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如何證明我是我

還好提前把人從大哥家接回來了,要是把大哥家拆了就完了。

昭然用濕紙巾給他擦淨臉蛋,順便擦掉他手指上的血,手腕搭在鬱岸額頭上試了試,果然燙手,cpu過熱了。

“頭暈不暈?”

“暈,眼前一片黑。”

“躺下。”昭然按他肩膀,但鬱岸固執挺直上身,就是不躺。

昭然隻好使了點勁強行把他放倒,沒想到他抬手抱住自己的腰,臉埋進肩窩裏。

溫熱的呼吸輕輕衝著皮膚,昭然心裏一軟,立刻收起力氣,用手腕撫摸他後背。

鬱岸雙眼緊閉,寂寞地抱著他,那神情並不是在向能夠信賴的對象尋求安慰,而是抱住了一隻人形枕頭,他急需一些撫摸,可以沒有生命,也可以沒有愛,他沒有挑選的餘地。

激進瘋狂的小鬼難得安靜下來,有點讓人心疼。

昭然撥開他的額發,碰碰他抖動的睫毛:“對不起,我道歉。”

鬱岸驀然睜開雙眼,畫中取物還鑲嵌在左眼眶中,蒼白瞳仁和深黑色的右眼一起惡狠狠瞪視昭然。

“麵試官,其實我很討厭你,你這個人。”

昭然怔住,刻薄的言語像一根鐵棒,劈頭砸下來,讓他心頭一震。

“你自己說想和我在一起,反悔了?”昭然褪色的眼底蔓上紅光。

“我說想和你談,你正麵回答過我嗎?”鬱岸踹在他大腿上,“老東西想玩我直說,哪天被我發現你家裏有老婆孩子還搞我,下半輩子我都不會讓你好過!”

“怎麽正麵……你要多正麵。”昭然握住他亂蹬的腳踝,免得他踢在危險部位,從**坐起來,認真回答,“我沒有老婆孩子。你喜歡的話,我可以努力一下。”

“……”鬱岸短暫地安靜了幾秒,險些又被麵試官含糊其辭的回應輕易安撫下去。

他嗓音低下來:“我在為一個三觀和我完全相反的人,還是男人,改變我自己,讓你滿意,讓你高興,憑什麽。我欠幹是嗎?”

開了這個口,積聚多日的不滿便一股腦宣泄出來。

“噢,男的不喜歡。”昭然輕撚指尖,重複他話裏的重點,視線一直掛在鬱岸薄唇上,罵人的時候張張合合,舌尖很靈活的樣子。

“是人我都不喜歡,煩。”鬱岸偏過頭,“如果你隻是想找個人玩幾天半月,沒關係,我又不是玩不起,你少管我。”

“如果你再管我,我就去找大老板,正好他想讓我當殺手,這活我愛幹。”

前麵都還可以看做他任性胡說口不擇言,後麵卻是**裸的威脅,用自己的未來作為要挾的籌碼。

“這個不行。”昭然眯起眼,床頭的牆壁上忽然伸出兩截斷手,抓住鬱岸雙臂粗暴反折到背後,把人固定在自己麵前。

“說完了嗎?這嘴這麽厲害。”昭然俯身逼近他,叼住右手食指將手套拽了下來,手掌捂住了鬱岸的嘴。

一個下午不見,這小鬼的態度就像移情別戀似的一百八十度轉彎,難不成真在裏麵看到了什麽嗎。

指尖鮮紅色的觸絲瘋長,撬開鬱岸緊閉的齒縫向內湧入,鑽進口腔纏繞他的舌頭,一部分長入喉嚨,觸絲尖端從脆弱的喉嚨黏膜刺入,並深入血肉內部。

上次注入鬱岸體內封存的感染蛋白被觸絲喚醒,體內仿佛瞬間孵化出了一群細小的螞蟻,在血管和器官之中密密麻麻地爬。

鬱岸痛苦扭動,生不如死卻被封住口鼻叫不出聲,雙手也被牢牢攥住,體內恐怖的孵化感帶給他難以想象的絕望,身體好像變成了一個擠滿卵殼的容器。

其實觸絲在將愈合蛋白輸入進鬱岸疲勞過度的大腦和身體中,將在遊戲幻室中損傷的細胞恢複如初,隻不過這個過程看上去嚇人,以前昭然也經常用這種方式教訓不服管教的混世小魔王鬱岸。

