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保護

故事一下子變得複雜起來。

“不止兩個人?”魏池躍搓搓鼻子,“什麽意思呢,小明、同伴,還有把他倆關起來的人?把他倆關起來的人給了同伴密碼,同伴再發給小明,但小明輸錯了。”

躲在牆縫後隻露一雙眼睛的古怪男人,瞳仁跟隨著房間裏人的移動而左右瞥,很瘮人。

“他在引我們進思維誤區,從‘同伴’這個詞開始。”鬱岸蹲在地上用刀尖在地上亂劃,“不是把他倆關起來的人,應該是指不止一個同伴。”

“如果他利用詞匯來誤導的話,這個題目就要重新讀一遍了。”

“封閉密室內有個密碼器,密碼為四位數字,如果輸錯,就會啟動房間內的防入侵激光,小明收到了同伴發來的密碼‘9069’……”鬱岸閉上眼睛回憶問題的原話,輕聲複述,“輸入後,防入侵激光啟動,把小明射死了,請問這是為什麽?”

在他小聲複述的同時,紀年的嘴唇也在跟著動,他也一字不差地背了下來。

“我去……聽一遍就能記住嗎。”幾個調查員麵麵相覷,魏池躍撓頭:“我要有這本事也不至於考不上學,咱公司招技術員門檻比我想得高。”

“那你們快想啊,已經問了四個問題了,還剩六個問題,我們不搗亂了。”

鬱岸沉默了一會兒,問出了一個關鍵問題:“具體執行輸入密碼這個動作的人,是小明嗎?”

【不是】

“!”魏池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但捂著嘴沒敢出聲打擾技術員們的思路。

“所以是同伴A把正確密碼發給了小明,小明把錯誤密碼告訴了同伴B,同伴B輸入了錯誤密碼,導致小明被殺。”

【是】還剩四次機會。

“現在的問題隻剩下小明為什麽會看錯密碼。”

鬱岸與紀年對視一眼,紀年問:“三個人分別關在封閉密室的三個隔間裏,互相不能看到嗎?”

【是】還剩三次機會。

鬱岸問:“小明與同伴所在的空間的重力是同一個方向嗎?”

【是】還剩兩次機會。

紀年問:“小明麵前用於顯示密碼的顯示器是倒著放的嗎?”

【不是】還剩一次機會。

三個調查員緊張地數著詢問次數,魏池躍捂著嘴的雙手都在向外滲汗,安全門外的捶打和抓撓聲越來越激烈,門上方顯示的倒計時也進入了最後五分鍾。

“快啊……外麵的上吊屍體馬上就衝進來了……”

上吊屍體?鬱岸一怔。

他提著消防斧緩緩起身,鐵斧前端拖在地麵上摩擦,拖出一道白色劃痕。

“總得有什麽是倒著的吧,不是空間重力,也不是顯示器。”鬱岸提起消防斧,麵向躲在牆後隻露一雙眼睛注視他們的男人,“是小明的頭嗎。”

牆上掃描器的紅光驟然熄滅,綠光大亮。

【回答正確】

伴隨著滋啦滋啦的警報聲,牆壁從中央的縫隙向兩側拉開,一直透過牆縫盯著他們的古怪男人終於露出了真容。

那是一具碩大無比的身體,半身埋在地下,並不肥胖,而是從骨架就要比人類大上數倍,雙臂瘦長,他的頭翻轉一百八十度耷拉在胸前,像一顆倒掛在細秧上的浮腫白瓜。

如此巨大的一張僵屍臉上,卻長著和正常人一般大小的五官,看上去極不協調。

一條陳舊的上吊繩從房頂垂下,粗重的繩索緊勒在男人脖頸上,正是男人倒垂頭顱的罪魁禍首。

男人頭頂亮起一條長長的紅色光帶,似乎是遊戲裏boss的血量條,在血條上方顯示出boss的名字——“小明”。

有人回頭看了一眼安全門:“倒計時沒停,還剩四分鍾門就破開了!”

鬱岸雙手緊握消防斧,在那倒頭怪物抬手打來時,掄圓雙臂迎頭砍上一斧,細長手臂裂開一道傷口,從中迸發出腥臭的黑血,抬頭再看小明的血量條,竟然隻減少了微不足道的一小塊。

要知道自己可戴著強化力量的精進徽章,這傷害也太刮痧了。

他還想再衝,去試探其他的要害,可小明另一條長手臂也掄了過來,兩條麵條般可以隨意彎折的手臂攻勢密集,他甚至隻夠躲閃,找不到機會輸出。

狹長手臂淩空下砸,從鬱岸頭頂籠罩一團陰影,眼看就要像拍螞蟻一樣砸下去,鬱岸忽然身體一輕,登時天旋地轉。

魏池躍那大個子竟將他扛到了肩上,看似剽悍的體型其實敏捷有力,在長臂揮打下左閃右避,回頭對其他兩人吼道:“保護技術員!”

