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薑利海
薑利海一直都是個愛麵子的人。
磚瓦廠的人幹活的時候免不了滿身塵土，很多人下了班，穿著髒兮兮的衣服就回家了。
但薑利海不一樣，他每次都會洗澡洗頭，換上幹淨的衣服才回家。
磚瓦廠的廚房有賣熱水，兩分錢一壺，他冬天的時候，一天至少要用三壺熱水。
他出現在親朋好友麵前的時候，總是幹幹淨淨的。
可這會兒，他看起來就是個髒兮兮的小可憐。
薑瘸子和吳小春平日裏是不去磚瓦廠的，都沒有見過他這樣子，他剛進來就被他驚了驚，等聽到他的話，就更吃驚了。
吳小春立刻問：“怎麽回事？”
薑利海瞧著似乎大受打擊：“今天她哥找到我，說她要跟別人結婚了。”
說完，他眼眶就紅了。
薑麗雲早就知道這件事了，不過上輩子類似的事情年底才發生，這輩子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提早發生了。
這時候的農村女孩，找對象的時候比較務實，首先看的，就是男方的家境。
然後就會關注比如家裏幾個兒子能分到公婆多少東西，公婆好不好相處，婆婆能不能幫忙帶孩子，需不需要拉扯弟弟妹妹之類的事情。
他們家的話，處處不好。
他們家裏非常窮沒有房子，薑瘸子和吳小春身體不好不能給薑利海多少幫助，底下還有個妹妹要養。
在別的家庭，家裏隻有一個兒子是好事，但是放他們家就不一樣了。
他們家這條件，家裏隻有一個兒子，就說明薑利海要承擔更多的責任。
薑麗雲很清楚，上輩子這時候的她，是絕不可能找她哥這樣的對象的。
她哥在農村相親市場上，處於底層。
不過現在已經是新時代了，可以自己找對象。
拋開家境，薑利海其實是個帥小夥子，他這人吧，還有那麽點文青。
雖然沒讀完初中，但他平常會看看書，說話也講究，就顯得跟別的男人不一樣。
他年紀很小就去磚瓦廠上班了，平日裏幾乎不回家，但他下班後會在磚瓦廠附近逛一逛，還會去公社的早市買東西。
一來二去，他就認識了一個住在磚瓦廠附近，叫賀春琳的姑娘。
薑利海這人自卑又敏感，不會主動去追求身邊的女性，他跟賀春琳處對象，其實是賀春琳主動的。
總之兩人就這麽處上了，時常見麵，但卡在結婚上麵。
賀春琳自己不在乎，但她父母的要求很多，他們要彩禮，要薑家給賀春琳買自行車，還薑家蓋新房子。
但薑家沒錢。
這事就這麽拖下來了，拖著拖著……
賀家人去磚瓦廠找薑利海，讓薑利海別去找賀春琳了。
薑利海要麵子，那之後確實沒去找賀春琳。
正好她跟謝祖根處上了，薑利海進了磚瓦廠運輸隊，一個月裏有大半個月在外麵，兩人反正就這麽斷了。
大概兩年後，在運輸隊工作的薑利海終於攢下了一些錢，蓋了一棟兩層小樓。
那時候薑利海已經二十八了，在本地壓根找不到合適的對象，就有人介紹了一個外地來他們這裏打工的姑娘給他。
那姑娘就是她上輩子的大嫂。
她前大嫂在跟她哥結婚之前其實結過婚生過孩子，不過那會兒她前大嫂年紀還小，鄉下地方又不重視領證，所以她前大嫂跟前麵的老公沒領證。
橋頭村是農村，並不發達，但地處江南魚米之鄉，相比於某些地方來說，已經算富裕了。
她前大嫂以前住在山溝溝裏，非常窮，因為她嫁人之後生的是個女兒，夫家還對她很不好。
然後她就跟著據說在外麵混得很好的同鄉出來打工了。
這年頭其實有很多人從農村騙同鄉去大城市，然後可能把人賣了，或者逼著人賣身。
她前大嫂運氣好，把她從山裏帶出來的同鄉沒那麽壞，但那個同鄉在這邊其實混得不怎麽樣，也沒本事介紹好工作給她前大嫂，就忽悠她前大嫂在這邊嫁人。
薑利海長得好，當時一個月工資三四百，她前大嫂自然樂意。
她前大嫂剛嫁到薑家的時候，對薑利海特別好，家裏什麽活兒都搶著幹。
所以，他們雖然知道她前大嫂以前嫁過人有過孩子，對她也沒什麽意見，甚至挺同情她的。
但後來她前大嫂生了兒子，自覺是薑家的功臣，又發現薑家在這邊算窮人，薑父薑母還很好欺負，態度一下子就變了。
