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提親
煎餃攤已經鎮上擺了一個多星期，生意一直很好。
這畢竟是鎮上獨一份的東西，而且他們每天也就做一千多個餃子，量不大，要賣完不難。
今天有薑利海幫忙，他們收攤比平常要早一些，當然，這也是因為薑麗雲留了一些餃子沒有賣。
她昨天跟薑四叔說了要拿點餃子給薑四叔嚐嚐，今天就留了二十個煎餃和三十個生餃子，打算等會兒給薑四叔家送去。
回家的時候，車依舊是薑利海拉的。
薑麗雲跟馮易並排走在前麵，一邊走一邊說話。
薑利海拉著車子走在後麵，見馮易跟自己妹妹親昵地說話，羨慕不已。
雖然他跟賀春琳談了兩年，但兩人相處的時間其實不多，也不敢這麽親密。
要是他能跟賀春琳結婚就好了！
想到下午要去賀家，薑利海又緊張起來，開始琢磨等下要說的話。
等回到家，薑麗雲就讓薑利海去薑四叔家送餃子，至於她自己，則跟薑瘸子一起做飯。
薑瘸子負責燒火，她負責炒菜。
他們家自從開始做餃子，就時常吃肉末，今天中午吃的，就又是肉末蒸蛋。
因為今天人多，薑麗雲又做了三個菜，分別是韭菜炒雞蛋、炒青菜和榨菜豆腐湯，再加上昨天醃製的蘿卜，就有四菜一湯了。
薑麗雲做飯的時候，馮易挑著糞桶給薑家的菜地澆水去了。
薑利海送完餃子回來，就見馮易在澆水。
看馮易的樣子，好像還幹得很開心。
薑利海現在隻要無事可做就滿腦子亂七八糟的想法……他走上前，默默地搶了馮易的工作。
馮易對此還有點不滿——薑利海這是搶了他的表現機會！
中午的飯菜對薑利海來說很豐盛，但他吃得心不在焉的，還吃得特別慢。
“哥，你快點把飯吃了，然後帶著東西去賀家！”薑麗雲催促。
薑利海一咬牙把飯吃完，和馮易一起，去薑二叔家借自行車。
賀家離得有點遠，得騎車去。
薑利海和馮易都沒有自行車，但磚瓦廠有幾輛屬於廠裏的自行車，他們這些年輕人進了磚瓦廠之後，基本上都會拿廠裏的自行車練一練，學會騎自行車。
因為隻有一輛車，就由薑利海載著馮易過去。
“哥你小心一點，別摔了馮易。”薑麗雲叮囑薑利海。
才幾天啊！自己的妹妹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好吧，這不是這幾天的事情，他妹妹從小就這樣。
兩人很快遠去，而這時，隔壁的薑二叔溜達到了他們家，對薑瘸子道：“利海要去對象家？他早該去了！都談了那麽久了，你們之前也不幫著操辦一下。”
薑瘸子夫婦很愧疚。
薑二叔繼續開口：“孩子還小，他們的婚事就是要你們催一催，把把關的，現在你們要給利海蓋房子，這很好，到時候我讓我家老大老二來給你們幫忙……”
“泥瓦匠幹活的時候你們要盯著點，看到人幹得不好就直接說！你們不說人家當你們好欺負！”
“對了別找薑廣漢幹，他專門坑熟人！”
“你們兩個真的是立不住，算了到時候我幫著去看看。”
……
薑二叔說話的時候，薑瘸子一直乖乖點頭。
薑瘸子打小就瘸了一條腿，在家不受重視。
薑二叔雖然是他弟弟，但更受薑爺爺薑奶奶的器重。
兩人到了結婚年齡，薑瘸子找不到對象，薑二叔倒是早早結了婚。
薑二叔的兩個兒子，就都比薑利海大。
當年薑瘸子就是個娶不上媳婦的老光棍，大家還以為他會一輩子娶不上媳婦兒。
後來他好運撿到吳小春，才算是結了婚。
但那會兒，薑爺爺薑奶奶已經把家裏房子還有很多東西給薑二叔了。
薑瘸子現在的房子是薑二叔幫襯著蓋的，但已經到手的東西讓薑二叔再去給薑瘸子，他卻也是不願意的，就算他願意，薑二嬸也不願意。