鬱岸一時沒反應過來。

總是獨自一人應對危險,他不習慣向周圍人陳述戰術,也從不期待得到配合,這聲吼仿佛照進蒙昧深淵的光線,他莫名想起自己將紀年推進淘汰井裏時,紀年扔上來的精工腰帶,還有那句固執的“技術員不能輸”。

鬱岸被妥善地放到相對安全的遠處,紀年也被車恩載推了過來,他雙腿發抖,雙手握著尖刀刀柄,有點打哆嗦。實習階段就遇到如此艱難的考驗讓他有點打退堂鼓。

“這麽膽小,幹嘛來地下鐵應聘?”

“缺錢。”紀年不假思索回答。

“你師父給你錢?”鬱岸問。

“……”紀年抿唇,“我不是叛徒。”

“我知道。”鬱岸回答。紀年這種智慧和膽量成反比的人,不太可能做叛徒那樣虧本的買賣。

但這並不是鬱岸關心的事情,他可以為了得到更高的獎勵而留下叛徒,也可以為了切斷傳視芯片而殺死一個無辜的實習生,是否無辜從來不是他的判決標準,利益才是。

隻不過現在的情況會讓鬱岸心情更輕鬆一些,可能原因是回家之後不會因為殺掉同事被麵試官批評吧,他也不知道。

紀年從沒想過能從鬱岸口中得到信任的答案,他握著尖刀呆住,眼瞼慢慢泛紅,哽咽地嗯了一聲:“你信我?”

鬱岸從他身邊經過,狀似無意地在他耳邊掠過一句:“信你不是叛徒。但是這副本裏有預言家這個角色嗎?”

紀年肩膀微顫。

三位調查員一直在與小明周旋,魏池躍要過鬱岸的消防斧和麻繩,將自己的尖刀緊緊綁在斧頭上,然後高舉斧柄,在長手甩來時朝天一躍,強壯的身軀拚命舒展,像一張勒緊的弓,迅速回彈,借著全身的力量向下一摜,帶著鐵斧重量的尖刀沉重地貫穿小明的一條手臂,將那條蚯蚓似的長手釘在了地麵上。

艾科和車恩載聯手對付另一條手臂,雖然小刀的傷害刮痧,但磨上一段時間後,小明的血條也向下掉了三分之一。

趁調查員們衝鋒,鬱岸得以認真觀察boss的行動方式,小明至今沒有挪動過位置,而且隻有上半身露在地麵之上,那麽他整個人應該處在一個直立的狀態。

他將視線投向小明脖頸上的粗重麻繩,麻繩繃緊,從張力上來看承受著相當大的重量。

“他靠這根繩子吊著脖子!你們攔住他的手,我去砍繩子!”趁小明抬手砸來時,一個閃身,隱沒進了頂燈在長手下投映出的影子中。

亡湖麵具的作用,讓使用者與黑暗融為一體,像亡湖寄生者一樣,在黑暗來臨時借著陰影的籠罩趁機突襲。

鬱岸的影子憑空消失在了眼前,小明疑惑地張口大吼,長臂劇烈甩動,鬱岸跟隨著陰影的移動迅速向前奔跑,將尖刀叼在齒間,雙手扒住小明倒垂的腦袋,蹬著他朝天的鼻子和眼瞼向上爬。

小明怒吼,收回長臂在自己臉上摸索抓鬱岸,魏池躍衝上前去,用身體抱住那隻長臂,低吼一聲,拚命向遠處拽。

鬱岸瘦且輕,動作異常靈活,迅速爬上了小明彎折的脖頸,舉起尖刀劈砍套住他脖頸的上吊繩。

麻繩一頓一頓地被割開,小明的身體也不停向下墜。

一聲咆哮響徹整個空間,釘在地上的斧柄鬆動,轟的一聲被小明掙脫,長臂高高甩起,狠狠砸向自己的脖子。

鬱岸跳起來攀住了麻繩,那長手從他臉頰邊呼呼掃過,將他手中尖刀掃飛,當啷掉落在地上。

“給你——!”紀年用力將自己的刀拋向鬱岸。

可他力量不夠,尖刀在拋物線的最高點開始逐漸偏離。

在刀開始下墜的瞬間,車恩載單手撐地翻身,雙腿從空中掃過,踢了那尖刀一腳。

尖刀朝麻繩飛去,被鬱岸穩穩接在手中,雙手握柄奮力割過麻繩最後連接的那一塊細線。

麻繩崩斷,小明的身軀完全靠這根上吊繩支撐,於是向下墜去,最後一隻手還死死攀著地麵邊緣。

鬱岸在麻繩斷裂的刹那就跳了下來,走到小明垂死掙紮的那隻手前,冷漠踩下。

巨大的軀體從坑中墜落,逐漸被深坑吞沒,十幾秒後才聽到砸在地上粉碎的巨響。

安全門倒計時歸零,門鎖爆開,堵在門外的屍潮撞破牆壁一擁而入。

……

馬戲團幻室內,緊急秩序組的兩位骨幹職員小齊和小安及時趕到,讓其他守著實習生們軀體的城市巡邏組隊員長鬆一口氣。

這兩人是昭組長的得力下屬,負責緊急秩序組的各項行動。

小安一馬當先衝進馬戲團帳篷內,擋在昏迷的實習生們麵前,眉心鑲嵌的紅級功能核-紫氣東來亮起微光,大聲道:“邪靈退散!”

