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電視機
磚瓦廠的船隻在上海待個五六天，時間還挺緊的。
薑麗雲拿出一張單子，將自己要買的東西在上麵一一寫下。
她做事喜歡提前計劃，這樣不會浪費時間。
孫金山看了一眼，就不再看。
薑麗雲簡直了，這次來上海她帶了好幾個筆記本，寫這個寫那個的，看得他眼暈。
“薑麗雲，我累了，回去睡覺了。”孫金山道。
“好。”薑麗雲道。
馮易聞言道：“麗雲姐，我也走了，你關好門窗，等下把桌椅放門後。”
“我會的。”薑麗雲笑起來。
馮易這才跟著孫金山，依依不舍地離開。
他們住的這說是旅館，其實就是碼頭附近的人蓋了房子之後，把自家二樓三樓改造一下，隔成一個個小房間出租。
他們住的兩間房都很小，裏麵隻能勉強放下一張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中間的隔斷都不是用磚頭砌的，而是用木板隔的。
回到自己房間之後，孫金山拎了拎手上的熱水壺，才發現裏麵沒水了：“沒水了……馮易，我下去打點水，順便上個廁所。”
這家店房間裏是沒有廁所的，廁所在底樓。
“我也下去。”馮易道。
孫金山想到了什麽，問：“薑麗雲屋裏有水嗎？”
馮易道：“我之前已經幫麗雲姐打過水了。”
“你真賢惠！”孫金山敬佩地看著馮易。
這旅館底樓住著房主一家，這會兒是晚上八點多，他們正在看電視。
孫金山喊了一聲，男主人就拎了一壺熱水出來，換走了孫金山手上的空熱水瓶。
每個房間都有一個熱水壺，裏麵的水用完了可以跟房主要熱水，孫金山拎著水壺上樓的時候，就道：“等下還要再來一趟，一壺熱水根本不夠我們兩個人用。”
他們要洗臉洗手洗腳的！還要喝水！
馮易道：“等下我來拎水就行。”
兩人簡單洗漱了一下之後，馮易就又去拎了一壺水上來留著喝，順便翻開課本看起來。
“馮易你也太聽話了，薑麗雲讓你幹什麽你就幹什麽。”孫金山道：“我們都這麽大年紀了，讀書又有什麽用？”
馮易道：“麗雲姐讀的書，不是很有用嗎？”
孫金山：“……”
雖然這麽說，但馮易今天的心有點亂，看書都不太看得進去。
他以前的世界，其實很小。
他曾經想過要去外麵打工，但能想到的，也隻是在碼頭扛貨這樣的工作。
那時候，他對自己的未來，是沒有清晰的規劃的。
薑麗雲成為他的對象之後，他對未來才有了想象。
在他的想象中，他和薑麗雲會像他們村的很多夫婦一樣，蓋一棟房子，生一個孩子，然後再給孩子蓋房子，給孩子帶孩子。
他們會一直賣煎餃，就這樣賣一輩子。
但薑麗雲前進的速度太快，一下子就走出了他想象的世界。
之前薑麗雲忙收雞的事情，不在跟他一起擺攤看店，他就隱隱意識到了不對，等來到上海，這樣的感覺就更清晰了。
馮易知道，薑麗雲不會去過他想象中的生活。
薑麗雲的眼裏有野心，她想要過的生活，是他們這幾天在上海看到的，那些有錢人的生活。
那樣的日子，他當然也是想過的，但來到這裏的薑麗雲看起來太耀眼了，讓他有一種危機感。
會不會有那麽一天，薑麗雲離開他的世界？
一直以來，其實都是薑麗雲在幫他。
他小時候，薑麗雲照顧他，為他爭取利益。
這幾個月，他確實幹了很多活，但如果沒有薑麗雲，他說不定還在磚瓦廠吃不飽穿不暖。
如果他追趕不上薑麗雲，會不會被落下？
第二天，他們三個就開始了采購。
先去的，自然是新華書店。
這時候的書相對於人們的工資來說同樣很貴，但薑麗雲咬咬牙，還是買了。
她想要的英語磁帶新華書店也有，她同樣買了。
本來薑麗雲還想再買幾本課外書，但想到九曲鎮有可以租書的地方，工人俱樂部的閱覽室也有一些書和雜誌可以看，也就不急著買了。
“薑麗雲，你為什麽總讓馮易讀書？”孫金山好奇地問。
薑麗雲道：“因為一個人想要成長起來，最重要的就是學習。這學習不一定是看書，也可以是學習其他人，但不管怎麽樣，隻有主動去學了，才能進步，才能跟上時代。”
她出生在六十年代，經曆過很多事情。