所以薑瘸子剛結婚的時候連個木盆都沒有，家裏的碗就兩個。
他們家一開始，家當特別少，好不容易攢了錢，還要拿來買鍋碗瓢盆。
薑麗雲見薑瘸子和吳小春坐在薑二叔麵前認認真真地聽薑二叔說話，打了個哈欠，回房間午睡去了。
薑瘸子在弟弟妹妹麵前沒有威信，後來生了孩子，在孩子麵前，就也沒有威信。
賀家。
賀家住在公社附近，因為賀母養蠶的手藝好，賀父又會用竹子做竹椅子竹筐之類，他們家家境還算不錯，住的是敞亮的磚瓦房。
賀家的兩個兒子一個在養白羽雞，一個在公社的草紙廠工作，過得都挺好，兩個女兒也都嫁得不錯。
但賀父賀母依然不開心——他們的小女兒喜歡上了一個窮小子。
他們一開始，其實對薑利海還算滿意，雖然薑家有點窮，但三兄妹都有工作，他們覺得薑家應該要不了多久就能蓋起房子了。
正因為存在著這樣的想法，他們並沒有阻止賀春琳跟薑利海處對象，隻是在兩人處了一段時間之後，讓賀春琳跟薑利海透露了他們家的條件。
按照他們的想法，在賀春琳這麽幹了之後，薑家就該開始蓋房子了，等薑家的房子蓋好，賀春琳跟薑利海就能順理成章地結婚。
結果呢？他們等啊等，等了大半年，薑家都沒有動靜。
就在他們坐不住的時候，薑利海的妹妹嫁人了，嫁去了鎮上。
薑家是準備在薑麗萍結婚後，再去操辦薑利海的婚事？
想也是，一起操辦忙不過來，而且薑麗萍嫁人，他們還能拿到彩禮……
他們繼續等，然後薑家還是沒動靜。
也就是這時候，他們聽說薑家的二女兒不僅選了個什麽都沒有的窮小子，還辭了工作。
這薑家到底怎麽想的？薑利海以後該不會還要幫襯他二妹吧？
賀父賀母一咬牙，來了橋頭村，仔仔細細打聽薑家的事情，還特地去看了薑家的房子。
薑母和薑家小女兒身體都不好，薑家的房子特別破，薑瘸子是個殘廢……
這薑家一直沒動靜，是不是因為沒錢？
就這情況，他們女兒嫁到薑家，是不是得伺候一大家子人？
賀父賀母不樂意了，直接讓兒子去找薑利海，讓薑利海別來找他們女兒了。
當然，這件事他們沒有告訴賀春琳。
這會兒賀家正在吃飯，賀母一直勸賀春琳去相親：“那個薑利海除了一張臉什麽都沒有！周金發多好，他家裏的房子蓋得特別漂亮，他還是個泥瓦匠，有一門手藝。”
“我不喜歡周金發。”賀春琳道，周金發長得不好看，還一口黃牙，她看了就覺得惡心。
“那謝祖根呢？之前謝家眼光高，這看不上那看不上的，現在他們不挑了，正到處找人呢。”
賀春琳被嚇了一跳：“謝祖根又矮又醜，我才不要！”
“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你是怎麽回事？怎麽就知道看臉？”賀母不高興。
謝祖根條件多好啊，她女兒嫁過去，就不愁吃穿了！
“媽，你別給我介紹了，我有對象。”賀春琳道。
薑利海是最好的，不僅長得好看，還會寫詩。
之前七夕的時候，薑利海就寫了一首詩給她，她現在已經倒背如流。
鵲橋相會淚成河，久別重逢愁話多。織女牛郎遙相見，含情脈脈送秋波……薑利海說這是在想念她的時候寫的。
除了詩，薑利海還會給她寫信……周金發和謝祖根會嗎？他們什麽都不會！
“那薑利海真的不行！他家裏那房子我看著都不能住人，我讓你大哥去找他，他還木頭似的不給點反應……”賀母越說越生氣。
“媽，你讓大哥去找他了？”賀春琳急了，看向自己大哥：“大哥你跟他說了什麽？”
賀父賀母當然不會說實話，他們告訴賀春琳，他們讓賀春琳大哥去找薑利海，是讓薑利海來提親。
