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在說豪言壯語的時候被人看到啦!!

木白默默縮回爪子,再將腳丫子放下來,順便擦了擦被他踩髒的小凳子,然後乖巧地站好同人打招呼:“富貴哥,阿忠哥。”

小孩子臉皮薄,盡管他隻是生出了一點點的羞赧情緒,但臉蛋上還是泛出了一陣紅暈,看上去乖巧可愛極了。

就是臉黑,不仔細看還不易察覺。

孩子怎麽還沒白回來?關於這點,太子殿下也是十分苦惱加困惑。

他記得長子小時候挺白的,而且他養在宮裏的時候也沒少曬太陽,怎麽去了一趟雲南愣是黑出了兩個色號?這得什麽時候才能白回來?

小孩這模樣要是被他們奶奶看到了可不得心疼死,到時候他母後一掉淚,他就得被父親揍。

他已經讓人去買了珍珠粉茯苓霜了,就是找不到借口讓小孩搽,就小孩皮膚這事可真是讓老父親愁壞了。

當然,他其實覺得,等孩子回去,掉眼淚的將不光是母親,他老爹……咳。

他兒子出生的時機好,當時的大明已經從建國初的手忙腳亂中緩過了一口氣,開始了正常的建設工作,捷報頻傳。

雖然當時還有南北兩個元政府隱隱威脅著朝政,但卻是大局已定。

用洪武帝的話來說,治國理政就像是“烹小鮮”,隻要把把原材料都清理幹淨了,後頭的就好做了。

就像現在,他已經把前頭的大魚大蝦都給拍死,又拿刷子洗了個幹淨,接下來就是看水火的功力怎麽把海鮮烹製入味了。

這時候大廚正好能歇一下,像個普通老頭一般含飴弄孫。

於是,倒黴的太子就被老父親抓了壯丁,不得不放下剛會走路正好玩的兒子去朝堂上和那些褶子臉大眼對小眼。

而他的老父親,大明的開國皇帝,卻在宮內抱著大胖孫子爬樹撈魚拔草放風箏,玩得不亦樂乎。

那時候,太子印象最深的就是自己匆匆走過連廊時候看到笑得眉眼皺成一團的父親,和穿著開襠褲追著父親跑,兩個小屁股白得和饅頭一樣的兒子。

……就算是皇孫,當年也是穿著開襠褲當過四腳獸的。不知道是不是洪武帝的惡趣味,身為皇長孫的木小白當年留下的黑曆史數量格外多。

就連他那些或是就藩或是年少的弟弟們在進宮後看過老父親怎麽帶大侄子後,都會委婉勸他別讓老爹太空了,這樣下去娃長大了該怎麽做人雲雲。

兒子白饅頭的形象還留在腦子裏,一眨眼,兩個小孩就成了黑炭了。

不過今天兩個兒子都換上了漢人衣裳,太子殿下總覺得換下黑漆漆的衣裳後孩子們白了不說,看著更順眼了,嗯,還是漢服適合兒子。

悄悄將兩個兒子都打量一遍後,朱標不著痕跡地掃了眼木白那還沒上菜的桌子,問道:“我們也在這兒定了酒席,相逢即是有緣,不若一起?”

木白看了眼已經順杆子爬到人家手臂裏的弟弟,笑著道:“就不打擾富貴哥你們了,我們菜都點好了,而且我同阿土哥今日打賭呢,誰贏了誰請客。”

“哦?”朱標聞言眉毛輕挑,一撩下擺就坐了下來,他表示自己對幾個小年輕間打了什麽賭很感興趣,想要來湊個熱鬧。

當然,作為一個成熟的大人,他是不會做出蹭吃蹭喝這種事情的。

朱富貴公子表示,他們之前已經點好菜了,可以請掌櫃的挪個位置,將不和木白他們菜譜重合的部分直接挪過來。

“阿忠之前點了不少當地的風味菜,其中有不少都是那種需要預處理的繁複菜肴,你們第一次來應該吃不到。”朱公子有理有據,說服力十足,“難得來一次鳳陽,若是錯過了,豈不可惜?”

木白等人紛紛拜倒在了“風味菜”的名頭下。一番人員調動後,木白被弟弟和他的富貴兄夾在了中間。

而跟著“朱富貴”一起來的一幹錦衣衛自然也不可能丟開要保護的人不管自己去包廂,除了幾人進入了木白他們席外,大部分都就近開了一個席麵。

吃飯自然是人越多越熱鬧,當然,僅限是熟人。

對木白來說,吃飯是一件很神聖的事情,他完全不想用珍貴的吃飯時間去搞社交,但如果是熟人的話,他就相當不介意邊吃飯邊聊天啦。

“話說你這樣真的沒關係嗎?”木白一邊給弟弟用開水燙碗筷一邊湊在新朋友耳邊悄悄說,“我聽說太子殿下要齋戒哎,太子齋戒的時候你帶著兄弟們出來吃香喝辣,真的不會被穿小鞋嗎?”