她覺得她能成功，是因為她一直在觀察周圍，在學習，在進步。
電腦、智能手機，還有各種新鮮玩意兒出來的時候，她都努力去學了，所以她跟上了時代。
但她的同齡人，很多在智能手機剛出來的時候，是特別排斥的，甚至到了她去世那會兒，有些人還隻會用幾個最基本的軟件。
薑利海就這樣，那會兒的他沉默寡言，雖然他兒子給他買了智能手機，但他連網購都不會，就怕被人騙錢。
那時候的薑利海，是被時代淘汰了的。
馮易現在還年輕，他又願意學，那不管他學什麽，都是有好處的。
不說別的，最近馮易認了那麽多字，以後看個小說就輕輕鬆鬆。
“麗雲姐，你想讓我成為什麽樣的人？”馮易問。
薑麗雲道：“我想讓你成為你想成為的人。”
馮易笑了笑，看向不遠處的高樓。
來了上海，他才知道房子可以這麽高……
買了書之後，薑麗雲和孫金山四處打聽，找到了一家賣二手電器的店。
薑麗雲想買二手的電視機，是因為過幾年彩色電視機就要盛行了……他們完全可以隨便買個先用用，到時候再買個好點的。
現在是創業初期，她缺錢。
但真的看到二手電視機之後，薑麗雲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這時候會被淘汰的二手電視機真的不怎麽樣，價格還貴。
這次賣雞肉掙到的錢既然不分給孫金山，那她也不能動用，而她和馮易從家裏帶來的錢，加起來也就隻有一千出頭。
薑麗雲咬咬牙買了一台新的黑白電視機，又買了一台新的收錄機，手上的錢瞬間清零。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明年的話，電視機也會漲價。
除了買東西，薑麗雲還帶著孫金山和馮易跑了一些地方，尋找新的銷路。
等他們坐船回去的時候，她覺得收獲挺大的。
坐船回去的路上，馮易沒那麽暈船了。
薑麗雲重生以後一直很忙，她很少有這樣長時間的空閑，幹脆就跟馮易聊天：“馮易，我覺得這個世界，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你知道電腦嗎？就是領導人說青少年都該學的那種……我打聽了一下，這東西非常神奇，我覺得它會改變世界。”
“等將來，我要把我的店，開遍全國。”
……
薑麗雲有很多想法，這些東西，她不會跟別人說，但樂意跟馮易說。
不管她說的是多麽不可思議的事情，馮易總是認真地看著她，全然地相信她。
這種感覺真的特別好。
馮易以前覺得一直開煎餃店挺好。
但薑麗雲想住到上海，想把她的店開遍全國。
他得多學點東西，追上薑麗雲才行。
他們回到紅星鄉的時候，已經臘月二十五了。
在外麵待了一個星期沒洗澡，薑麗雲覺得自己都臭了，她到家之後最想做的事情，是洗澡。
然而沒有這個機會……
電視機被綁在自行車車後座上帶了回來，看到電視機之後，薑瘸子夫婦和薑麗雨都樂瘋了。
“電視機！電視機！”薑麗雨蹦蹦跳跳，開心地無以複加：“我家有電視機了！”
薑瘸子小心翼翼地想要去摸電視機，卻又不敢摸。
吳小春更誇張，她竟然驚喜地開始抹眼淚。
薑麗雲愣了愣，才想明白原因。
怎麽說呢，他們太窮了，能獲得的娛樂也特別少。
她早就不稀罕了的電視機，對他們來說其實是寶貝。
薑麗雲看了看，發現就連馮易，對電視機也是充滿喜愛的。
仔細想想，薑麗萍願意嫁給李旭陽，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李家有各種電器包括電視機。
她上輩子剛嫁到謝家的時候，其實也特別喜歡謝家的電視機。
電視機受歡迎，那台收錄機也一樣。
薑瘸子夫婦得知可以把這台收錄機拿去餃子店，讓他們在包餃子的時候聽，都開心壞了。
薑瘸子都不做啞巴了，忍不住道：“這日子過得也太好了……我爸他們怎麽不多活幾年？”
薑麗雲上輩子，其實也有過這樣的感慨。後來的日子真的太好了，她的父母，怎麽就不多活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