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郎簪花

春宜昏迷的第二天,李洹顧不得會不會傳染,跟著蒼不留進去。

她躺在**沒有聲息,就連呼吸聲也輕不可聞。

“她怎麽樣?”李洹問道。

蒼不留在她幾處大穴紮了銀針,額頭上起了一層薄汗,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沒有意義。

“如果今晚醒不來就很嚴重了,我已經寫了一張藥方,可上麵的有一種藥找遍藍城都沒有找到,她實在耽誤不起。”

她上次在雲夢大病一場後就一直沒有痊愈,輾轉多地,心裏憂思過度,如今染病後就一同展現了出來。

蒼不留搖頭,“即使這次好了,日後也要好好修養,身體底子壞了就什麽都壞了。”

李洹找到了重點,“還差一種什麽藥?”

“續斷。”

這一種藥並不難見,隻是藍城的土壤氣候不適應,加上有替代的藥品,當地的藥鋪就不會特意去找這種藥。

“你試試我的血能不能替代續斷。”李洹說。

他剛中毒時,並沒有馬上解毒,而是靠著續斷來續命,日日口服泡澡,久而久之體內有一部分藥效也是正常。

蒼不留看了一眼他,覺得荒謬,但是又有點心動。

他是從鬼門關裏搶出來的人,這些年各種珍寶藥材從未斷過,說不定他的血液真的會有用。

“我隻能試一試,而且必須先在其他病患身上試用,需要用的血可能會很多。”

蒼不留這幾天寫的藥方都會在別人身上試一試,有時有用,有時會加劇死亡,但是他心裏毫無波瀾。

病患自願喝下藥,那生死自負。他是醫者,不是菩薩。

李洹盯著虛空,明明看不清前方,他在腦海裏勾勒出春宜的模樣,是不是又瘦了許多......

“盡管用。”隻要有一點希望。

當然他們的希望不能隻寄托在這一處,他們早就安排人去其他地方找藥材。

春宜不知道他們的努力,她正在夢中看著光怪陸離的一切。

原來她所在的地方不過是話本裏的世界,話本中的真正女主角是來自異世界的小九,她鬼靈精怪的想法都來自另一個世界。

小九被蒼國士兵擄走後,謝聿會把她當個寵物一樣養起來,然後在傷害她的過程中產生了感情,相愛相殺後,將就著生活在一起。

而她所感知到的真真切切的人,都是話本中所謂的“炮灰”。

她之所以可以重生,是因為李洹打破了所謂的主角光環。

蒼國攻入宣國國都後,在國都中燒殺搶奪,宣懷帝沒有投降,而是自刎於王座之上。

李洹和蒼不留裏應外合,殺死了書中的男主角謝聿,所以世界崩壞,她有了重來的機會。

她一邊覺得不可思議,一邊覺得蒼天無眼。

因為那個世界裏,沒有一個人是開心的。

女主角小九最後說:“你看見的狗血戲份都是我的真實人生,我接受的教育不允許我愛上一個傷害我,侮辱我,視人命如草芥的惡魔,可是我別無它法。”

“因為我的看官大人,你,深深愛著這樣的劇情。”

春宜閉上眼時,對自己說,忘掉這一切吧,睜開眼後,她依舊是自己人生的主角,不是誰的陪襯和“炮灰”,她會盡自己的能力改掉每個人的結局。

她意識回到體內時,感覺到唇邊有一股濃鬱的苦味,還有一種若隱若現的血腥味,在唇齒間久久散不開。

耳邊是溫柔的絮叨,帶著熟悉的梨花香,好像清渠寺的那一樹梨花就這麽落在了她的肩上。

“藍城最大的香料店今天開業了,雖然顧客不多,但是香料的味道還是衝淡了這裏的血腥味和硝煙味。”

“最後一個染了天花的病人今天離開了,溫將軍做主給他們家發了撫恤金,說他是勇於和病魔作鬥爭的英雄,要是你醒來,他也會給你一份禮物,你就是戰勝了病魔的英雄。”

“那時在國子監的時候,你總是喜歡問我要獎勵,有時是一塊糖,有時是我肩上的一朵花,有時是一顆暖玉棋子,有時你什麽都不要,就看著我笑。”

“我啊,真的很喜歡看著你笑,蒼不留說他會把我治好,可如果治好了之後看不見你笑,那我會多麽遺憾,多麽難過。”

一滴溫熱的淚水滴在她的頰邊,她拚命地想睜開眼,替他拭去眸中的淚。

見過了他在屍海中尋找她的悲痛,她怎麽忍心一切重來一次。

眼睛慢慢睜開,映入眼簾的是他坐在床邊,臉上掛著淚珠,清冷的臉龐像是月光,她伸手去,碰見了她的月光。

他的眼睛一瞬間盛滿了星辰。

藍城中的商鋪慢慢都恢複了營業,賑災剩下的銀兩都投入了當地的重建,各家的勞動力們也有地方拿取工錢。

小九拿自己的銀子建造了一個香料廠,收留了本地的鰥寡孤獨,專門為京城供貨,一切都欣欣向榮。

春宜再次和李洹走在街上,走在那條街上。

她再次看見那個小姑娘後,覺得一切都像重合了,隻是小姑娘手中的玫瑰更鮮豔欲滴,不再是搖搖欲墜的幾片花瓣,而是飽滿可愛。

小姑娘的臉上多了一點肉,眼裏的光更動人,唯一不變的是羞怯和崇拜。

春宜如上次一樣蹲在原地,“不要怕,拿過來吧。”

小姑娘笑得更燦爛,拿著鮮花飛奔而來,她伸出手來接時,卻被身邊的人截胡。

李洹拿過小姑娘手裏的花,從口袋裏拿出一塊糖遞給她。

“謝謝你的花,雖然我看不見,但是它一定很漂亮。”

“你也很漂亮。”小姑娘的聲音像是蚊吟一樣小聲,說完就跑遠了。

過了一晌,李洹才說:“你讓她不要怕,可真正害怕的人是我。”他曾無數次後悔,如果當時自己接過了那朵花,生病的人是不是會換個人。

所以他會害怕。

春宜從他手裏接過那朵花,細細擦幹淨後別在他的鬢間。

“積石有玉,列鬆如翠。郎豔絕絕,世無其二。”

她避開他手腕處的傷後輕輕拉住他的手,似乎那血腥味還在唇間。

“別怕呀,我牽著你呢。”

他這次真切地回握,不再擔心其他。

他想這樣的路他可以一直走,可是這輩子遠遠不止眼前的風景。

剛回到城主府,又是溫瑾往外走,臉上的表情和那一天如出一轍,依舊是皺著眉。

他自己也覺得熟悉,下意識看向春宜的手,看見她的手潔白無瑕後才放下心說。

“京城來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