“你在家裏等著就行，他真要喜歡你，肯定會來提親。”
“對，你們都談了這麽久了，也該結婚了！他再不來提親，那就是沒把你放心上！”
“隻會說甜言蜜語的男人靠不住，他總要拿出點實際行動來！”
……
賀家人你一言我一語的。
賀春琳道：“可是他家沒錢……”
“沒錢又不是不能結婚，而且態度總要有的。”賀父道。
他們最氣的，就是這麽久了，薑家都不給個態度。
他們到底把他女兒當什麽了？
偏偏他們女兒就是被那個薑利海給迷住了……
賀春琳聽完，也覺得有道理。
農村結婚都早，她身邊的小姐妹已經有人結婚了……
正這麽想著，賀春琳看了眼門口，然後就看到了薑利海。
農村人吃飯大多在堂屋吃，吃飯的時候，堂屋的門肯定是打開的，這樣亮堂。
而此刻，薑利海騎著自行車，來到他們家門口，自行車的車把手上，還掛著好些禮品。
賀春琳一下子高興起來，想也不想就對自己的父母道：“爸，媽，他來提親了！”
賀父賀母的臉都黑了。
薑利海這一路上一直很忐忑，差點把馮易給摔了。
在到賀家之前，他一直以為自己見了賀家人可能會說不出話來，覺得自己不一定能把事情辦好。
他更怕賀家人看不起他，怕賀春琳真的要跟別人結婚了。
那他特地過來，就是一場笑話。
然而剛到賀家，他就看到了滿臉開心的賀春琳……薑利海一下子就沒那麽怕了。
之後，他又想到了薑麗雲。
這一天他跟著薑麗雲，見薑麗雲把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得井井有條，不知道多羨慕……
薑利海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做到的，他拎著禮物就進了賀家的門：“賀叔賀嬸，我跟春琳認識這麽久，一直沒有拜訪你們，真的對不住。”
薑利海其實挺聰明的，薑麗雲教他的那些，他全都記住了。
沒來的時候他擔心害怕，輾轉反側，甚至走到了半路想回去，但真的趕鴨子上架到了賀家……他也就把事情做好了。
他這樣子，就跟學校要求跑八百米，學生跑之前一直覺得自己跑不動，真的被拉到操場上跑，跑著跑著就跑完了一個樣。
“我跟春琳的事情，我之前就跟爸媽說了，還以為他們會去辦，沒想到他們一直在攢錢，卻沒操辦起來。”
“也是我的錯，一直在廠裏上班不怎麽回家，都不知道家裏的情況。”
“昨天賀大哥來找我，我立刻就請假回家了！昨天下午我去村裏了地基，明天我就去買磚頭，準備蓋房子！”
“我已經確定能進運輸隊了，以後一個月工資有兩百塊。”
“蓋房子要花時間，但明年肯定能辦婚事。”
“你們要是不放心，年底可以先訂婚。”
……
馮易也在旁邊幫腔：“利海哥昨天火急火燎地就回家了，一直在忙蓋房子的事情。”
“這事兒也怪薑叔，他沒辦過什麽事情，讓他去批地基都不知道要怎麽辦。”
“當然利海哥也有問題，之前因為薑叔在忙麗萍姐結婚的事情，他就沒有催。”
“蓋房子的事情，利海哥早就在琢磨了，他都想好房子要怎麽蓋，要請誰蓋了，蓋房子的地方他也看好了……”
……
薑利海如果是一個人來的賀家，賀春琳還不在的話，賀家人可能會奚落薑利海幾句。
但薑利海這次過來，帶了個外人，賀春琳還在旁邊看著。
他們不久前，剛在賀春琳麵前說了謊的！
薑利海拎著禮物上門還被左鄰右舍看到了……
賀父賀母的態度不算熱情，但也還可以。
聽了薑利海說的話之後，他們的態度還明顯軟化了——這個薑利海，也挺有誠意？
總之，賀家人最後跟薑利海商量起彩禮的事情來。他們彩禮其實要得不多，但要求薑利海給賀春琳買一輛自行車，一台縫紉機，一個收音機。
