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治療

池萬裏洗完裹著浴巾:“寶貝,幾點了?”

“唔,七點半。”

他從衣櫃翻出我的睡褲套上,露著一大截腳脖子,跟腱長而堅韌,左右兩側性感地凹陷。

“別寫了,先吃飯。”

我歎了口氣,二十道完型錯了四個,實在搞不懂這些介詞。

“歎什麽氣,明天哥教你。”池萬裏奪過我的筆,“餓死了,陪我吃飯。”

晚飯四菜一湯,圓桌上隻有我跟他,做飯的阿姨隻有早晚飯點過來,中午我們兩在食堂吃,而且阿姨隻負責打掃一樓的客廳和會客室,二樓所有的房間都要我清潔。池萬裏對於自己的私人領地有著氣味潔癖,他拒絕外人隨意進入。這意味著,我要清理包括他**在內的所有私人物品。

我們倆之間沒有隱私,也沒有私人界限,他對我從不隱瞞,好像是件好事,可他也渣得坦坦****,渣得明明白白,願者上鉤的人是我。

說起喜歡他這件事,大概是命中注定,從我能記事開始,他就摻和進來,兒童到少年,我的一生還沒有很長,但都是他生命的注腳。

食不言,他家有著嚴格的用餐禮儀,吃飯時我們從不交流,幾乎沒有餐具碰撞的聲音。他非常不愛吃蝦,因為在餐桌上優雅地用餐具解剖它需要大量的練習,他並非不擅長,隻是對這樣高高在上的方式嗤之以鼻,而又不願意沾手。

吃過飯,我把碗收進洗碗機,池萬裏負責擦桌子。他不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在我眼裏,隻是個家裏有錢的高中生。

我們倆的飯後活動由他做主,有時候他在家看電影、打遊戲,就會拉上我,如果出去打球、約會、泡酒吧,就會直接出門。他不說你別來,隻是交代清楚今晚的跟誰一起、做什麽,甚至什麽時候回家都會告訴我。聽到計劃裏沒有我,我自然就懂了。

倒也不必這麽體貼,即使他說謊我也不知道。這樣給我一種錯覺,我們住得房子好像是名為“家”的地方,而我隻是暫居在這的男保姆。有時我猜測,池萬裏跟我說得這麽詳細,隻是為了讓我配合他的時間,在他可能需要我的時候,乖乖等著。

“我今晚有約,明天中午回家吧。”池萬裏穿著寬鬆的黑背心,露出結實的肩膀。

今天周五,他的每周約會日,夜不歸家日。

已經很多次了,但心裏還是泛起酸水,我眼睛繼續盯著書,但一個字沒看進去:“知道了。明天上午我跟王思怡去書店。”

“隻有你們倆?”

“還有她弟弟。”

“想吃什麽?回來帶給你。”

“KFC的楊枝甘露蛋撻。”

其實早就下市了,我跟王思怡一直念念不忘,KFC就很邪乎,什麽好吃馬上下架。

“好,我走了。”池萬裏親了一下我的臉,蜻蜓點水。

我把書蓋在剛剛他吻過的地方,想要長久的留住它,腦子裏一幕幕回閃池萬裏對我笑的樣子,親吻我的溫度,觸碰我時手心裏的汗液。即使知道他要跟另一個女生約會的現在,記憶裏仍隻有他對我的好,以此安慰自己受傷的心。

這周六上午,是我每個月治療的日子。

說治療其實也不對,沒有精神體對普通人來說不是病,但對於我這樣父親是覺醒者而母親不是的“混血”,簡直罪大惡極,白白浪費了好基因。

治療室四麵軟牆,地上鋪著地毯,我把身上左右的尖銳物品包括手機鎖在櫃子裏,熟練地找了個牆角躺下。

經過八次治療,我總結出來對抗疼痛的最佳辦法就是躺著。

醫生告訴我,治療過程中的疼痛跟女生來痛經差不多,從此我對所有女同胞肅然起敬,做女生真不容易,我隻是每個月疼一個小時,她們可能要疼三五天。

房間隔音很好,哪怕我大聲地呻吟,痛苦地抽泣,憤懣地捶牆,也不用擔心有人會看到如此狼狽的一麵。人在痛苦時,大腦除了機械地接收神經信號,並沒有能力處理其他信息。疼痛即疼痛本身。

