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忽悠小然
他的嗓音還沒完全蛻變出柔潤感,喉嚨裏自帶怪物呼吸的沙啞混響,處於全盛時期的身體散發出帶刺的壓迫感,要比鬱岸熟悉的那頭溫柔怪物鋒利太多。
昭然抬起左手卡住鬱岸下頜,仔細端詳這張麵容,鬱岸便像被鐵鉗鉗住一樣被固定得紋絲不動,隻能被迫揚起臉,麵對那雙猩紅的眼睛。
在他身上,昭然嗅到了自己感染蛋白的氣味,確實是被自己汙染過的小人類。和小岸一模一樣,連臉上微小的幾顆痣位置都絲毫不差。
昭然凝視著他蒼白色的左眼,慢慢出了神。
因為每次鏈接進遊戲時鬱岸都習慣鑲嵌畫中取物核,這樣就可以及時從遊戲裏取出核匣擴容,方便使用其他畸核,最初卡進日禦鎮見到多手怪物時,鬱岸也戴著同一枚核。
“是你。”
昭然眼底隱隱亮起紅光。
鬱岸下意識握住滑出衣袖的破甲錐,時刻準備抵抗一下趁機逃走,可下一秒手腕竟被昭然猛地捉進了掌心。
昭然看到破甲錐時恍了下神,忽然將他向懷裏一扯,下巴貼在烏黑短發間,鬱岸能清楚地聽到他劇烈的心跳,掩不住的激動心情,好像困苦多年的礦工終於挖到了黃金:
“是你嗎?”
鬱岸還在思考編個什麽理由能讓他上當,突然反應過來,糟糕,他好像誤會了。
如果他陪在小岸身邊等待長大期間一直懷疑自己認錯了人,今天見到自己,豈不是印證了他的疑心嗎。
“你等一下!”鬱岸奮力把他從身上推開,“先聽我解釋。”
“不記得我?”被小人類抗拒推開,昭然有些困惑,但依舊握著鬱岸的手腕以免他跑掉,“是你叫我來的嗎?我等了很久。人類的外貌我區分不開,找錯了人你原諒我。”
“你沒找錯,他隻是還沒長大。”鬱岸很急,但隻能耐下心一字一句給迷茫的怪物解釋,“我是未來的他,人類科技,你不懂,你知道就行,而且現在的我也不是真實的,你覺得你看見我了,實際上我還在我的世界躺著……”
如果因為自己的到來改變了過去,導致昭然就此放棄小岸,而去追逐一道靠遊戲鏈接過來的幻影,那麽未來將會更加錯亂,甚至自己在未來有沒有消失都說不準。
昭然微微彎腰,偏頭靠近他認真聽,垂下稠密淺淡的睫毛,端詳小人類說話時著急的表情。
“你相信我說的嗎。”鬱岸解釋了一通,其實連自己都說服不了,至今他也沒完全研究透靠遊戲幻室卡進過去時空的規律是什麽。
“相信。穿越時空的小精靈。”昭然安靜地聽完他長篇大論的解釋,用請求的眼神看著他,“那你可以帶我去你住的世界嗎,我找不到路。”
“不行,你隻能慢慢等。”
“還要等多久?”
“大概四年。”鬱岸會在M022年1月22日淩晨醒來,對他來說應該是四年後的事情了。
“可我很想你。我以後會擁有你嗎?”
