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一家

傍晚天下起小雪,路上行人稀少,到了郊野就更顯得荒無人煙。

日光匿跡,昭然頂著冷風和薄雪穿過幹枯的樹林,分不清頭頂的白霧是褪色的長發還是積雪。

霧雪天裏,他輕車熟路穿過一場偽裝成荒涼墳地的幻境,地麵跟隨他的腳步升起戰神旗幟的金環,空中漂浮的燃著鬼火的頭顱自動飛離,聚攏過來的幹屍手臂惶恐退散。

等繞過幾番陰森的鬼打牆,眼前才豁然開朗,得見一排整齊漂亮的花園柵欄。

柵欄裏培育了不少常綠的小灌木,還有一些等到春夏才會開花的枯草,昭然手一撐輕身翻躍柵欄,不小心踩斷了一顆花苗,緊張兮兮地左右查看無人發現,這才蹲下去把花苗偽裝成被野貓踩斷的樣子,繼續向院裏走,在大門前坐下來。

他坐在台階上歇了口氣,從風衣內兜摸出一個絨布盒子。

皮手套在絨布外蹭了蹭,抹掉粘在盒外的風幹血跡,掀開了盒蓋。

裏麵安放著一顆散發銀色輝光的畸核,畸核表麵紋路是一張紅桃A撲克牌圖案,畸核上的餘溫還未完全消散,琥珀質感的表麵沾著血。

絨布盒子是他在魔術師的禮帽裏找到的,他蹲在血泊中的屍體前挑挑揀揀,看中了這個適合盛放禮物的容器,隨手把裏麵的道具鑽石戒指扔掉,放畸核剛好合適。

雪越來越大,在地麵上積了一層,但昭然身邊一圈都被他身上的暖意融化,打濕垂落的衣角。

背後的大門忽然推開,門裏的燈光照在昭然身上,蛤白靠在門框邊:“你怎麽不進來?”

昭然的發絲和瞳仁一下子褪成白色,雪花在頭頂融化成水,濕漉漉地沿著發梢向下滴。

“等身上的血幹一幹,省得弄髒你地板。”

“放屁,滾進來。”

“哼哼。”昭然笑著起身邁進門檻裏。

他換上拖鞋,徑直朝鬱岸躺的臥室走去,三隻小蝌蚪正趴在昏睡的鬱岸身邊看故事書。

小女孩注意到有人進來,揚起頭張望,另外兩個小孩也跟著一起抬起腦袋,跳到床底下跑到遠處圍觀。

“小叔身上都是血。”他們竊竊私語,“他又去‘上班’了。”

昭然看了看自己袖口和衣擺上的血漬,故意用一副可怖表情扭頭問他們:“還新鮮呢,要不要嚐嚐?”

三個小孩被嚇跑,甩著小尾巴飛出臥室,跑到廚房找蛤白撐腰。

昭然樂得安靜,放鬆坐在床邊的地板上,看了一眼牆上的貓頭鷹掛鍾,俯身把鬱岸手臂搭到肩頭,托著膝彎抱起來,帶出臥室。

蛤白正好拿碗筷出來,回頭瞥他:“狗下個崽都不像你似的叼來叼去,放我這兒還能丟是嗎。”

昭然單手抱著鬱岸,一邊穿鞋開門:“不是,我把他送回馬戲團幻室,現在急救組都在往那兒趕,還有個很可靠的急救組實習生,她在身邊更能多一層保障。在遊戲幻室裏受重傷,現實大腦會嚴重受損的。”

一顆眼球從家具縫隙中鑽出,擋在門口盯著昭然,用死亡凝視讓他無法再邁出另一條腿。

蛤白不輕不重地把一摞碗放在桌上:“我還能讓他死在我家?”

有了這句保證,昭然從善如流,迅速關上房門退回來。大哥的能力他很清楚,他隻是怕大哥不管鬱岸,放任他自生自滅,或是再以此為要挾,要自己發誓不要再見鬱岸。

“讓他也一起吃。”蛤白在桌上分了六副碗筷。

一顆眼球浮到鬱岸麵前,光滑表麵與他額頭相貼,在眼球和皮膚之間形成了一股肉眼可見的銀色磁場,眼球自動飛到鬱岸頭頂,視線一直向下凝視著他。

鬱岸手臂微動,從昭然懷裏跳了下來,自然直立在地上,睜開了眼睛。

“嗯?還能這樣?”昭然抬手在鬱岸眼前晃晃,鬱岸瞳仁無神,隻是一具被操控的行屍走肉,可以憑本能和潛意識做一些簡單行動。

蛤白的眼睛可以看破一切幻象偽裝,在眼球的控製下,呈現在鬱岸麵前的是事物最真實的樣子。

鬱岸沉默坐到桌前,拿起筷子,忽然停了一下,轉頭注視並排坐在桌邊乖乖等開飯的小蝌蚪,麵無表情:“咦,二十五塊。”

遊戲裏的食人蝌蚪,殺一隻能掉落二十五金幣。

“……”昭然迅速合上他的下巴,以免他再說出什麽大逆不道的話導致被掃地出門。

鬱岸才注意到身邊的昭然。

蛤白邊盛湯邊用餘光欣賞接下來的畫麵。

他可沒有這麽好心,讓眼球操控鬱岸,隻不過為了聽聽他潛意識裏對昭然的心思。

該不會要說句“好惡心的怪物”吧,蛤白險些笑出聲。適時地讓魔怔弟弟清醒一下也好,他最喜歡看戀愛腦被現實抽一嘴巴子的橋段了。

鬱岸扭頭看見昭然,確實猛地顫了一下,那反應可以同等類比成坐在教室裏突然看見窗外飛進來一隻大黃蜂。

“啊,嚇到了。”蛤白幸災樂禍挑眉。

昭然左手拿著筷子,怔怔等待著。此時他不是坐在餐桌後,而是坐在審判庭中央,渾身都在抗拒聽到那個理所應當的判決。

但鬱岸並未開口,而是轉頭指向餐桌對角:“那個。”

