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眸中光
李洹停了一會兒,繼續說:“不過見麵要兩個人都想見對方才有意義。”
春宜臉上染了芙蓉色,心想蒼不留是不是給他吃錯了藥,怎麽現在這麽敢說,說得還一本正經,內容令人汗顏。
“我這次來是想讓舅舅教我孫子兵法。”她僵硬地轉移話題。
李洹微微皺眉,這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樣,智行拿著那話本時,斬釘截鐵地說大家都是這麽處理感情的,說他以前太冷淡。
“書裏的女主角說,捂不熱的石頭就丟了它,師兄,你要好好努力,我覺得蒼大哥就很喜歡公主,還有衛侯爺,還有那天朝公主扔花的少年郎。”
“師兄,你再不努力就晚了。”
李洹當時麵不改色地讓智行抄了十遍靜心經,事後又仔細琢磨自己是不是太冷漠了。冷熱交替下,他不受控製地說出了那句話。
現在看來走了一步錯棋,不過和她從來都不是棋逢對手,不過是願意傾其所有。
溫瑾搖搖頭,“你舅舅最近很忙,在藍城陣亡了不少戰士,士兵家人的安撫慰問,新兵的招募訓練,他最近腳不沾地。”
春宜握緊手中的《孫子兵法》,假裝失落地歎氣,“好吧,那就算了。”眼睛不自覺往李洹那個方向瞥。
溫瑾剛想說自己也能講,忽然想起這丫頭六歲就跟著他爹學過《孫子兵法》,他還因為不如她學得好,被打了板子。
好好好,醉翁之意不在酒是吧。
果然,釣的魚兒上了鉤。
“公主,我可以試試嗎?”不知何時起,他不再自稱在下,臣,貧僧。
他是李洹,僅此而已。
“那就試試吧。”
李府有兩個書房,一個屬於李誌筠,一個屬於李洹。
李家夫婦自從上京後,對這裏的生活不太適應,將之前的珍惜花卉都挖掉,種上了蔬菜,老兩口每日在院子裏忙著。
“好多高門望族的太太約我去打葉子牌,我覺得坐著渾身沒勁,拿著鋤頭就有勁。”李夫人看見春宜過來,開心得不得了,把菜園裏最新鮮的小番茄和小黃瓜都摘下來,親自洗幹淨。
紅酥想要接手都不行,她發現自己病好之後越來越沒有用武之地,自家公主在哪裏都被照顧得妥妥當當。
李洹現在走路不需要人扶著,步伐輕盈了許多。
經過那叢紫竹林時,發現旁邊栽種了一棵有些突兀的常青樹。
“怎麽想到栽種一棵常青樹?”她問。
李洹目光閃躲,“常青樹寓意好。”
春宜不疑有他,進了書房。
書房內的布置她很熟悉,似乎這些年的間隙消失不見,她昨日才纏著他講完那一節書,非要吃這裏的甜點。
就連桌上都還有她偷偷刻下的一朵雲,她摸著那個痕跡,心中有了實感。
“今天我們學習第一計,叫作【瞞天過海】,上次你裝成宮女想要偷偷去雲夢就是想瞞天過海。”
......春宜心中哽住,心想這人舉的例子真是不顧人死活的生動,她這下永遠記住了這個成語。
“但其實當時還有更好的做法。”
李洹接著分析了當時的局勢,和她一起討論,如果再來一次怎麽樣才能達到最後的目的。
慢慢地,春宜也忘記自己最初的目的,沉浸在他的講述中。
直到講完最後一個字,她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明明外麵是烈日高照,摸起來卻是溫涼的,涼得她久久不動。
李洹眼盲四年有餘,其他的感覺比一般人強很多,當她的手覆在他手上時,他感覺到一種微妙的感覺順著肌膚到達筋脈,最後進入血液直達心髒。
“砰!”
門被撞開,兩人驚得一瞬間分開,像是在做什麽壞事。
蒼不留的欣喜被尷尬的氣氛衝淡,上天作證沒有人告訴他春宜在這裏,不然他怎麽敢就怎麽推門。
他解釋:“這個藥方應該會有作用。”他沒說會有什麽作用,生怕李洹貪戀眼前的一點甜頭,而選擇不繼續治療。
“什麽作用?”春宜問道。
“回到之前的樣子,重新治療。”他選擇了說實話,雖然醫者仁心,但是選擇權要交給患者。
把揠苗助長的苗埋進去,再重新施肥,等它長大。早早地把苗拔起來,
果然,李洹沉默著不說話,像是在做什麽艱難的決定。
“你先去忙吧,麻煩你了。”春宜對蒼不留說。
蒼不留離開得毫無留戀,隻有打開門的那一刻,他微微頓住,稍微回頭看了一眼春宜。
等房間隻剩下兩人時,春宜才開口說:“雖然我喜歡銅鏡,喜歡它模糊的樣子,但我希望你可以看清葉子的紋路,樹的年輪,和眉間的花鈿,而不是隻有一個輪廓。”
李洹依舊默不作聲,第一次如此張揚地看著春宜,她在他眼中看見了屬於一個少年的侵略和占有,隻是最後歸於溫柔。
他沒有表現出來此時他的疼痛,他試圖用力看清她眉間的花鈿。
她剛才所說的三種事物中,他隻屈服於第三種。
不過半柱香的時間,他們相顧無言,直至李洹說出那聲“好。”
春宜鬆了口氣的瞬間,又替他委屈,馬上他的世界又要變成黑色,而他們隻能信任蒼不留。
“你還記得你寫的那句詩嗎?暝姿看遠樹,春意入塵根。”
“總有一天,我們會在黃昏中望著遠處的樹木,我們都能看見地上冒出的新芽。”
蒼不留不意外他們的決定,他謹慎地從選藥材開始就不經過第二個人的手,青蘇拿過的藥壺他都要再用沸水煮過一次。
最後那碗藥呈上來的時候,三個人都鬆了口氣,但馬上又提了一口氣。
李洹不再猶豫,攥著春宜剛給他的一根發帶,一口喝完這碗藥。
“相信我,我不會做一件沒有結果的事。”蒼不留說。
李洹喝完藥後立即睡下,蒼不留說是體內在休整。
離開李府後,春宜沒有了去別處的興趣,隻想回宮。
經過公主府時,看見府邸初見輪廓,來不及細看,就見一處結構垮掉,壓倒了正在搬運木頭的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