鬱岸撓撓頭:“你是不是沒聽明白,他長大了就會變成我。”
“我會擁有你嗎?”昭然直視他的眼睛,猩紅眼眸充滿了熱切和激進的期待。
“我……你能不能聽懂人話啊?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我們是同一個人。”
“告訴我。”昭然逐漸失去耐心,雙手扶在鬱岸背後,唇角向上開裂,喉嚨裏伴隨著急切的咕嚕聲。
鬱岸終於妥協,垂在身體兩側的雙手輕輕摩挲了一下昭然的側腰:“會的。”
昭然身上揮之不去的戾氣一下子消散,輕輕牽起鬱岸的手,湊過去銜住嘴唇深吻,手扶在鬱岸腦後讓他躲不開。
昭然舌尖靈活,癡迷地向最深處探,鬱岸快要不能呼吸,暈頭轉向,被幹燥好聞的木頭香味填滿了頭腦。
昭然終於放開他,眼睛彎起來:“真好,現在死了也甘心呢。”
這要是讓小岸看見還了得。鬱岸掙了兩下,心想謝謝你麵試官,讓我莫名體驗一把出了軌還撞了車的感覺。
昭然還沒親夠,甚至想做點更過分的事,鬱岸保持理智推開他的臉,找了個已知昭然認可的理由忽悠他:“你已經來到人類社會,就不能像怪物一樣亂搞知道麽,人類會覺得這樣親吻很se情,不好。”
昭然果然停住動作,舔舔嘴唇,有點受傷。
這隻怪物很容易被騙的,是會被木棍支起來的盆子扣住的笨蛋。
不對,等一下。
如果站在麵前的是四年前的昭然,說不定他還沒中那個“不能說”的魔咒。
“對了,我有事情想問你。”鬱岸走到沙發前坐下,把高傲球棒橫在**,手肘支在球棒上托著臉,“我想問很久了,你第一次見我是什麽時候?”
昭然坐進單人沙發裏,曲起一條腿,下巴搭在膝頭,即使在客廳頂燈照耀下,他的發色和皮膚也並沒有褪色得十分嚴重。
“在日禦鎮冰洞,你被小船送來我的領地,我身上黏滿發光生物,不會清洗,隻會在卵石上亂撞,撕扯得滿身是傷,你幫我洗幹淨。”
“為什麽會這樣?”鬱岸掰著手指想了想,“那時候我是意外卡bug進去的,如果過去是因為未來改變而改變的,那理論上過去就應該存在一個讓未來發生改變的契機才對,你就沒做過什麽嗎?”
人類的哲學太複雜,怪物聽不懂。
“戈利亞很了不起。”昭然臉頰搭在膝頭,目光一直落在鬱岸臉上。
“嗯?是誰。”
“日禦家族的領袖極海冰母。家族成員都可以向她許一個願望,一生隻有一次機會,這個願望必然實現。”
“我很小的時候就一直和大哥住在一起,他會做玩具給家族裏的幼崽,把石頭敲成不同的形狀哄我們玩,我喜歡黑色的圓石頭,經常纏著他敲來給我。”
“我把他送給我的一顆黑石頭拿到戈利亞麵前,告訴她我的願望是讓這顆小煤球活過來,陪我一輩子。”昭然微微笑起來,“一定會實現的,不論等待多少年。”
“那,你心裏有把他和我當成同一個人嗎?”鬱岸搖搖頭,“我覺得沒有,你好像隻是陪在他身邊等待我,你真的喜歡他嗎。”
“既然你們是同一個人,我愛你就等於愛他。”昭然唇角微翹,“你又是靠什麽交通工具來的?我毀掉那件東西,是不是就能把你永遠扣在我這裏。”
鬱岸一愣。
如果他真這麽做,自己的意識恐怕會被困在M017年,那麽身體也就永遠沉睡在楚叔叔家的馬場裏了。
“那他怎麽辦。”鬱岸煩躁咬牙。
“擁有兩個你,也不錯啊。”昭然挑眉,“闖禍的時候會闖雙份嗎,我可以兩個一起教訓。”
鬱岸脾氣也被點著了,這怪物年輕的時候簡直不可理喻,他起身準備自己去找小岸回來,畢竟邀請函在小岸身上,想登上繆斯號就隻能緊跟他們。
“去哪兒?你走了,我就告訴他,我不喜歡他,我隻喜歡你。”昭然轉身趴到沙發背上,有恃無恐望著他。
在今天之前,鬱岸常常嫉妒從前的自己能擁有許多年與昭然朝夕相處的時間和記憶,而現在,鬱岸更驚訝於他此時的惡劣和未曾馴化的野性。
“那好,你去把他找回來。”鬱岸氣不打一處來,拖起他的手臂向外走。
