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集體力量大

第一座溫室大棚剛剛建好,後續的準備馬上就跟進了。

從沼澤那邊運來的泥炭均勻地平鋪在木製苗**,經過水槍噴出的水霧濕潤,然後細碎的種子被人小心地撒了上去。隻是苗床還占不完這座大棚的空間,已經稍稍露出芽苗的薯種也分裝進直徑10公分的營養缽,在木架上一層又一層地擺放起來。梯形向上的立體式排列方式充分利用了空間,黑色的營養缽在架子上層層疊疊密密麻麻,僅僅就視覺效果來說也算的上壯觀了。

雲深看了一眼溫度計,這時候的室外溫度在19°左右,大棚裏的溫度已經上升到將近30°,澆過一次水之後,濕度不必測量,用皮膚就能感受到明顯的提高。他低下頭去看工作日記,午後明亮的光線透過塑料薄膜照下來,雲深被紙麵的反光映射得微微眯起了眼,一隻手從旁邊伸過來,為他遮出一片陰影。

雲深抬起眼,看向身邊那位身姿挺拔的俊美青年。來到這片土地之後,準確地說,是在子爵離開之後,範天瀾身上原先那種淩厲得仿佛能夠割傷人的氣勢漸漸收斂了起來,雖然謙和之類的氣質還是與他完全無關,但雲深那根遲鈍的神經也能感應到他已經有了一些改變,至少不會光是接近就讓兩三歲的孩子因為害怕而大哭起來了。他跟雲深默契也加深了不少,有些時候,雲深沒有開口說出來的事情,不必任何眼神接觸,範天瀾一樣會感應到然後做出反應。

就算是在過去的團隊中,雲深也很少遇到這樣契合的同事。帶著微妙的類似欣慰的心情,雲深收回視線,低頭在筆記本上寫了幾筆。

“天瀾,你已經把500個常用漢字都記下了吧?”

“是的。”

“字典你也會用了,”雲深合上筆記本,和他一起從溫室裏走了出去,“你學習的速度真是比我快多了。”

在小孩子們為小夜班上誰的表現更出色而暗暗較勁的時候,範天瀾跟著雲深學習的進度已經差不多到了初中階段,除了數學曾經向某位貴族學習過,基礎還不錯之外,其他科目他基本上都是從頭開始,因此這種進展可以說似乎非常地驚人。而且這些進步不僅僅表現在數理化一類的重點課程上,他對這些知識的基礎載體——文字的吸收速度也令人感到驚訝。從從主動提出學習到完全記憶500個常用漢字,範天瀾隻用了短短兩周不到的時間,雖然詞匯量還比較少,現在他學會了如何使用字典,進步隻會更快。相比之下,連總結會議發言也要跟他對稿,通用文字還學習不到200個的雲深暗地裏也不免感到有些慚愧。

過不了多久他就可以放手讓天瀾自學了,不過在那之前,他那頂一半充作工作室的帳篷空間已經狹窄到連晚上睡覺都有困難的程度了,新來的書要擠進去,恐怕要把一部分東西先清走。

“還是不夠用。”範天瀾木著一張英俊的臉說。他學習的東西越多,這個人和他討論的話題越深奧,基礎還非常薄弱的他時常跟不上對方的思維,而這個人這時候往往是徑自陷入沉思,或者去翻找資料,或者拿過圖紙修改,然後還會對他說一句謝謝你給我提供了思路。

……在工程師雲深的領域,再少見的天才現在也是徹底的菜鳥。

雲深輕輕挑起眉毛,然後微笑了起來,“不要太貪心,慢慢來沒關係。我們還有很多時間。”

既是助手又是衛隊的遺族青年在溫室外的圍觀群眾中開出一條通道,雲深默默地看著那堵人牆,連忙快步和範天瀾走了出去。現在正是午休時間,吃過午飯之後暫時空閑的人們對今天出現的新鮮事物很感興趣——或者說,對術師帶來和因他才出現的各種造物,這些在過去一直處於低發展狀態中的人們都表現出了很熱情的態度。

早已習慣現代工業文明的雲深可能不能理解,他在可以說極度困乏的環境下開展的這些改造,給這些單純的原住民造成了怎樣的震動。雖然雲深暫時還沒有時間對人們完整描述他的整個規劃,但是從正在逐步實現的各個項目中,大多數的人都有了一種模糊的感覺。

他們現在所做的,不僅僅是為了生存而已,這位神奇的術師帶給他們,可能是一個夢一樣的未來。

因此就算對自己的工作還有許多不能理解的地方,無需隊長或者組長如何鼓動,人們都會盡力去配合從術師那兒傳達下來的各種指令。

充實的時間總是流逝得很快。夜晚到了,晚飯過了,接著就是已經成為慣例的總結會議時間。除了少數情況,雲深都會保證會議在半個小時之內結束。

雲深坐在座位上,靜靜聽著各隊隊長向他報告今天他們的工作進度,和往日不同的是,他在這個時候一定會放在手邊的鋼筆轉到了範天瀾手上。後者手上拿著一本空白的記錄本,修長有力的手指握著筆杆,落筆的速度雖然不怎麽快,卻已經很流暢了。

