淩雲已經睡著了。
淩雲確實熬不得夜,不過這也說明,淩雲心裏沒有半點憂愁,才能這麽快入睡。
諸成玉遵循花主的吩咐,喊了蘭錦過來,離開淩雲的院子,回了自己的住處。
等所有人都離開後,蘭錦抱起沉睡的沈映雪,拿出他枕下的令牌,帶他回了常住的主院。
一大清早,沈映雪被人吵醒,剛睜開眼睛,就聽到有人說:“主人,忠信王又來了。”
“昨天不是剛來過嗎?”沈映雪揉了揉眼睛,看著窗外,又是一個陰雨天氣,外麵光線不亮,屋裏也很昏暗。
蘭錦道:“他昨夜並未回府,而是住不遠處的客棧中,今日過來,是為了見您一麵,還帶了許多禮物,說是送給淩雲的。”
沈映雪昨天睡的晚,醒來之後就不早了,他估算了一下時間,還是決定見祝清儀一麵。
蘭錦拿了水來,等沈映雪洗過臉,又喝了杯溫水,吃了一塊酥糖,戴上了鬥笠。
忠信王的神態,與在淩雲麵前完全不同,但是跟第一次見花主那天也不一樣,似乎更柔和了一些。
“今日來得冒昧,還請花主見諒。”確定那個人就是沈映雪,祝清儀害怕花主為難他,禮數周全,一點架子都沒有,就算沈映雪遮住了臉,他也沒有微辭:“淩雲在簪花巷的時日不短,全靠花主照顧。”
沈映雪說:“哪裏,我照顧自己的兒子,是天經地義的事情,王爺言重了。”
“淩雲是不是您的兒子,花主心裏應該清楚。他的親生父親是誰,日後我也會拿出證據來證明。這個孩子對我而言意義非凡,如今時日不好,日後我定會讓他認祖歸宗。”
昨晚祝清儀說的那些話,沈映雪記得很清楚,他冷笑一聲:“王爺要是真的疼愛自己的兒子,不如替他考慮考慮,看看他想不想?”
這句話戳到了忠信王的痛處。
如果他當時沒有一意孤行,也不會把沈映雪害成這樣。忠信王心中如何悲痛,在花主麵前是不會表現出來的。他和花主隻是暫時聯盟,說不定日後會為了爭搶淩雲反目成仇。
如果花主不知道他之前的作為倒還好,要是花主知道了,肯定不會借著那些事情來貶低他,不會讓淩雲這麽容易回來。
忠信王道:“如今淩雲病得這般嚴重,就算是問了,他又能說出什麽來?還請花主看在我一片愛子之心,準我時常過來看他。”
沈映雪敲了敲桌子,沒吭聲。
這個忠信王,似乎真的很在乎淩雲,但是這樣的在乎,讓沈映雪想到了那些封建禮教裏的父子階級壓迫。沈映雪都這麽大了,不想再多一個爹管著,會讓他覺得喘不過氣。
他又不能跟哪吒似的,削骨還父,還是用花主的身份跟他搶吧。
祝清儀說:“我府上恰有些滋補用的人參、靈芝等物,今日一並帶了來,請花主收下。”
沈映雪說:“簪花巷倒也不缺錢財,買得起這些東西,王爺還是請回吧。”
“那都是異國送來的貢品,皇兄賞賜於我,放在庫中也隻是個擺設,不如交給用得到的人。”
他態度堅決,一定要爭取彌補兒子的權利,沈映雪推拒不得,隻好答應了他。
忠信王悄悄地來,悄悄地離開,外麵的人,誰也不知道他來過簪花巷。
沈映雪趕緊把自己記得的跟蘭錦複述了一遍,讓他記清楚之後,又恢複了鹹魚狀態。
他把小烏龜帶到屋裏,用一些花草逗了一會兒,就聽到急匆匆的腳步聲,諸成玉滿臉擔憂:“爹爹,淩雲哥哥不見了。”
沈映雪逗弄小烏龜的動作一頓:“你去見他了?”
諸成玉聽到花主低沉的聲音,意識到他不高興了,擺出可憐巴巴的姿態:“我昨夜和哥哥玩了一會兒,今天還想去見見他,沒想到那邊一個人都沒有,連伺候的下人都沒有。”
他不具備察言觀色的能力,也不知道麵前的沈映雪頂著的就是淩雲那張臉。他小心道:“是爹爹讓淩雲哥哥搬走了嗎?”
“嗯。”沈映雪說。
“為什麽?”
“忠信王已經知道淩雲所在,自然要搬到別處去,否則忠信王若是派人來,做出不好的事情,對淩雲、對我,都不是好事。”
“那我能知道哥哥的下落嗎?”