昭然順著他指向看過去,意思是冬瓜蝦仁湯太遠了,他夠不到。

站起來給他盛了一碗,鬱岸安靜地捧著碗品了起來。

照理說從他的視角看來,左手邊的靠牆軟座上並排坐著三隻食人蝌蚪,正張開七鰓鰻似的尖牙大嘴進食,右手座位上坐著一坨糾纏蠕動的百手怪球,再遠點的桌邊流淌著一灘粘連的眼球,在這種場景下沒尿褲子就算他褲腰緊了,他居然還有心情喝湯。

“那隻能說明他膽子大。”蛤白沒能看著熱鬧,無聊夾菜。撇開別的不談,起碼證明自己做的菜很好吃,他心情還算不錯。

昭然久久沒出聲,也不知道在想什麽,陰沉的表情稍微輕鬆了些,但依舊醞釀著一場深沉的計劃。

這種狀態也挺好的不是嗎,瓜扭下來就可以了,不需要苛求它既甜又活著。

等鬱岸吃完,他耐心地領著鬱岸去洗手間。鏈接這麽長時間,早就超出了他們約定的極限,還不知道會對他身體造成何種程度的傷害。

關上洗手間門,昭然把他推到馬桶邊,讓他自己解決。

懸浮空中的眼球被蛤白召回,他一點也不想看。

失去蛤白眼球共享的洞察力,鬱岸眼中的昭然便不再是那團蠕動的本體。

鬱岸仰頭看著他。

“我看著上不出來?”昭然抿唇笑,轉過身去。

他等了一會兒,也沒聽見動靜,剛要轉身,一雙手便從腰間伸到胸前,冰涼掌心透過薄薄一層襯衣壓在凹凸有致的肌肉上,甚至一隻手默默地鑽進衣擺,扶在他腹肌上摩挲。

在蛤白的操控下,鬱岸並非清醒狀態,他的行為隻能反映出他潛意識裏想做的事。

昭然僵了一下,捉住了在胸前**的手。

鬱岸貼著他脊背,踮起腳,含住他的耳垂,咬了一下。

“嗯、”昭然的耳廓迅速升騰起一層滾燙熱紅。

清冷嗓音在他耳邊問:“能不能,讓我上一次。”

……

“什麽。”

“什麽???!!!”

——

趁兩人在洗手間裏,三隻小蝌蚪吃著飯,仰頭問蛤白:“小叔的工作是殺畸體,挖畸核,他是壞人嗎?”

“總要有人為我們爭奪地盤,他願意去當這個壞人,你才有學上,有飯吃。”蛤白趴在桌上,指尖撥弄召回的眼球,“你想回到又冷又刮風暴的冰洞裏去嗎?”

“不想。”

“那就多讀書,少問蠢問題。”

“好。”

“爸爸,今天晚上要幫我們包書皮。”

“讓昭然包,他手多包得快。”

“我不想他包。”

洗手間門忽然拉開,昭然單手扛著鬱岸走出來,鬱岸已經脫離眼球控製,貼在昭然頸窩邊失去意識,隻不過眼角掛著一點淚痕,嘴唇上多了兩處尖齒留下的牙印。

“誰要包書皮呀?我包,我最會包書皮。”昭然和善的目光掃過三隻食人蝌蚪。

三隻小蝌蚪看到鬱岸的下場,原來不聽話就會被小叔拖進洗手間咬死,紛紛捂著嘴嚇哭了。

大哥撿起一隻拖鞋砸向昭然:“去!”

怪物小科普-食人蝌蚪

食人蝌蚪是日禦鎮冰海特有的生物,正確名字叫赫奧匹斯(意譯為地獄的棋子Hell pieces),隻是蝌蚪外貌的怪物,長大了也不會變成青蛙。

盤子大小黑色的光滑皮膚,有的身上有熒光斑點,捕食方式就是一大群扣在水麵上,等人以為這是什麽卵石橋走上去之後,就張開狀似七鰓鰻的大嘴把人炫進去。

但實際上冰洞附近完全沒人來的,呆呆的赫奧匹斯隻能張著嘴去撈小魚小蝦吃,由於頭很大尾巴很小,所以遊得很慢,容易被海浪衝上岸擱淺,昭然(怪物狀態)上岸撿破爛的時候會用拋鉛球技巧把一些擱淺的笨蛋扔回去。

這些赫奧匹斯隨波逐流,遇到風暴時就會大量死亡,一隻懷孕的赫奧匹斯在蛤白殼子裏躲避風暴,風暴停歇後不辭而別,好幾天後蛤白才發現她落了三顆卵在自己家(可能沒憋住),這時候已經孵化一半了,裏麵的小家夥隔著半透明的卵壁認識了爸爸(因為蛤白本體確實跟它們有一些相似之處)

等昭然(怪物狀態)撿破爛回來發現大哥居然有娃了,驚呆,以尚不健全的大腦苦苦思索風暴那晚大哥到底對赫奧匹斯之母做了什麽。

ps.昭然喜歡拋蝌蚪苗玩,像小醜耍雜技拋球那樣,畢竟他手多,能整的活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