例行報告是雲深加給他們的習慣,報告本身當然是簡略粗糙的,還有相當一部分人在麵對雲深的時候說話總是不太流利。而各隊隊長能夠描述地最準確的還是他們在工作中遇到的困難,進度隻能表達個大概。雲深給每支隊伍都發放了他們在分工中需要用到的度量衡具,不過統計什麽的,現在大部分還是要範天瀾帶人去過手才能算數。這些流程讓大家都感到很不習慣,但雲深還是讓人們把這些堅持了下來。

最後一位隊長的報告結束了,雲深翻了一下筆記本。

“從我們來到薩德原地,至今已經過了十三天。第一天主要用於勘測地形地質,第二天拔寨遷移,第三天才開始真正記錄,因此算作十天工時,”雲深說,“今天我們作一個小結。”

在其他隊長報告的時候,底下免不了有人小聲說話,在雲深開口之後,全場都安靜了下來。

“我們目前的總人口是5046人,可用勞動力4189人。”雲深站起來,用木炭條在背後用石灰水刷白的木板上羅列數字,因為大多數人都不識字,所以白板上的是對應那些名詞的簡筆畫,“已有鐵製工具是200把工兵鏟,500把方頭鍬,300把鐮刀,20把鋤頭,20把拉鋸,50把手鋸,50條線鋸,少部分有所損壞。”

木炭條劃出的黑色線條來到白板的中間,“按照先後順序完成的項目是,水力衝壓機一部,容積20立方的炭窯兩座,容積50立方的地窖四座,木製便橋一座,水力木工車床兩部(已改良),磚窯一座,溫室大棚一座。”稍作停頓之後,雲深指向白板的最右側,為了便於人們理解,他變動了一下單位,“目前整個集體的物資儲備是,估算木料100立方,無煙煤27立方,硫鐵礦17立方,生石灰10立方,河沙9立方,螢石和矽藻土少量。獨輪車63輛,草筐和柳條筐201個,陶罐55個,鐵鍋7口,魚鬆75罐,風幹獸肉若幹,獸皮不分大小357張,土豆25噸,白菜10噸,蘿卜15噸。”

低低的驚歎聲從人群中響了起來。雖然每天各隊隊長都會向術師報告自己的成績,但匯總起來還是第一次,而這些人也是第一次知道,在短短十天之中,他們居然做了這麽多事情。

“在這段時間裏,大家能夠克服這麽多困難做到這種地步,讓我感到非常驚訝。”雲深微笑道,“大家都做得很好,尤其是幾位隊長和他們的隊員表現得非常出色。”

雖然沒有字句說明表現出色的隊長中包括他,不過塔克拉還是露出了高興的表情。

“在完成了這部分基礎建設之後,我們的進度就可以快一點了。”雲深繼續說道,“我們目前正在進行的主要工程有幾個,一是煉鐵熔爐及其配套,二是溫室地下水利管網,三是連棟集體宿舍,第四是日光溫室大棚建設,這些工作都已經有了進展。我預計在將來的七天時間,我們可以把這些工程初步完成,至少四分之三能夠開始實際使用。”

經過這段時間的鍛煉,大部分人總算能在雲深說出這幾個陌生名詞的時候套入既定印象了,範天瀾在這個時候站起來,把白板轉過了一麵。長方形的白色木板上已經有了兩個圖案,雲深習慣性地在木板上寫下幾個漢字,“接下來,我們要準備開始的是水窖和瓷窯建設。”

加長到45分鍾的會議很快就到了結束的時候。各隊隊長和團長紛紛起身離開帳篷,一群少年男女跟著湧了進來。當小夜班也結束,時間剛到晚上八點。

雲深和範天瀾一起走出帳篷,向著他們的住所走去。夜晚凜冽的寒氣浸入單薄的外套,範天瀾剛剛把一件大衣給他披上,雲深就忍不住打了個噴嚏,範天瀾默默地把手帕遞了過去。

走到帳篷門口的時候,雲深卻駐足了。

“……星星很漂亮。”他抬頭看著夜空,輕聲說道。

這是一個無月之夜,也許是寒冷給人的錯覺,空氣顯得非常清澈,密布深藍天穹的星辰更是明亮得耀眼。漫天星光無聲灑落,時間和空間在瑰麗的光海之下暫時都變得飄渺了起來。

範天瀾也仰頭看了一眼光華璀璨的天空,美麗的東西他雖然也會有感覺,對行走過半個大陸的他來說卻算不上什麽特殊的景色。他的視線隨後落到了雲深的臉上。星光很淡,對擁有夜視能力的他來說卻已經足夠明亮了。諸天星辰倒映在那雙清澈的黑色雙眼中,仿佛另一片更溫暖的星空。

沉默了一會兒,範天瀾開口了。

“‘在穿越時間與空間的永恒之海呈現的鏡像中,儲君見到我等君王的王座對麵,堪比日月之雙星即將從黑海之中升起。命運如同河水奔流向最終歸宿,在此之前孤寂而無趣的漫長時光之中,居於世界彼端的至高者們期待著與雙星軌道交匯之日’。”範天瀾說道,“雲深,這段為你跨越數萬裏傳來的短信不僅僅是邀請。信中包括了一個與你有關的預言。”

雲深把臉轉了過來,有些疑惑,“預言?”

“‘堪比日月之雙星即將從黑海之中升起’。你應該就是他們所謂的雙星之一。”

對一個唯物主義者來說,預言隻是神棍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雲深一直都不怎麽感興趣,他笑了笑,“這叫什麽預言……我隻是一個普通人啊。”

“……”普通人。範天瀾默默地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