“你很在意他?”
“是。”諸成玉說,“他畢竟是我哥哥,他一個人住在那裏,多孤獨,我想去陪陪他。”
沈映雪知道,諸成玉是個死心眼的人,對待親人時毫無保留,並不奇怪他說出這種話。
他想著淩雲以後也要出現在人前,就近了說,過幾天江寒楓回來,可能也想見他一麵,總不能一直躲著。
淩雲要是一直不出現,時間短了還好,時候一場,那些人難免往他身上猜。
沈映雪隨便說了個院子,“淩雲就住在那裏。這個時辰你就別到處亂跑了,不是還要學習醫術?等你學好了醫,再練一練武功,至少可以像貓一樣,有自保之力。”
諸成玉想到貓三腳貓的功夫,還有他那身神鬼莫測的毒術,羨慕極了。
“爹爹說的是,我會好好和貓大人學的。”等他學好了醫毒,也能幫父兄治病。
目送諸成玉離開之後,沈映雪戳著烏龜殼,對他的小寵物念叨:“事情好像越來越複雜了,我為什麽要承受這麽多傷害?”
他難過了一會兒,喊了係統一聲,繼續看電視劇。
電視劇的劇情很離譜,男主拿著複仇劇本,要找到殺死他全家的仇人,最後找到了武林盟主身上。經曆重重磨難,男主拿著刀,帶著女主和男二殺到盟主那裏之後,被盟主揍得很慘。
盟主發現占據了優勢,開始對男主講述自己的心路。
原來他和男主的母親是初戀,母親家裏的人不同意,把他打成重傷,丟到山上去喂狼。母親改嫁給了男主的父親,盟主一直懷恨在心,殺了男主全家,給自己報仇。
就在他要快殺死男主的時候,突然發現男二身上的玉佩和胎記,還有那張格外熟悉的臉,動作一怔,被男主反殺。
盟主臨死前,指著男二說,我是你爹啊。
沈映雪看到這裏,氣得關上了屏幕。
[我真的不喜歡這種親人相殘的戲碼。]沈映雪和係統說,[能不能跳過這段家庭倫理劇?我想走劇情,我想要論壇和小說。]
係統回答:[你可以不把他放在心上。]
沈映雪完全可以無視忠信王的請求,冷漠地保持利益往來,不讓他見淩雲。
沈映雪歎氣:[我太在意親情了,可能就是因為在意親情,才不想看親人相殘吧。原來的沈映雪真的慘,我也慘,但凡他留下一點記憶,我也不會這麽被動。]
係統說:[真的嗎?]
沈映雪:[你為什麽是這個反應?你這麽說,讓我有種不好的預感,該不會你真的能把原主的記憶給我吧?]
[這不是我能控製的。]係統意味深長,[能否獲得原主的記憶,靠的是你,隻要你想要,它就會出現。如果你不想,以往的記憶就永遠消沉。]
沈映雪能聽懂係統的話,他使用的身體就是原主的身體,經常會受到原主的情緒影響。如果他能帶入進去,就可以獲得原主的記憶,但是原主的感情太激烈了,沈映雪有些畏懼那種完全失控的感覺。
[到時候再說吧。]沈映雪說。
-
荀炎和江寒楓解決完臨江幫,回到簪花巷已經是第六天了。
這個時候忠信王回到了王府,偶爾會讓人送來一些藥材和食物,一看就是給淩雲的。
沈映雪參考係統給出的建議,盡量不放在心上,直接交給蘭錦處理,日子果然好過了不少。
就是諸成玉總想著找哥哥,沈映雪抽出時間來,到那邊的院子裏偽裝成淩雲,沉默聽著諸成玉講話。
荀炎和江寒楓回來的時候,沈映雪依然以淩雲的身份,和諸成玉一起在院子裏曬太陽。
下屬熬了參茶,裏麵不知道放了些什麽,人參的腥味被去了大半,喝起來還有點甜甜的。沈映雪喝著茶,打開電視劇,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諸成玉閑聊。
荀炎從外麵走進來,看到沈映雪久違的本貌,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他過來的時候,蘭錦已經隱晦地說過這邊的情況,荀炎對沈映雪行禮:“大公子。”
諸成玉說:“荀炎大人喊爹爹公子,喊哥哥大公子,聽起來怪怪的,是不是不太合適?”
沈映雪眨眨眼睛,看向荀炎。
荀炎道:“一個稱呼而已,公子和大公子都不曾放在心上,我又何必改口?況且我稱呼你,也是直呼其名。”
諸成玉笑著說:“這倒也是。不過我竟然不知道,您和大哥也有交情,以前怎麽沒見過您來看望大哥?”