一個小時後,我麵色慘白,穿著濕透的衣服扶著門走出,王思怡和她弟弟在等我。

是的,他們也是“混血”,不過姐姐出生就是覺醒者,弟弟則沒那麽幸運。

我第一次來這治療時,剛開學一個月,我像狗一樣出來,狼狽地癱在塑料聯排座椅上,餘光看到一雙修長的腿,接著是一條巧克力。班上看上去不好相處的女同學,人意外地不錯。

人有了共同的秘密,就容易迅速成為朋友。王思怡沒有告訴同學我來這,我也沒有傳出去她弟弟的事情。

不過想來她應該也不在乎,這個治療中心就是她家專門給弟弟王思睿建的,還給我個內部折扣。從此,王思怡就是我大哥。

“江子哥,這次怎麽樣?”王思睿跟我打招呼。

“提了百分之一。”我歎了一口氣。

王思睿也歎氣:“那就是七了,加油!我剛開始提得也很慢。”

當血液裏覺醒因子濃度到九十以上,才有可能覺醒。我還差得遠,不知道還要做幾個療程。我很羨慕王思睿,他從十歲就開始治療。然而在我長大的過程中,沒有任何人告訴我。好像做個普通人就夠了,貼身的家仆不需要武功超強,打掃房間,洗幹淨衣服,觀察池萬裏的生活,成為他洗臉的毛巾,或者用慣的水杯,即使壞掉了,也隻會換來主人一句“好可惜,再買個吧”。

若非愛上一個人,我沒有毅力來到這裏。

中午我們三個人一起吃肯德基,對著原味蛋撻再次緬懷楊枝甘露。

“以後我有錢了,就收購肯德基,天天做楊枝甘露蛋撻。”我憤憤不平。

“那我畢業就繼承家業,開個蛋撻連鎖店。”王思怡一臉認真。

思睿弟弟跟著我們一起回宿舍,他要幫王思怡修電腦。我們仨在路口道別時,王思怡問我晚上要不要一起吃晚飯,弟弟掌勺。

“看看吧。”池萬裏今晚不知道什麽安排。

王思怡對此了然於心,既不無奈也不調笑。她身上有種隻專注自己的特質, 哪怕是朋友,她也極少評判。

推開家門,池萬裏光著膀子趴在沙發上沉睡,老式吊扇開到最大檔,嗡嗡直響。

我輕輕換下鞋,緩步走過去。他一米八五的個子著實委屈了,長手長腳支棱著。我把一旁的毯子拿來蓋在他身上,動作已極慢,可他還是突然睜開眼,一把握住我的手腕,捏得我生疼。

“寶貝……?”池萬裏鬆開手,“你的蛋撻在廚房。”

我才聞到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芒果的香甜氣息。

“不是下架了嗎?”

池萬裏起身,毯子堆在他腹肌上,他伸手摸摸我的頭:“難不住爸爸我,去吃吧。”

我帶著疑問走進廚房,是的!熟悉的包裝,一盒六個,記憶中的味道!用上“記憶中的”這個形容詞足以表達我對它的想念,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好吃麽?”

“好吃!”我舉著吃了一半的蛋撻,裏麵還有芒果夾心!

池萬裏光著腳,踩在廚房的大理石上,他反手捏著我的下巴,把我提溜起來,一米七三的我隻能踮腳配合。

他歪頭親了一下我的嘴角,高挺的鼻子直戳我顴骨。

“還傷心嗎?”

啊?我沒反應過來,表現得有這麽明顯嗎?王思怡能看出來,池萬裏也能。

“要乖。”池萬裏說這兩個字的時候,漫不經心,像教育鬧脾氣的小狗。主人養了很多貓,可隻有一隻狗呀,小狗要滿心歡喜,十分驕傲才對。

他叼著冰棍上樓,我繼續吃,蛋撻是無辜的。

六個蛋撻我能全幹掉,可我是個心中時刻裝著好朋友的人,怎能獨享,必須安排一波。

江子:yzgl蛋撻,速來。

江子:交易地點,老地方。

星塵:收到。

十分鍾後,王思怡美滋滋地領著她弟弟,輕輕敲響廚房的窗戶。

“問君能有幾多愁?”

“八百作文沒寫夠。”

親人們,暗號對上。

我推開窗戶,迎接來客,像頒獎的嘉賓,把珍貴的蛋撻一個一個遞給姐弟倆。

廚房外有一顆長得極其標誌,跟童話書裏麵一樣的大榕樹,倆人在樹蔭下,雙手舉著蛋撻向我表示誠摯的感謝。

我欣然接受:“不用暴富,不用收購,也不用繼承家業,就是今天,讓我們與老朋友yzgl重逢,幹杯!”

三人遙遙相望,隔空幹杯。

開吃!

“是不是漏了一個人,嗯?”

我僵硬地回頭,就看到池萬裏麵無表情地靠著門口。此時,王思怡用一種極誇張的速度,一口塞一個下去,她弟弟都看呆了。

池萬裏從容地從我手裏搶過最後一個蛋撻,我聽到酥皮脆掉的聲音,恰如我心。

“幹杯。”

像舉著紅酒杯一樣,他優雅地抬手,幹脆地結束了一個蛋撻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