但現在的鬱岸不如以前那麽皮實,挨了揍也根本不當回事,壓迫和痛苦無法讓他屈服,隻會讓他更恨更委屈。

“我沒有打算和你玩玩。”捂住鬱岸口鼻的手掌夾緊他的下頜,昭然說,“是你一輩子都得在我這兒老老實實待著。”

鬱岸掙紮不脫,凝視昭然的眼睛快要瞪裂眼角。

“聽我說。”昭然盤膝坐在鬱岸麵前,單手鉗製他的下頜,看上去不費吹灰之力,“第一,能離大老板多遠就離他多遠。”

“第二,從失落小鎮跟我分開後,你去哪兒了?是不是走到了一個極寒天氣的小鎮裏。”

鬱岸拒絕回答,昭然繼續說:“是就點頭,不是就搖頭。”

體內的觸絲立即瘋長攪動起來,鬱岸身體繃緊,被迫點頭,涎水沿著閉不上的唇角向下滴落。

“是不是看到沒有盡頭列隊行走的銀盔甲騎士?”

鬱岸愣了一下,搖頭。

昭然的臉色越發陰沉:“是不是見到了神婆和祭祀儀式。”

鬱岸閉眼點頭。

“有沒有順流而下漂到發光冰洞裏。”

“嗯。”鬱岸哼了一聲。

“你見到那個怪物了?”

鬱岸沒有回答,沉默地看著他的眼睛,但這也算一種回答。

昭然扶了把臉,長長地換了口氣,刺入鬱岸體內的觸絲頹敗,收攏回指尖中。

還是被他看到了,那頭怪物的本貌。這麽說,吞噬巨大肉塊時殘暴血腥的開口畫麵也被他一覽無餘。

他如此敏銳,恐怕遲早會感覺到家裏滿地斷手與那怪物的聯係。

鬱岸雙手還被困縛在背後,但觸絲消失後他身體便脫了控,抬起雙腳踹翻昭然,劇烈地咳嗽起來。

“咳……它是怪物,你是魔鬼。”鬱岸拚命掙動,床頭被他晃得直響,“放我回家。”

“我說錯了?”昭然輕易捉住他踹過來的腳腕,“你回家幹什麽?”

“我把家裏地址告訴它了,我要去屯凍肉和軟糖還有狗糧,說不定它現在正蹲在我家門口等我。”

……

昭然攏了把頭發,表情有點迷惑:“狗糧。”

“我正式通知你,麵試官,我有小狗了。”鬱岸抬起一條腿蹬在昭然胸前,處於絕對劣勢卻還能一臉凶惡,“它在我身上留了印記。”

成群的小手們趴在門縫看熱鬧,聽說他有新小狗了,離譜哭著跑了。

“……”昭然停下對胡鬧小鬼的武力鎮壓,自然地坐在他麵前,身體放鬆下來:“印記在哪?”

鬱岸一骨碌爬起來,背對昭然掀開後腰的衣服。

脊骨嵌在細薄的腰背中央,薄薄一層皮覆在年輕漂亮的肌肉上,衣擺驟然像帷幕似的在眼前拉開,昭然托腮欣賞了一下:“在哪呢。”

“?”鬱岸回頭尋找自己後腰的印記,可皮膚上除了一層細細薄薄的汗毛,什麽都沒有。

印在意識中的身體上了嗎,沒能從遊戲幻室裏帶出來嗎。

昭然旁觀他短時間內表情變換,意誌逐漸崩塌,最終一頭栽進枕頭裏。

“真的有。”他悶聲強調。

“我知道。”

一片溫熱貼在瘦削的後腰,昭然的手掌輕撫那片皮膚,隱藏在皮下的一層金紋緩慢浮現。

百手交織的太陽紋神聖降臨,看上去融化的金水還未凝固,在血管中緩慢流淌。

“是這個?”昭然收回手臂。

鬱岸迅速爬起來,跑到衣櫃邊的穿衣鏡前觀察那層花紋,眼睛炯炯發光。

“你喜歡那個怪物?不怕嗎。”

鬱岸言語帶刺:“你以為你比它好在哪?”