荀炎沒有說話。
沈映雪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麽。
他和荀炎認識的時間久著呢,諸成玉才是什麽都不知道的小屁孩,荀炎才不會跟他一般見識。
諸成玉發現荀炎沒說話,撅著嘴巴,碰了碰沈映雪的手腕,“哥哥。”
“嗯?”沈映雪慢悠悠道,他把參茶遞到諸成玉嘴邊,“你喝這個,甜的,好喝。”
諸成玉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這是給哥哥的,你自己喝就好,總共就這麽點,我喝了,哥哥喝什麽?”
沈映雪從榻上起來,回到了屋裏,荀炎跟在他身後,二人都沒有理會諸成玉。
諸成玉很好哄,抱著沈映雪給的那杯茶,慢悠悠地又喝了一口。
沈映雪關上門:問荀炎,“你知道以前的事情嗎?忠信王說,我之前和他見過麵。”
“不知道。”
“把你知道的講一遍。”
荀炎跟了他很多年,就算有時候會被派出去執行任務,他對沈映雪的了解,也比其他人更多。
“公子繼任魔教之後,一心發展教派,重新立了規矩,魔教中人有所收斂,隻是手下和正道依然衝突不斷,無法完全避免。直到六年前,教主在外受傷,中了一種毒,內力有損。正道中人以江寒楓為首,前來討伐。“
“江寒楓?江寒楓跟我提起過這件事,他說……他說……”沈映雪記不太清了,皺著眉,按了一下額頭,對荀炎道:“你繼續說。”
“江寒楓實力超群,教主您說,此戰不可避免,也不能派其他人出麵應戰,如果被江寒楓打敗,有損士氣。您便親自出山,與江寒楓打了一場。”
“誰贏了?”沈映雪問。
這件事沈映雪問過一次,當時他忘得很幹淨,還是蘭錦提醒,沈映雪才記起來,他想知道當日的情形。
荀炎以前怕提起舊事,刺激得沈映雪發病,但是之前講過一次了,沈映雪能承受住,現在再說一回也無妨。
“江寒楓贏了。”荀炎道,“您暫且占了上風,隻可惜內力不濟,匆忙退回,幸好江寒楓沒有乘勝追擊。正道之人見江寒楓不上,沒人敢來,那一趟無功而返,匆匆又扯了回去。直到又過了三年魔教內部大亂,庭軒給您下毒,伏晟帶人圍剿討伐,魔教弟子幾乎沒有反手之力,您受了重傷,我帶您逃走,四處躲藏,在林大娘家暫住。”
沈映雪聽著荀炎的話,仿佛身臨其境,記起了當日的情形。不止如此,他還記起了江寒楓說過話。
江寒楓說,那一戰是沈映雪贏了,他被打的毫無還手之力。
為什麽兩邊結合起來看就奇奇怪怪的?
沈映雪問:“和江寒楓那一戰,你親眼見到我贏了嗎?”
荀炎搖頭:“您在時,我不便出現在人前,是後來您轉述的。而且您回來之後,內力衝撞,吐血閉關許久才好。”
沈映雪記得江寒楓也閉關了,不過他是因為被打擊到了,並不是受了很重的傷。
他本來想問問忠信王的事,結果荀炎對忠信王半點都不知道,反而問出來一個奇奇怪怪的江寒楓。
“你覺得我和江寒楓誰的武功高?”
“自然是您。”荀炎頓了一下,補充道:“六年前您雖不敵他,卻是因為身上中毒。更何況江寒楓年紀比您大許多,若是再有三年,您想殺他就是輕而易舉。”
“可惜三年之後,我成了徹徹底底的廢人。”沈映雪淡淡說。
“公子。”荀炎跪了下來,卻不知該如何安慰,隻喊道:“公子。”
“你起來吧,小心被人看到。”沈映雪問他,“江寒楓在哪裏?”
“蘭錦怕他莽撞,跑過來見您,帶他吃飯去了。”
“早晚都得見的,不如早一點相見,省的過幾天我又忘了。”
“我這就去安排,公子打算何時見他?”
“就今天吧,先把外麵那個轟走。”
江寒楓和蘭錦吃了頓飯,回來沐浴更衣,眼見臨近傍晚,又外麵的人說,有人給花主的大公子送來的成箱的藥材。
他知道那些人談論的是淩雲,出去問了一下:“誰送來的藥材?”
簪花巷的人說:“不清楚,那人也沒留下姓名,聽說那些藥材都是極好的,有錢也買不到,或許是哪家達官顯貴。也不知道花主的大公子是何等性情,竟然與這樣厲害的人物交好。”
“你們沒見過大公子?”
