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請勿離開

“什麽意思…”

昭然的一席話將他從怨恨中濕淋淋地撈了出來,他隻剩迷茫。

昭然安撫著他放下刀,卻發現他分神思考時手也沒有鬆懈,另一半大腦仍在控製著準確敏捷的刺殺動作,這樣就杜絕了被敵人誘導放下警惕後被反殺的可能。

他可以邊與對方說話邊無聲無息地拿到武器,這些殺手的意識,他無師自通。

“殺了我你永遠見不著它了你信不信?”昭然索性攤開雙臂,眉心迎上他的刀尖。來軟的他蹬鼻子上臉,來硬的又要發瘋委屈,這小鬼難哄得很。

鬱岸果然吃這套,小心收起勁兒,不信任的目光在昭然臉上遊移。

昭然忽然把他攏進臂彎裏,緊緊箍住,鬱岸雙手推著他的臉拚命拒絕,在他懷裏掙紮扭動,最終軟化下來,把腦袋扣在他肩膀上。

“不鬧,給我。”昭然拿走他的破甲錐,扔到抽屜裏擰上鎖,順便脫掉汗濕的睡衣搭在椅背上。從頭到尾能折騰到自己驚出一身汗的,還是隻有這小子。

“它真活著呢嗎。”鬱岸悶聲問,“它在哪。”

看他沮喪至極又重獲希望的樣子,昭然生出一種說不清的愉悅感,原來自己的存在可以牽動他的情緒。

昭然上身隻剩一件背心,手肘自然搭在盤起的膝頭,台燈的柔光被他肩膀的肌肉和骨線分割成明暗兩半。

“乖乖,你真喜歡它?”昭然向前傾身,挨到一個親密卻不曖昧的距離仔細問他。

“喜歡。”鬱岸始終垂著眼皮,不想或是不敢看他,“它寧可自己被太陽曬也要幫我擋住光。”

“但它不是小狗,它有智慧,看上你了是想跟你**,不是想給你當小狗。”

鬱岸沉默消化了一會兒,麵試官說得有道理,當時多手怪物的求偶意圖很明顯,他看得出來。

“那它喜歡我什麽?”鬱岸終於願意認真和昭然談論關於多手怪物。

“它懂什麽人類感情啊,在它的視角你就是一顆黑色小煤球,跟它自己形狀很像,覺得很般配,所以追求你,你見過公園裏用線吊著一張白紙片遛蝴蝶的小孩嗎,蝴蝶就是把那張紙片當成老婆了。”

鬱岸跟著想象了一下巨大多手怪物的視角,嘴角悄悄翹了翹。

昭然揉了把臉,說他像煤球他好像還挺開心。

“麵試官,你這麽了解它。”鬱岸雙手合十貼到昭然身上,“你帶我去找它,行嗎,我保證以後聽你的話,讓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周六日加班都可以。”

“讓你幹什麽就幹什麽?”昭然挑眉。

鬱岸誠懇點頭。

“那先把書架收拾了。”

剛剛被鬱岸一拳砸裂的書櫃門歪在一邊,一摞書散亂地砸在地板上。

鬱岸立刻蹲到地上收拾起來,把書原樣放回櫃裏,甚至拿螺絲刀認真修起了櫃門合頁。

“還真有那麽喜歡啊。”昭然托著下巴,有點嫉妒,“我不好嗎。”

“帶我去找它你就好。”鬱岸敷衍得很認真。

“它是要你當老婆的啊,你能接受?”

“我不管那麽多,我就是要看見它還活著。”

“我活著。”昭然說。

鬱岸修櫃門的手停下來,回頭怔愣望他。

然後慢慢放下螺絲刀,發了下呆:“你不是想說你就是它吧。”

昭然攤手:“是啊,對啊。”

幾秒的沉默,氣氛似乎又有些僵硬。

鬱岸用力把螺絲刀拍在桌麵上,驚堂木似的啪一聲響,昭然跟著一顫。

他舉起螺絲刀,十字尖懟到昭然下巴上,眼神陰沉:“你捉弄我。”

“我沒有,”昭然挺直脊背盡量遠離錐尖,哭笑不得,“誰冒充那醜東西……”

十字螺絲刀頂得更重。

“好,好好好,你問問題,你考我,我回答。”昭然無奈仰頭。

“我砍掉了多手怪物一隻手,砍掉的是左手還是右手?”鬱岸冷眼問。

“……”昭然表情糾結,扶著額頭苦想。

“說不出來?”鬱岸眯眼。

昭然氣笑了:“你昨天在我家掉了一根頭發,是左邊的頭發還是右邊的頭發?這我哪記得住啊。”

“那好,你變回本體給我看看。”鬱岸抱臂靠在書桌前,螺絲刀夾在指間轉來轉去。

“變不了,長大了,就不是顆球了。”

“說白了就是拿不出任何證明吧。”

昭然撓頭,拿來平板搜索圖片,指著一張剛出生的可愛小奶狗圖片:“看這個。”

“狗崽。”

他又翻出與前一隻看起來截然不同的大型犬:“這個呢。”

鬱岸回答:“捷克狼犬。”

“對嘛,”昭然指著可愛胖乎小狗崽解釋:“你看到的是這個。”然後指向高大威猛成年捷克狼犬:“我現在是這個。長大了就是這個樣子,我怎麽給你變回去,你給我變回兩歲的樣子看看。”

噗嗤。

鬱岸沒忍住笑出聲,又立刻變回臭臉表情,摸了摸鼻子。

昭然撐著膝頭問:“終於信了?”