“等一下。”鬱岸匆匆回到床前,雙手撐在抱枕上,前所未有嚴肅問他,“你在它身上取了幾枚核?”

昭然跟不上他跳脫的思維,在說什麽,怎麽就進展到這個話題上了。

好一會兒才想通,這小子八成是覺得自己身上鑲嵌的是多手怪物的核。

於是學著他之前的語氣說:“有幾枚拿幾枚。”

但昭然沒想到,一句玩笑而已,就讓鬱岸懷著期冀的眼睛黯淡下去。

散亂的額發遮住了他的眼睛,他僵硬地站在床前,徒勞地消化著情緒。

“不是,”昭然趕緊爬起來試圖挽回,“你剛剛就是這麽逗我的啊……我說錯了,我重說一遍。”

但鬱岸整個人狀態都不對了,那種熟悉的、平等地仇視每一個人的怨氣讓昭然警惕起來。

像極了從前被養歪了的鬱岸。

“你聽我說,我真沒殺它,它好得很……”

“我想起以前我家的狗了。”鬱岸直起身子,繞著床尾慢悠悠徘徊,“從我兩歲開始養的馬犬,養了五年,我爸說賣給收狗的,我不同意。”

“但我的意見不重要,收狗的車就在外麵等著,我跟我爸說‘它怎麽死你就怎麽死’,我爸怒了,拿起鐵鍬直接杵在狗肚子上。”

“我不太明白,這樣他也賣不成了,圖什麽。”

“當時狗已經活不成了,我等了好久,但它一直睜著眼睛喘氣,收狗的看熱鬧,說去拿刀給它個痛快吧,我就去廚房拿了把刀,按那老頭說的,從脖子那裏給它紮進去,它看著我,還舔我,然後一小會兒就死了。”

“我媽在院裏挖了個坑給狗放到裏麵,我就也跟著躺進去,我爸看了直接往我身上填土,說喘不過氣他自己就出來了。”

昭然後悔地直搓額頭:“乖乖,我錯了,我要是來早點就沒這事了。”原來鬱岸那麽容易就被養歪是因為從根上出了問題。

鬱岸突然抬起手臂向前掃,右手不知什麽時候拿到了破甲錐,紅色十字光從眼前掠過,擦著昭然咽喉劃了過去。

多虧昭然躲得快,但指尖摸了一把脖頸,還是擦破了一條淺淺的細線,這招是真要下手,不是鬧著玩的。

“你拿你需要的核就夠了為什麽要殺了它?!”剛被感染蛋白治療過的身體精神百倍,鬱岸噌地登上床沿,左手卡住昭然脖頸將他撞倒,右手反握破甲錐向下穿鑿,連會不會紮穿自己的手都顧不上考慮,昭然左躲右閃,床褥被紮出十幾個窟窿,被他爆發出的力量驚出一身冷汗。

“你才見它幾個小時啊,為了隻怪物你要殺我?”昭然抓住機會一把攥住他握刀的手,難以置信。

“我跟你很熟嗎?”鬱岸粗重急促喘氣,“你不也在把我當什麽替身嗎?從一開始莫名其妙找到我,趁我失憶,把我向你喜歡的方向捏造,要能打要善良要聽話,不是嗎。”

“你失憶了嗎。”昭然無奈問他。

鬱岸緊握破甲錐,手腕卻被對方輕鬆撐住,無法再向下刺半分。

“你失憶了嗎。”昭然苦澀地揚起唇角,“你記得知識,記得童年,記得過往生活裏的每個片段,你沒忘記任何事,你隻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