“他自己賭氣跑出去,我找到他又能怎麽樣,扛回來讓他繼續胡作非為嗎。”昭然不動如山,一隻手任他奮力拖拽,另一隻手慵懶地支著頭,“你看我被他咬的,滿胳膊都是牙印,教訓兩句就要鬧個不停,臭小鬼老是欺負我。”
“你就不能對他好一點嗎,溫柔一點不行嗎?你會不會說話啊。”鬱岸迎上昭然灼熱的目光,揪著他的頭發,“我警告你,昭然,你再嫌棄我一句我就回未來作死你。”
昭然微仰著臉,露出尖牙笑看小煤球氣得滿地亂跳。
他忽然注意到鬱岸左手背上落了一塊燒傷的疤,被高壓電擊槍擊中的位置燙爛了硬幣大小的一塊皮,到現在還沒長好。
“喔噢,看來某人沒保護好你。”昭然抬起他的手腕仔細察看,收斂笑意沉默地看了很久,慢悠悠地問,“怎麽溫柔一點,我不會,你教我。”
“首先,”鬱岸抽回手,輕捶掌心,“平時叫他乖乖,多親他抱他,睡覺的時候要給他枕手臂,不準說不要你了這種威脅人的話。”
“就這些。”昭然看了一眼牆上的掛表,不緊不慢站起身,拿上外套,擰開反鎖的防盜門,穿鞋走了出去。
鬱岸匆匆跟上:“他說晚上要去賭場學什麽出千。”
昭然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按照既定路線繞進曲折的小路,就好像知道小岸會去哪裏一樣。
在失序邊緣酒吧附近有一家地下賭場,鬱岸一路跟進深處,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煙酒香水味,還有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氣。
三五一群的賭客不知在看什麽熱鬧,全都停下酣戰中的棋牌骰子向同一個方向張望,賭場保鏢散在各個角落,應該在搜索什麽人。
聽知情人說傍晚有個少年特意來找本地的棋牌高手厲先生,請他傳授一些賭博技術。
少年態度很誠懇,但吃飯的手藝怎麽可能隨便傳給外人,厲先生有心戲弄少年,指著同台的一位四十來歲的男人說,“孩子,他欠我三百萬債逾期還不上,你當大家麵把他殺了,拿三根手指來換我教你三招,敢嗎。”
欠錢的男人算這一片的地頭蛇,厲先生有點忌憚他的靠山,不敢真動他,但沒想到少年點了頭,當場拿起刀一撐台麵翻到那男人麵前,不由分說砍了他三根手指,下一刀就要他的命。
厲先生哪想到一臉學生氣的小孩能這麽勇,被甩了一臉血不說,還險些被炸鍋的賭客擠到桌子底下去。
鬱岸聽罷,迅速把純黑兜帽扣頭上擋住臉,免得被跟自己用同一張臉的臭小子坑了。
他跟著昭然向熱鬧的漩渦中央走去,路過一架成人高的座鍾,鬱岸敏銳地瞧了座鍾一眼,昭然也在這裏停頓了一下,但繼續向裏麵走去。
等昭然走進去,鬱岸才趁著沒人去敲了敲座鍾外殼。
座鍾下的櫃門悄悄推開一條縫,小岸居然就躲在裏麵,滿手滿臉是血,對著鬱岸噓了一聲。
“姓厲的出爾反爾,不教我就算了,還要叫保安來抓我。”小岸惡狠狠地向兒子抱怨。
“你把有靠山的地頭蛇惹了,不抓你抓誰。你怎麽想的,別人吃飯的手藝憑什麽教你。躲這兒幹什麽,跑啊。”
鬱岸把他從座鍾裏拖出來,避開人群往出口逃。
小岸的手心很燙,腳步有點虛浮,在地上絆了一下,趴到了鬱岸身上,額頭燙得厲害。
鬱岸連背帶拖帶他走,小岸迷迷糊糊地跟在身後,渾渾噩噩嘀咕:“沒時間了。”
賭場保鏢都在找他,鬱岸帶著他東躲西藏,趁亂敲了看門兒的一悶棍,這才找到機會溜了出來。
大概過了十來分鍾,昭然走出賭場門口,遠遠看見在冬夜寒風中瑟縮的兩個人。
他走到近前,脫掉沾血的外套,在兩人之間猶豫了一下,在鬱岸震驚且拒絕的眼神中,披到了鬱岸身上。
小岸睫毛顫了顫,咬住嘴唇,充滿敵意的視線挪到鬱岸身上。
鬱岸:“你是不是故意找事……”
昭然俯下身,托著小岸腋下把人抱起來,讓他趴在自己懷裏,挑眉瞥鬱岸:“什麽。”
“……事事都拿捏得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