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烤肉

餘渝都記不清上次這樣瘋玩是什麽時候了。

玩的時候不覺得,可一進房間,洗了澡,疲憊便滾滾而來,腦袋一沾枕頭就睡著了。

他甚至沒有做夢。

醒來時,外麵天已擦黑。

白色雪山籠罩在無邊夜色下,陰影叢生,像一群靜靜蟄伏的遠古巨獸。

他坐在**發了會兒呆,撓了撓滿頭卷卷,這才踩著拖鞋下床。

看著鏡子裏腦袋開花式的人,餘渝欲哭無淚。

自然卷真的太難了!

吹頭發稍微偷個懶,睡覺姿勢一不留神,就蒲公英似的炸開了。

餘渝抿緊嘴唇,對著鏡子奮力梳頭。

這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

好不容易梳好頭,餘渝一開房門就呆住了。

我看見了什麽?!

是雪花寶寶!

雪花寶寶抱枕!

三個,足足三個!

哪兒來的?

對麵的臥室門吱呀一聲響,廖初抱著穿戴一新的果果出來。

“醒了?”

果果打了個哈欠,小臉兒擱在廖初肩膀上,睡眼惺忪地向餘渝打招呼,“魚魚老師早。”

餘渝直接被逗樂了,“快吃晚飯啦。”

這小家夥,睡懵了。

廖初把果果放下來,拉著她的小手去洗臉。

小姑娘還沒清醒呢,迷迷糊糊的,中間打了個踉蹌,差點一腦袋紮到屏風上。

餘渝倒背著手蹭過去,斜倚著門框,笑眯眯問道:“廖先生,那三個抱枕你抓來的呀?”

給小朋友擦臉的動作一頓,廖初嗯了聲。

果果努力從毛巾裏露出臉來,“什麽抱枕呀?”

廖初給她撥開腮幫子上黏的碎發,“雪花寶寶。”

果果愣了會兒才慢慢找回記憶,一雙大眼睛漸漸亮起來,“哇,舅舅你好厲害啊!”

雪花寶寶可愛的!

餘渝剛要說話,卻聽見有人開門,打開一看,就見一個服務員提著個巨大的果籃過來。

“請問,剛才那位抓娃娃的先生在嗎?”

來人問道。

餘渝讓開一條門縫,朝裏麵喊道:“抓娃娃的先生!”

廖初過來看了眼。

那服務員立刻認出他來,忙遞上果籃,滿麵真誠道:“先生,這是送您的。”

廖初沉默了幾秒,“……不用。”

餘渝眨了眨眼,好奇道:“抓娃娃還送果籃?”

之前他們也抓了兩百塊,咋沒送?

服務員的表情忽然變得一言難盡,瞅著廖初老半天,才艱難道:“這位先生消費的金額比較大……”

大到他們心慌!

剛才一群人都勸他別抓了,甚至主動打開玻璃櫃要送。

奈何這位先生相當固執,非要自己抓出來才行。

當時連值班經理都被驚動了。

有營業額是好事,但如果這營業額都出在一個人身上,就很要命了。

您這會兒花錢花得痛快,萬一之後回過神來,再在網上詆毀我們滑雪場咋辦?

天可憐見,我們的機器真沒毛病!

您能花這麽多錢也不容易。

要是心裏有什麽苦悶,說出來大家給排解排解。

沒必要這麽糟蹋錢。

沒必要,真沒必要!

就沒見過這麽菜的。

也算人以群分,聽說和之前那一波花了兩百塊錢還空手而回的是一起的,真是菜雞紮堆了。

等廖初好不容易抓滿三個,一群工作人員恨不得敲鑼打鼓歡送他離去。

抓得挺好的。

以後別再來了……

餘渝忽然轉過身去,扶著牆,肩膀劇烈抖動起來。

噗!

等服務員離開,偷笑半天的餘渝實在忍不住,一邊擦眼淚一邊問道:

“你到底花了多少錢啊?”

這果籃怎麽也得幾百塊了。

廖初一臉鬱悶地把果籃放到桌上,含糊道:“沒多少……”

他覺得網上的攻略啊技巧什麽的,都是騙人的。

不然怎麽可能費這麽大勁。

餘渝放聲大笑。

他竟然覺得這樣的廖初有點可愛。

果果爬上沙發,捏著小手看那三個雪花娃娃抱枕。

“舅舅,可以給果果一個嗎?”

廖初摸了摸她的腦袋,“你一個,倩倩一個。”

果果算了下,“那還有一個呢?”

餘渝的心跳突然快了一點。

他其實已經猜到了,可還是想聽對方親口說。

廖初看了他一眼,“餘渝老師一個。”

之前看他好像挺喜歡的,走出去一段兒了還扭頭看呢。

餘渝忽然就特別高興。

冬季天黑得早,六點就黑透了。

柳溪打過電話來,興致勃勃邀請他們BBQ。

餘渝摸了摸雪花寶寶,笑道:“能行嗎?”