朱富貴原本嘴角掛笑地看著兩個孩子的互動,聞言表情略僵:“齋戒還未開始,現如今禮官正在準備,而且就算開始了……太子和善,也不會怪罪的。”

木白將衝幹淨的小碗放到了木文麵前,然後十分體諒地看了新朋友一眼,滿眼都是【我懂的,在同僚麵前總得口不對心一點嘛】的情緒。看得太子嘴角一抽,開始懷疑自己在外的形象。

眾人坐定之後,跑堂夥計就開始陸續上菜了。由於木白他們不似朱富貴提前點了菜,頭一批上的都是對方的菜肴。

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位於淮河和鳳凰山邊的鳳陽縣就是一個既能吃山又能吃水的地方。

然而很可惜,無論山珍還是河鮮,在冬天都打上了封印,尤其是河鮮。

冬季是除了北方少數漁獵民族外公認的休漁期——那不是大家的道德覺悟有多麽高,隻是這時候,一來捕魚困難,二來捉上來的魚也不好吃。

河流的特性是上層冷、下層暖,所以在冬季,大部分的魚都會沉入水底進入休眠狀態以降低自身消耗,那是如今的魚線漁網均不能到達的地方。

而淮河水又不像是一些冬季會封凍的河流,還可以通過打氣孔的方式誘魚上浮。所以,盡管是靠水的鳳陽縣,在冬季能端上來的也隻有一味臘魚而已。

但到底是當地最好的酒樓,愣是開發出了令人耳目一新的吃飯方式。跑堂端上的是一條放在炭火上烘烤的臘魚,如此一邊烤一邊吃,可以有效避免魚放涼後生出腥味來。

另一方麵,經過溫火加熱,臘魚的油脂持續揮發,空氣中滿是魚肉的香味,更能勾人食欲。

不過……“這魚的肚子好大。”哈拉提用半生不熟的漢話說道,“肚子裏是裹了餡?”

“先生好眼力!”侍立一邊的小兒衝他舉手比讚,介紹道,“我們家的臘魚是幹曬的,再炭烤難免幹燥,所以,我們在它肚子裏放了一個荷葉包,裏頭填充了糯米、豆子、肥肉等物。如此,臘魚得了荷葉水氣,荷葉得臘魚香氣,正好互相融合。”

這吃法聽著就十分美味,眾人紛紛探頭張望,然而卻無人動筷,隻是紛紛將目光投向了桌上的兩人。

眾人視線的焦點一個是羅老先生,一個是朱富貴。木白等人看的是羅老先生,而一幹護衛看的卻是朱富貴。

華人做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的一套禮儀製度,餐桌上主人不動、老者不動,年輕者自然不能動筷。

同桌吃飯,雖然大家都是平輩論交,但按照禮儀習慣,應是最為年長的羅老先生先動筷後眾人才開動。

但此刻不知為何,羅老先生並未動筷,老人看了眼疑惑的一雙兄弟,將目光投向了隨著木白兄弟坐於上菜位末席的朱富貴。

在他的注視下,青年表情未變,分散入座的其餘幾人的神色卻嚴肅了起來,幾個反應過度的更是已經摸上了腰上佩刀。

而他們的舉動更是證明了羅老先生的猜測,他掀起眼皮,在心中哼笑兩聲,衝著朱富貴作揖:“貴客在前,老夫不敢先動箸。”

從雲南來的年輕人們都露出了一臉茫然的表情。

道理是這個道理沒錯啦,但是大家之前都說好了隻是拚桌而已,羅老先生這麽一說,怎麽感覺特別生疏了。

而且用貴客這個詞,總感覺怪怪的。難道是他們的漢語還沒學到家的緣故?

木白左右看看,敏銳地從羅本身上嗅到了一股負麵情緒,而這股負麵情緒的對象正是拿著茶杯的富貴哥。

可是為什麽呢?木白有些不解。

他仔細回想了一下二人曾經的交集,發現兩人隻是打了幾個照麵,相處得都還算挺和諧的,怎麽現在老先生敵意那麽大?

