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秋雨涼

外麵飄著細雨，幾個小乞兒笨拙地往躺在地上那人身上蓋著衣服，自己冷得瑟瑟發抖。

他們本來是一起乞討的人，在附近的一座廢棄廟宇內安家，大哥十六歲之後說要靠自己的勞動掙錢。

“我找到掙錢的地方了，等我做完這份工，我就給你們每個人買一件新衣服過年。”石頭出門前是這麽說的。

可是昨日，兩個膀大腰圓的人把他扔回廟中，什麽都沒說就走了，剩下的孩子最多隻有八歲，什麽都不敢說，隻是蜷縮在角落抱著弟弟妹妹。

等人走之後，他們上去看，石頭身體都已經僵硬了。

他們什麽都不懂，傷心地哭了一整晚，第二天想帶著石頭上街乞討一副棺材，把他放進去再埋掉。

可是外麵好冷，天上的雨越來越大，他們的衣服遮不住石頭。

最小的妹妹隻有四歲，她哭得一抽一抽的。

“我冷，石頭哥哥，我冷。”

其他孩子也有些絕望，他們又冷又餓，不知道該怎麽辦。

直到一個像天仙一樣美麗的姐姐停在他們麵前。

“你們跟著我走吧，我帶你們去一個溫暖的地方吃點東西。”

追風一言不發地扛起他們小心嗬護的屍體，他的弟弟也隻有十六歲，在思南活得像個小霸王，每天騎馬射箭，上次去已經和他差不多高大了。

他肩上這個少年同樣十六歲，瘦得像骨頭架子，後麵跟著的小豆丁都麵黃肌瘦，反而是年紀越小的越有肉。

春宜捏緊了拳頭，恨不得馬上去打爆馮忠的頭，他怎麽忍心的？

將軍府今日設宴宴請京城的名門望族，溫夫人鐵了心想給溫瑾找一個媳婦，所以不適宜帶著他們去。

她帶著他們敲響了李府的門，下人雖然心裏疑惑，但是依舊恭敬地把他們迎進來。

春宜知道自己這樣很不合禮數，徑直去了李夫人那裏說明情況，表達了自己的歉意。

李夫人握住她的手，“一家人說什麽兩家話，我這就讓下人給他們做點吃的，隻是那個可憐的孩子，你們是想讓他入土為安，還是說想替他找回公道？”

公道肯定要找，隻是她想先讓這個本就不幸的少年入土為安。

看著一道道飯菜端進來，三個小孩局促地擠在一起，明明已經餓得不行了，但是沒有人敢先動手。

最大的孩子八歲，叫木頭，他鼓起勇氣問：“我哥哥呢？”

春宜耐心回答道：“哥哥現在在一個很舒服的位置躺著，你們先吃得飽飽的，一會兒帶你們去找他。”

他們幾個看著對方，他們記得哥哥說過壞人很多，可是這麽好看的姐姐真的會是壞人嗎？

“姐姐，抱抱珠珠。”最小的妹妹不知何時走到春宜麵前，小心翼翼伸出手，她臉上有一點肉，身上不髒，被哥哥姐姐們照顧得很好。

春宜心裏軟成一片，一把抱起她，用雞湯泡了一碗米飯喂她，她吃得很乖。

其他小孩也很乖，不知他們達成了什麽共識，默不作聲地開始吃飯。

李洹站在門口，聽著裏麵的聲音，猜測著是什麽樣的場景。

“她肯定忍不下心，隻是娘覺得要想為那個小孩討公道，就要讓他晚些入土。你知道的，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李夫人提醒他。

他點頭，“兒子知道的，我會跟公主說的。”

李夫人也忍不住歎氣，“那幾個小孩要是沒地去，就讓他們留下來，我們這裏養幾個小孩還是沒問題的。”

她已經派人去給那個叫石頭的小孩定了一副好棺材，希望他來世去一個好人家。

春宜喂著飯，忽然發現這幾個小孩開始往衣服裏藏食物，弄得黏糊糊的也不在乎。

“怎麽往衣服上放，多髒啊。”紅酥無心地說了一句。

幾個小孩停下動作，像做錯事一樣低下頭，也不敢再吃。

“石頭哥哥還沒吃。”珠珠稚嫩的聲音天真極了。

紅酥愣住，她沒想過這麽多，好像她無心的話語傷害到了他們。

她笨拙地說：“對不起。”

“你們吃吧，一會兒我們給石頭做新的。”春宜適時開口。

他們重新動筷，仿佛卸下一塊大石頭。

吃完後，李府的仆人帶他們下去換衣服，李洹這時才走進來。

春宜手裏拿著一朵小花，讓她想起了在藍城時收到的那朵玫瑰，不過這朵小野花很頑強，即使快要枯萎了依舊挺立著。

這是剛剛珠珠偷偷塞給她的。

她說：“我真的好喜歡你啊，仙女姐姐。”她的眼睛那麽亮那麽亮。

李洹坐下時不小心撞到了椅子，今天這裏的椅子順序改變了，不是他記憶裏的模樣。

這一聲輕響驚醒了春宜，她從自己的思緒中解放出來。

李洹開門見山地說：“我的建議是讓最大的那個小孩帶著【證據】去擊鼓鳴冤，讓這件事變得受人矚目，不然在衛家和馮家的運作下，一點水花都激不起來。”

她看著他的眼睛，不理解地說：“可是他的身體都硬了，甚至馬上就會臭，難道不應該讓他入土為安嗎？”

李洹沉默了半晌，“如果你想著讓他入土為安，那這個公道就找不回來。”

他說的沒錯，無論是建築公主府的材料有問題，還是馮忠中飽私囊，所有的證據都不及一條人命來得直接。

可是春宜不想這樣，她試圖想一個辦法可以兩全其美。

“等事情結束後，把他們都送到清渠寺吧，智行帶著他們上去，上麵還有一個師弟叫智根。”李洹跳過了那個話題。

春宜也默契地不再提，“不知道山上那個庭院修得怎麽樣了，有機會去看看。”

話音剛落，紅酥跑著進來，氣喘籲籲地說：“不好了公主，那幾個小孩非要離開，誰勸也不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