山風本來就大,入夜後威力倍增,露天燒烤?

估計夠嗆。

確實不行。

廖初他們到時,正好看見柳溪從門外回來,整個人被吹得跟個難民似的。

旁邊的霍女士笑罵,“該的,死心了?”

大冷天的,幹嘛不好?非去山裏的戶外燒烤,多想不開啊?

就那麽幾秒鍾的功夫,柳溪的人都差點凍沒了。

他搓著手跺著腳訕笑,“裏麵就挺好!”

除了餐廳外,滑雪場還設置了這種手動烹飪區,方便天氣晴好的時候,遊客們自娛自樂。

這一片整體分為兩大部分,一部分是剛才柳溪試探的露天區,專供夏日燒烤;

另一部分就是現在大家所在的室內,可以在天氣不好的時候用,也不妨礙隔著玻璃窗看風景。

屋簷周圍打了一圈大燈,照出夜空中飛舞的雪片。

山風狂亂地刮著,卷起地上的雪沫,跟天上的飛雪交織在一起,鋪天蓋地。

玻璃窗內卻是暖意融融。

燒烤嘛,要的就是那份自己動手的勁兒。

大家都帶了一次性手套,饒有興致地幫著穿肉穿菜。

調味和火候把控這種高難度的活計,他們是不敢插手的,都交給廖大廚處置。

還是那句話,這家餐廳的烹飪技巧和理念一般,但食材是真的新鮮。

據說都是每天直升機空運上來的,質量很有保障。

價格也很有保障就是了。

豬五花和牛肉可以直接上火烤。

肉片切得很薄,火舌一撩,油脂就滲了出來。

原本幹燥的切麵漸漸匯聚起晶瑩的油花,熱烈舞動,最後凝成一汪。

翻動間,油花墜入下方的火爐。

就聽“噗嗤”一聲,炸開一團小小的火花。

空氣中爆開醉人的濃香。

啊,是肉啊。

兩個小姑娘已經餓得不行了,一左一右圍著掌握燒烤大權的廖初,眼珠子都綠了。

“舅舅,可以吃了嗎?”

“廖叔叔,好餓呀!”

廖初道:“再等等。”

燒烤,須得把肥油烤出,邊緣稍稍帶點暗金色的焦邊才香呢。

又過了一小會兒,最先上烤架的一批肉片的體積明顯縮小,肥肉部分也變成半透明狀。

廖初這才夾起幾片,小心吹涼,分別喂到兩個小朋友嘴巴裏。

“燙不燙?”

果果啊嗚一口吞掉,鼓著臉頰奮力咀嚼,美得眼睛都眯起來了。

“好吃!”

預先醃製過的烤肉不必再蘸什麽調料,空口吃才過癮。

幾塊下去,饑餓的腸胃得到慰藉,這時候再來點生菜葉子配著。

哢嚓,哢嚓,蔬菜解膩,烤肉增香,這才是真的兩廂得益。

倩倩捏著兩隻小拳頭,不住顫抖,最後發出源自靈魂的感慨:

“肉是最棒的!”

得到小朋友們的首肯之後,廖初大手一揮,“可以了。”

等候已久的大人們這才一擁而上,將第一盤烤肉分而食之。

他們都自覺將最大的那塊留給廚師……

肥嫩的羊排很有點分量,廖初就先用錫紙包裹了。等估摸著熟透了,這才拆開。

濃鬱的香味隨著水汽飄散開來。

他用叉子輕輕按了按,熟透了。

隻是因為裹在錫紙裏,水分透不出去,羊排看上去水當當的,顏色也不大好。

他把羊排提出來,直接放到烤架上,慢慢翻轉著。

原本軟囊的羊排漸漸收緊,慘白的表麵也染上漂亮的金色。

油脂顆粒漸次炸開,奇異的香味漸漸彌漫。

其實不管怎麽處理,羊肉多多少少都會帶點膻味。

什麽“誰家的羊肉品質特別好,一點兒都不膻”的話,絕對是騙人的,區別隻在大不大,食客在不在意。

對喜歡的人來說,那點兒膻味就是羊肉最大的特色;

而對不喜歡的人來說,就是勸退的點。

但真正的好廚師,最擅長將“勸退的點”,扭轉為“最大的特色”。

餘渝深吸了口氣,一臉陶醉,“好香啊。”

每當這種時候,他都自責於言辭的匱乏。

除了香,他腦子裏竟沒有別的形容詞了。

看著忽明忽暗的火光,柳溪忽然道:

“你們有沒有發現,大部分人天生就對戶外燒烤這種事有種莫名的向往……”

霍女士剛要笑話他“賊心”不死,可轉念一想,好像還真是。

餘渝也一怔,“對哦。”

好像不管大人還是孩子,都對戶外有種天然的渴望。

哪怕不去做什麽運動,但隻要在美景中吃點好的,就會覺得心曠神怡。

柳溪得意一笑,“我聽過一個說法。

早期人類學會了使用明火,開始吃熟食,大大提高了生存率。

而與此同時,對於火的敬畏和向往,也一起刻入骨髓。

哪怕現在已經過了千年萬年,在某種特定的時候,人類還是會向往野外。

或許這種看似毫無邏輯可言的好感,隻是流淌在人類血脈中的基因在作祟。”

它們在追尋過往……

炭火劈啪燃燒,像給柳溪的故事起了伴奏。

大人們聽得津津有味,可兩個小朋友早就被他這一大段話繞迷糊了。

什麽明火,什麽生存率,聽不懂!