“不信。”

“……”昭然深吸一口氣,已經想不出還有什麽方式能證明自己,低下頭搓摸手套。有種老婆跟人跑了的感覺,但又說不出來跟誰跑了。

“還有一個地方可以證明。”鬱岸忽然說,“如果你身上嵌了它的核,你就是在騙我。”

“好主意,隨便你搜。”昭然舉起雙手,從容不迫等他查驗。這些年自己一直想方設法偽裝成人類,沒想到有一天竟然還要想方設法證明自己不是人類。

鬱岸一條腿跪上床沿,用螺絲刀尖挑起他背心下擺,挑高,雪白的腹肌和胸膛暴露在外。

腹部的傷疤又裂開了,傷口被反複撕扯化了膿。除了另外兩處陳年淺疤之外,他的身體實在找不出一點瑕疵。

鬱岸從正麵審視到後麵,突然趁其不備,從背後偷襲,抓住昭然左腕,撥開手套搭扣,將皮手套猛地擄了下來。

光潔修長的左手**在燈光下,指尖和骨節泛著粉色,指甲修剪成完美的圓弧,看起來整齊幹淨。

昭然轉過身麵對鬱岸,被這場處心積慮的陰謀驚呆了,他怕不是最初疑心時就已經想到了這一步偷襲。

左手晾在兩人之間,昭然眼睛睜得老大,愣了幾秒以後,從脖頸開始,燙紅的顏色蔓到了耳朵根。

他身上確實沒有嵌核槽。

鬱岸看看他的手,再看看他應激的反應,多手怪物也擁有兩隻特別的觸手,似乎是它的繁殖器官。

“如果是這樣的話,” 鬱岸直白地摩挲他每一根手指,沿著分明的骨節摸到拳骨上的筋脈,手指插進他指間,“這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麽?”

鬱岸將自己的手與他掌心相貼,手指一根一根與他交錯,然後握緊,聽他的呼吸逐漸粗重紊亂,昭然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眼睛被刺激得隱隱變紅。

鬱岸在昭然麵前跪坐下來,湊到他發燙的臉頰邊,鼻尖貼近他頸側嗅聞:“我的確猜測過這個可能。”

“我知道我們的相遇是你的詭計,但我好像,隻把與你相關的記憶遺失了。” 鬱岸雙手搭在他頸後,上半身都和他貼在一起,“你像老照片裏被剪掉臉的人,日記也不準提及你的名字。”

自從午夜零點從存屍抽屜裏醒來開始,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昭然是自己醒來後見到的第一個人,鬱岸才不會相信他來到古縣醫院是個巧合,他在等自己,毋庸置疑。

“說謊的人舌頭要被釘釘子。”鬱岸雙腿跨到他腰間,坐在他懷裏,親他的嘴唇,挑開他尖銳的齒縫,哪怕舌頭被割出細小的傷口,讓這個吻夾雜著輕微的鐵鏽味。

他呼吸中的木頭香味在唇舌交織中渡了過來,熟悉的氣味觸及記憶,鬱岸也終於有了定論——棺木香。

那是年複一年躺在木棺中沁入骨皮的陰香。天長地久以海底木棺為家的怪物,淒涼的氣味是他離開家鄉時唯一的行李。

鬱岸的回應讓昭然詫異。

不是惡劣玩弄,也不是恐懼順從,他的身體突然變得溫暖起來,抱著他不再像用力握住一顆炭或一塊冰。

昭然珍而重之抱緊懷裏人,四肢都在微微發抖,控製不住,完全忘記了一切下流的欲望和技巧,隻單純地享受著皮膚相貼的熨帖慰藉。

“相信我了沒。”昭然與他耳語。

“不完全信。”

“怎麽才信?”

“嗯……給我看看你現在本體的樣子。”

“不要。你沒發現所有動物都隻有小時候最可愛嗎。”

“那我就不信。”

鬱岸靈活地從他懷裏鑽出來,跳下床拉開臥室門跑出去。

昭然懷裏空落落的,看著鬱岸一溜煙跑走,身上還穿著自己給他換上的卡通貓咪印花短袖和白色短褲。他麵相很小,比實際年齡看起來小個好幾歲,又是自己養大的,因此總是下意識把他當成個小孩子教訓,可能以後是要少管一些。

滿屋子小手都擠在門口看兩人打架,見鬱岸跑出來,紛紛讓出一條路給他,趴在各種家具上小心翼翼地望著,以為他要走了。

酒鬼和瘋癲已經鑽進冰箱借酒消愁,純情和害羞掏空家裏的花瓶握著小花含淚目送,擺爛跑去衣帽間拖來鬱岸的單肩包往地上一扔,離譜直接抱在鬱岸腳踝上哭著求他不要走。

隻有靠譜淡定如常,在鬱岸踮腳夠不到儲物櫃最上沿時,替他取下了最裏麵的醫藥箱。

鬱岸帶著碘伏和紗布回來,澆在昭然開裂的傷口上,清理了一下。

傷口靠下,隻能解開褲腰上的紐扣,掀起背心下擺,掛到昭然的尖牙上叫他自己叼著。

昭然低頭打量鬱岸專注的表情,可是台燈的光映在鬱岸側臉,讓他看不清楚。

“我想關上燈。”昭然嘴瓢說出了真實想法。

“關燈我就看不見了。”鬱岸頭也沒抬,“你剛剛出去打架了?”

“嗯。”

昭然從抽屜裏拿出絨布戒指盒,遞給鬱岸:“給你這個。”

打開盒蓋,裏麵安放著魔術師的畸核,紅桃A撲克牌圖案在琥珀質表麵閃著濃霧色銀光,一些幹透的血粘在盒子中。

這是什麽送禮物的好時機嗎。

“什麽意思。”

他沒有接,昭然就一直托著,保持遞過去的姿勢:“請你別走的意思。”

鬱岸瞥了一眼放在他手邊的平板,屏幕還亮著,輸入光標停在搜索欄裏,字剛打到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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