這都是給賀春琳的，他們不要。
這些東西可不便宜！
但現在結婚，卻是很多人會買這些。
薑利海正有點擔心，馮易道：“賀叔，不瞞你說，就是因為全部辦下來錢不夠，我薑叔才光顧著攢錢沒操辦這事兒，不過你放心，利海哥現在進磚瓦廠運輸隊了，明年肯定能把錢攢夠。”
薑麗雲私底下交代了馮易一些話，他現在就是按照薑麗雲交代的在說。
賀家最後采納了薑利海的提議：“那就年底先訂婚，等明年再結婚，正好我們有時間找人給春琳打幾個櫃子。”
按照他們這邊的習俗，女方要陪嫁櫃子、箱子、被子之類的東西。
雙方就這麽說定了。
薑利海笑著跟賀家人告辭，在賀春琳亮閃閃的眼睛裏，推著自行車離開。
走出一段拐了個彎，薑利海對馮易道：“馮易，我有點腿軟，騎不動車了，你來騎，你載我回去吧。”
他剛才一直緊繃著，一直在出汗，現在離開了賀家，他有種自己終於活過來的感覺。
“好！”馮易興奮地上了車，準備載著薑利海走。
他除了想用拉車拉薑麗雲以外，還想騎自行車載薑麗雲。
但他以前沒有載過人，騎車技術也不好，所以不太敢。
現在能用薑利海練一練挺好的。
薑利海坐在車後座上，又感覺到遲來的興奮。
他沒想到他竟然能訂婚了！
訂婚之後，他一時半會兒怕是拿不出錢買自行車收音機什麽的，但他進了運輸隊，工資高了很多，一年能拿兩千多。
大不了攢兩年，總能攢到！
正高興，一陣風吹來……剛才出了不少汗的薑利海一個哆嗦，裹緊了自己的衣服。
另一邊，賀家的左鄰右舍都到了賀家，看薑利海帶來的禮物。
“那就是春琳的對象？長得真俊！”
“在磚瓦廠運輸隊工作？那工資可不低！”
“他帶來的東西不便宜啊，加起來得一百多吧！真大氣！”
“看得出來，他對你們春琳挺上心的。”
……
賀家人之前沒看薑利海帶來的東西，這會兒才看了看。
發現薑利海帶來的東西不僅多，還都很值錢之後，他們對薑利海的印象也好了一點。
這些東西買下來少說要一百塊，是磚瓦廠普通工人一個月工資了！
這人還可以，等他們把房子蓋了，讓春琳嫁給他也不是不行。
薑利海跟馮易回到薑家的時候，薑麗雲已經在做晚飯了。
見到兩人，她就問起具體情況來。
薑利海已經不太記得自己那時候都說了些什麽了，馮易卻記得清清楚楚，仔仔細細地把事情說了。
薑麗雲知道賀家態度好，多半是因為有外人和賀春琳在。
不過她沒跟薑利海說這個，反而道：“哥你也看到了，人家對你其實也沒有不滿意，之前就是以為你拖著賀春琳不願意娶人家，氣急了說幾句氣話……昨天你自己也說氣話了。”
賀春琳哥哥的話，是傷了薑利海的自尊的，他多少有點介意。
但薑麗雲這麽一說，他就不生氣了。
薑麗雲又道：“說起這事兒，之前我在鎮上擺攤，薑麗萍也到我攤子上來嫌棄馮易，說了一堆馮易的不好……”
得知這件事，薑利海徹底不把賀春琳哥哥之前說他配不上賀春琳的事情當回事了。
其實他前段時間也看不上馮易，就是沒說什麽難聽話而已……
“好了，現在事情解決了，哥你明天就去磚瓦廠上班吧，晚上記得回來，”薑麗雲道，“你進了運輸隊，能去城裏……到時候我寫個單子，你幫我買點東西回來。”
“好。”薑利海一口答應。
薑麗雲這時候又道：“哥，你這事兒辦好了，自己也是能掙錢的，說不定可以早點攢夠賀家要的東西，你看孫金山，人家就不缺錢。”
薑利海進運輸隊這事兒，是對她有好處的。
如果處理好了，她也能借此掙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