“何止沒見過,聽都沒聽說過。若不是有人送了東西來,我們幾個都不知道,花主竟有兒子。”
江寒楓之前也打聽過,確實沒打聽出來。他知道淩雲是什麽樣子,以前藏得嚴嚴實實的,雖然見不到麵,他至少知道淩雲在安心養病。
現在外麵突然有了關於淩雲的傳言,江寒楓反而不踏實了。
送藥材的人是誰?他是看在花主的麵子上送來的,還是真的和淩雲有關係?
如果是前者,是否說明,淩雲的身體已經很不好了?
江寒楓出去一趟,本意是為了疏遠花主和淩雲,找一找原來的心境,但是離開簪花巷這幾天,他還是時常想到花主和淩雲。
更可怕的是,他在夢裏也夢到過一個男人,看不清楚樣貌,但是那具身體,讓他無從分辨究竟是誰。
江寒楓,你完了。
江寒楓深吸一口氣,去見花主,沒想到半路上遇到了諸成玉。
江寒楓和他打了個招呼。
“你回來了。”諸成玉揚起臉來笑了笑,他在外人麵前,向來都是帶著稚嫩開朗的偽裝。隻是今天微笑起來,總有些心事重重。
江寒楓問:“怎麽了?”
諸成玉低聲道:“我知道你喜歡哥哥,我對你說這些並不是為了挑撥離間,隻是想提醒你一下,你知道哥哥的過往嗎?”
江寒楓誠實道:“我與淩雲相識的時日不多,並不清楚他的過去。”
“他極有可能是被人逼瘋的。”諸成玉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跳的很厲害。他眼睛看不到,簪花巷裏能人眾多,他很怕有人在暗中盯著,不敢講的太詳細,言談之間也極為隱晦,“是那個送藥材來的人,他對淩雲有非分之想。”
如果江寒楓知道,忠信王不止對淩雲有非分之想,而且還成功了,與他的兒子一起糟踐了淩雲的身體,還被花主得知,讓淩雲精神崩潰,該是怎樣的反應?
諸成玉很想那江寒楓當刀使,可是如果江寒楓真的做出過分的事情,爹爹第一個猜到的就是他。他隻能語焉不詳的提幾句,其餘的事情,就留給江寒楓自己打探吧。
諸成玉說完,不等江寒楓再問,快步離開了。
江寒楓正想追上去,荀炎又過來了,“大公子想見你。”
“大公子……淩雲?”
江寒楓出去這幾天,一直和荀炎一起。離開花主之後,他們兩個性格都是一樣的沉默寡言,在外做事配合了幾日,都意識到了對方可靠的一麵,沒有之前那麽疏離了。
江寒楓問:“淩雲要見我,花主知道嗎?”
荀炎點頭:“若是公子不同意,我自然不可能對你說這些。”
江寒楓依然不解:“花主同意淩雲見我,是不是與那個送藥材的人有關係?”
荀炎想了想:“或許吧,你去一趟就知道了。”
因為沈映雪記性不好,荀炎也跟著一起過去,充當沈映雪的錄音筆。
江寒楓心事重重,待來到沈映雪的小院,看到那張矮榻,旁邊還擺放著茶水,處處充滿了生活氣息。
荀炎道:“大公子在屋裏。”
江寒楓頷首,跟他進了屋。
他朝思暮想的人,穿著一身白衣,就像幾個月前在玉鼎山莊的水榭那邊生活時一樣,安靜坐在榻上,怔怔地看著前方。
他眼中的世界,與別人大不相同,在他眼裏,那邊好像有什麽真實存在的東西。
以前的江寒楓以為,沈映雪是在想魔教。
如今江寒楓知道,這個人並非沈映雪,而是淩雲,自然不會把沈映雪的經曆往他身上套。
淩雲此刻是在想花主,還是那個送藥材的人?
亦或是……江寒楓?
“淩雲,我來了。”江寒楓放緩了聲音,“聽說你想見我,是有話要對我說嗎?”
沈映雪回神,看著江寒楓熟悉的馬賽克,低下頭,不去直視他的臉,“你坐。”
江寒楓坐在了沈映雪對麵。
沈映雪道:“我想跟你說,我一點都不喜歡你,你也不要喜歡我。”“怎麽突然說這個?”江寒楓早就從花主的言語中猜到,淩雲之前發病的時候,可能鬧著要找他。現在他突然說出來這種話,一定是因為那個送藥材來的人!
“是有人逼你這麽說的?”江寒楓怕嚇到他,語氣愈發和緩,“你父親是花主,還有我和荀炎等人在,不會讓你受欺負,你何苦說這些違心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江寒楓:花主是你爹。
諸成玉:收到。淩雲被人侮辱了。
江寒楓:收到。
沈映雪:不如你倆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