一路走來,他對兩人的心性人品多少有了些了解,見氣氛尷尬,忙想要開口化解。哪知道他還沒開口說話,青年便提筷夾下一塊魚肉,然後將它放到木白的碗裏,又取了一塊,放到木文碗中,最後才是自己。

朱富貴笑著說:“相逢就是有緣,老先生不必客氣,大家自便即可。”

他的話說得極為客氣,臉上更是一直帶笑。見他如此,羅本默默舉起了杯中酒,衝其一個示意,隨即一飲而盡,朱富貴亦是舉著茶杯遙遙相敬,氣氛一時鬆緩了下來。

除了三個被這古怪氣氛驚得瑟瑟發抖的雲南人外,幾個漢人都是笑容滿麵,甚至開始推杯換盞了。

木白沒注意這份古怪,他正忙著用筷子剔除魚刺呢。

拜芒部路北麵流淌的赤水河所賜,木白兄弟小時候可沒少吃魚。

木小文就是一個小娃娃,當然不會挑魚刺,但他非常愛吃魚,而且還偏偏是一個個性極講究的小孩,沙紅當時要用口嚼的方法挑魚刺被他一口拒絕,苦逼的兄長隻能拿著筷子一點點給他挑。

所以,木白使用筷子挑魚刺的功夫那是相當了得,任何偽裝成魚肉纖維的細刺都休想逃過他的眼睛。但經過特殊處理的臘魚對他而言有些陌生,因此挑刺的時間便長了點些。

好在木文對兄長的工作非常支持,即便已經饞得口水嘩嘩,他依然捏著筷子,滿臉期待地等著兄長送來魚肉。

然後,他很快就等到了。“嗷嗚”一口將兄長筷子上的肉肉吞下去後,木文嚼了兩下,從他瞬間眯起眼享受的小模樣,便可看出他對這道魚肉有多滿意。

剛吞下去,下一口魚肉就送到嘴邊了,木文吃得嘴上流油,沒注意到兄長是將自己碗裏的魚肉也一並塞給他了。

但朱富貴注意到了。烤魚不大,如今一桌轉完已經分得差不多了,眼看著小孩放下了筷子,顯然沒有再嚐的意思,他便將自己碗裏的魚肉分了過去。

見小孩抬頭看來,他便溫和地笑道:我不是第一次來,已經嚐過這魚了,你試試。”

木白眨了眨眼,也沒和他客氣,歡歡喜喜地將魚肉塞到了自己嘴裏。嗷嗚,油脂豐潤,又帶著炭烤特有的煙火氣,好吃!

不過,美中不足的是……

他抬頭看了眼小夥伴們,見幾人臉上都有一點意猶未盡,便知道大家想到一塊去啦!

沒錯!就該再來點酸木瓜汁,或者檸檬汁也可以!他的雲南舌頭在呼喚酸味。

和蘸水!

在座大部分人都是健談的人,一盅溫酒下肚,場子自然就熱乎了,眾人紛紛開啟交流模式,而話題的重點便圍繞在雲南來的木白等人身上。

其實對於雲南那地方大家也是很好奇的,而且雲南還是剛剛被攻下的地方,咳咳,作為攻打方,大家對被攻打方的心情還是有些複雜,更別提在座的還有攻打方主將的兒子了。

“咦?阿忠哥是傅將軍的兒子?”那按輩分來說他不是得叫他一聲大哥嗎?

見小孩麵露震驚,傅忠哈哈大笑,“原來你不知道啊,我還以為你是認出了我才對我如此親近呢。”

“父親之前寫信回來,正是我給你上的家譜,所以我一聽你的名字便知道是你們啦!正想去看看你們呢,就被小七……啊對了,按我們家排名,你倆正好是第六第七,我就喚你們小六小七了,小七一下子抱上了。”傅忠很有些得意,“這說明啥?說明我們的確是有兄弟緣分啊!”

他這句恬不知恥的話頓時引來兄弟們一陣陣的起哄,就連別桌的幾個年輕兵哥也發出了嫌棄的聲音,場內氣氛頓時在嘲笑傅忠的過程中達到了**。不過也能看出,傅大哥的人緣很不錯。

幾個兵哥對於木白是如何認了養父這件事情非常好奇,木白於是將當時的種種烏龍挑著說了一些。

一聽他和沐春曾經打過一場,一幹年輕人眼睛頓時就亮了。

“好家夥,能和沐春打得有來有往,小夥子可以啊,一會兒也跟咱們練練。”幾人紛紛起哄,摩拳擦掌起來。

傅忠嗬嗬一笑:“你們可小心點!別翻車!我阿白弟弟可是雲南的武魁首。”

他這話一出口,眾人原先開玩笑的表情頓時嚴肅了幾分。

如果隻是和沐春對打還有放水的可能,但要過武舉可是有硬性規定必須要完成的項目的,能夠拿到武榜第一,隻能說明這小孩的比試成績要遠高於其餘的學生。

就,這麽小一個小孩!?

不知道武舉試題的幾個兵哥交頭接耳探聽了一番,再看過來的眼神都多了幾分驚歎和不敢置信。

見狀,傅忠尤嫌不夠,又輕咳一聲:“還不止呢,我們家小六還是雲南的文魁首,他可是文武雙魁。”

在一片更大的讚歎聲中,傅大哥的下巴高高揚起。

別問,問就是孩子優秀,家長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