廖初忽然道:“類似返祖現象?”

“對!”有人get到自己的點,柳溪立刻興奮起來,“隻不過一個是身體上的,一個則更傾向於心理上。”

霍女士就笑了,“這不就是你正在籌備的新書嘛!”

廖初和餘渝一怔,也跟著搖頭發笑。

吃飽喝足,一夜無夢。

次日上午,眾人又去滑雪場痛痛快快玩了一次,這才依依不舍回家去。

隔天廖記餐館開門時,一幹老食客就很幽怨。

“老板,你這門一關兩天,就不覺得羞愧?”

“人生苦短,掙錢要緊啊!”

廖初光棍道:“不覺得。”

話音剛落,門口銅鈴叮鈴一聲響,他下意識抬頭看了眼,意外發現是好久沒來的籃球小情侶。

夕陽紅組合也認出他們來,“哎呦,你們可有日子沒來了!”

女孩兒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隊裏訓練比較忙……”

男孩兒卻很驕傲道:“她要去京城了!”

大家聞言都是一愣。

也不知誰先起了個頭,“不是要進國家隊了吧?”

男孩兒用力點頭,“嗯呐!”

女孩兒卻趕緊擺手,還有點不好意思,“是去參加選拔,能不能留下還不一定呢。”

“那也很了不起啊!”

趙阿姨驚訝道,這姑娘才19吧?

廖初也有些詫異,“你之前不是剛入選省隊沒多久?”

這速度,著實像開了掛。

跟他差不多高的女孩子羞澀地撓了撓頭,“就,咳,可能我運氣比較好吧。”

現在的教練跟國家隊的一個教練是老朋友,對方前陣子來清江市出差,順便探望老友,結果就看見她了,說可以去試試。

就為這事兒,倆教練差點打起來。

這苗子省隊還沒摸熱乎呢,你就想挖走了?

摘桃子也沒這麽狠的。

這會兒走了,我們接下來的比賽咋辦?

誰不想麾下執掌的隊伍出成績!

話雖如此,可教練也知道小地方留不住人。

國家真開口要什麽人才,誰攔得下?

可鬱悶也是真鬱悶。

不過畢竟是自己調理過的弟子,如果真能年紀輕輕就留在國家隊,他們省隊也算麵上有光……

旁邊就有人道:“那你們豈不是要異地戀?”

意識到這個問題後,眾人就都嘶了聲。

異地戀啊,這可真是個字裏行間都透著苦澀的詞。

不是有人說嗎?

異地戀的lover,時間一長,很可能變成over。

女孩兒的情緒也稍稍低落了下,“所以,其實我也有點猶豫的。”

話音未落,男孩兒卻罕見地強硬起來,“你傻啊,這麽好的機會,為什麽不去!”

“可是……”

女孩兒剛要說話,男孩子就非常有氣魄地一抬手,“我決定了,要做你成功背後的男人!”

女孩兒:“……”

眾人:“……”

男孩子卻在很認真地繼續,“我都想好了,要考國家體育總局體育科學研究所的研究生!那樣就又在同一座城市了。”

體育科學研究所,顧名思義,專門為深入研究體育運動而生,培養出來的人才,大多進入國家隊後勤保障和研究部門工作,可以說與一線運動員互為表裏。

如果說剛才那句“成功背後的男人”還有點中二,那這幾句,任誰都能聽出他的決心。

宋大爺吸吸鼻子,感慨萬千,“青春啊!”

李老爺子難得沒懟他,也跟著歎了一聲。

誰還不是青春洋溢的年代走過來的?

素來爽朗的女孩子罕見地語塞,半晌,才結結巴巴道:“可,可你不是說想回老家?”

男孩兒的臉上還帶著幾分稚氣,但語氣裏卻多了幾分成年人的擔當,“一開始我確實是那麽想的。可那樣的話,以後畢了業,要麽去做健身教練,要麽去當體育老師……”

以前他覺得那樣也不錯,但現在不同了。

他有女朋友了。

他的女朋友是個很了不起的人,所以,他也不想落後太多。

我還年輕,我的未來還有無限可能。

既然如此,那為什麽不試一試呢?

做出這個決定的那一刻,他好像忽然就明白了一句話:

“真正的愛情,會讓人變成更好的自己。”

聽了他的話,女孩子十分感動,紅著眼睛把他抱起來掄了幾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