邪祟不侵的能力使她能驅散大部分召喚物,漂浮在帳篷周圍的毒液氣球便應聲消散,化作一縷煙灰落在地麵上。

小齊冷靜安撫周圍隊員:“他們還不敢明目張膽在城市裏屠殺實習生,現在更該擔心的是遊戲幻室裏麵的情況。”

幾分鍾過後,匆忙的腳步聲從帳篷外接近,帳簾突然被一把銀色細劍洞穿,匿蘭用劍尖挑開帳簾衝進來,因為跑得太急胸口急促起伏:“趕上了嗎?大小姐讓我們過來幫忙。”

火焰圭緊隨其後,他趕路趕得太猛,雙手撐著膝蓋喘氣,額頭的汗珠被熾熱的體溫蒸發,溫度逼近零下的帳篷裏一下子上升了好幾度。

盯在電腦前的雍鄭搖頭:“晚了,第二個場景副本已經啟動了,必須等他們到達場景最後的存檔點,你們才能進入替換。”

若是他們早到一步該多好,以匿蘭和火焰圭的戰鬥力,肯定不會讓局麵變得如此被動。

“你們哪兒也別去,在這裏等待替補。他們一定能撐到存檔點,我覺得行。”

“怎麽少一個人?”匿蘭撐著腰打量四周,沒見到鬱岸。

“為了引開魔術師,被組長帶走了。”

……

安靜的臥室中,木地板在地暖的烘烤下升起暖意,淺藍色的星月窗簾密實地遮擋住從院子裏吹來的冷風,靠牆並排擺放著三套少兒桌椅,一套粉色,兩套藍色,桌上分別放著一些文具盒、削筆器還有幾本口算題卡。

鬱岸躺在一套上下鋪的單人小**,頭上貼著鏈接器,依然昏迷不醒。

一隻小手伸過來,輕輕撥了撥鬱岸的睫毛,床邊響起細碎稚嫩的討論聲:“他怎麽隻有一隻眼睛?”

“坐公交車落下了吧。”

“爸爸有很多眼睛,可以借給他一隻。”

“可以五塊一天租給他。”

臥室上方懸浮著一隻眼球,偶爾旋轉一圈,掃視房間裏的情況,起到安全攝像頭的作用。

客廳外的防盜門鑰匙轉動,蛤白帶著一身寒風拉開門走進來,提著一塑料袋蝦仁和一個小冬瓜回來,將外套上的薄雪抖落在門外,扯掉頭上的針織帽,揉散白色的卷發,邊換鞋邊歎氣。

臥室裏拖鞋吧嗒吧嗒響,三個小孩風一樣接連跑出來,圍到蛤白身邊偷瞄晚飯吃什麽,兩個小男孩,一個小女孩,共同點是褲子後邊都拖著一條黢黑光滑的蝌蚪尾巴。

“誰讓你們過來的,去盯著他去,別讓他醒來跑了。”蛤白訓道。

小女孩說:“剛剛大爹來送過東西,說最近漂移飛車和地下鐵要開戰,叫你沒事不要出去。”

小男孩輕鬆地拎來幾個巨大的黑色塑料袋放到餐桌上,袋子外印著“袁哥小賣部”的字樣,一袋蔬菜,一袋水果,一袋辣條薯片搖搖凍之類的垃圾食品,起碼夠吃一個禮拜。

“他人呢。”蛤白隨便翻了翻零食,把容易變質的塞進冰箱裏,零食一點點被拿空,塑料袋最底下放著一把沉甸甸的手槍,彈匣是滿的。

“蹬著新買的小三輪走了。”另一個小男孩說,“還拿走了你的骷髏頭,說小賣部缺一個音響,這個正好。”

“他對那東西有什麽意見啊,天天盯著不放。”蛤白手上一頓,一股氣憋上心頭,咬牙罵道,“什麽大爹,兵痞子天天教你們沒用的,寫作業去。記得等鬧鍾一響就給鬱岸把畫中取物核塞回去,忘了昭然得跟我拚命。”

三隻食人蝌蚪搖著小尾巴如鳥獸散。

剛罵完昭然找一個人類少年契定是異想天開,可自己的生活還不是一地雞毛,與人類高手契定在某些方麵也不盡如人意,比如那家夥穿越自己布下重重陷阱的郊野小院,如入無人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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