薑麗雨初中畢業後雖然沒有上班，但有幹家務，家裏當時養蠶養雞養豬也都是薑麗雨照看著……薑麗雨其實沒拿過薑利海的錢。
薑利海的工資，全是她前大嫂拿手裏的！
都這樣了，她前大嫂還看薑麗雨不順眼，一心把薑麗雨嫁出去要個高彩禮。
薑麗雲對自己的這個前大嫂，那是一點好感都沒有，
她重生後，就已經打定主意，寧願自己哥哥當個老光棍，也不讓自己哥哥跟她前大嫂在一起。
但對她哥的第一段戀情，她其實不太清楚，隻知道上輩子她哥為此難受了很久，還跟家裏吵架，她甚至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跟她哥說話。
“琳琳她哥說我沒本事，嫌棄我家窮，讓我別去纏著他……”薑利海越說越難受，一抬頭就看到薑麗雲一點不為他難受，還在慢悠悠吃飯。
他的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恨恨地看著薑麗雲，但想到薑麗雲從來都不給他麵子，旁邊還坐著馮易……
薑利海對著吳小春和薑瘸子發脾氣：“現在村裏還沒蓋房子的才幾家？為什麽我們家就不能蓋房子？你們有沒有把我當回事？”
“我才多大啊，就去磚瓦廠幹活，交給家裏那麽多錢，錢呢？”
“我初中都沒讀完，剛進磚瓦廠就那麽點補貼，還要拿回家給薑麗萍讀書，結果呢？薑麗萍結婚你們一分錢彩禮都不收！你們想過我嗎？”
“你們怎麽不給我打算打算？”
……
薑麗雲安靜地看著薑利海鬧脾氣。
她知道薑利海在想什麽。
薑利海怪薑瘸子他們沒在薑麗萍結婚的時候要彩禮給他蓋房子。
上輩子年底發生這件事的時候，她在跟謝祖根處對象，那會兒，薑利海還異想天開，想讓謝家出錢給他蓋房子。
上輩子的她覺得這個哥哥太過分，跟他鬧翻了，不過現在……薑麗雲看著薑利海崩潰的樣子，突然琢磨出一點什麽來。
薑利海對賀春琳，應該是有真感情的。
不然薑利海愛麵子，就算有點小心思，其實也不會說出來，比如之前薑麗萍結婚的時候，他就沒嚷嚷讓薑瘸子夫婦要彩禮。
他那會兒甚至以他們家不要彩禮為榮。
薑利海鬧了一會兒，發現薑麗雲還安安靜靜看著自己。
他想怪薑麗雲不跟謝祖根在一起，反而選了馮易這事兒，畢竟薑麗雲要是選了謝祖根，那他們就能跟謝家借錢蓋房子了。
但他自己也知道自己這樣是不對的。
薑利海心裏冒出各種念頭，又因為自己竟然有這樣的念頭而感到羞愧不已。
也就是這時候，薑利海又一次注意到了馮易。
他對象沒了，馮易倒是有了個好對象，他家桌上還有肉！
他在廠裏是吃不上肉的，馮易這家夥跟他妹妹處對象，就吃上肉了！
薑利海莫名委屈，突然哭了。
嗯，哭了。
薑麗雲有點反應不過來。
她回憶了一下，上輩子薑利海回家說這件事，怪她爸媽，她就跟薑利海吵起來了，兩人越吵火氣越大，她怪薑利海不顧家裏，薑利海說後悔生在這個家裏……
當時薑利海沒哭來著。
薑麗雲暗歎了一口氣。
薑利海肯定有自己的小心思，但真要說多壞，那也沒有。
他跟馮易一樣，十六歲就去磚瓦廠了，雖然不願意回家幹農活，但也沒有真的不管家裏。
“哥，明天你帶點禮物去找你對象，問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吧。”薑麗雲道。
“現在再去問有什麽意思？她要嫁給別人了！”薑利海說著說著，出來個鼻涕泡。
薑麗雲不忍直視。
薑麗雲覺得賀春琳沒那麽快嫁人，賀家人這麽幹，指不定是想要逼一逼他們家。
要知道上輩子，這事兒可是兩個月後才出的。
那會兒她跟謝祖根處對象的事情很多人知道，賀家應該也知道，就等了等，結果他們家一直沒動靜不提結婚的事情，年底的時候就來逼薑利海了。
至於這輩子……她沒跟謝祖根談對象，反而跟馮易在一起，賀家估計很不滿，就提前找上門，逼一逼薑利海。
但這是賀家人的想法，不一定是賀春琳的想法，薑利海真要喜歡賀春琳，應該找賀春琳問清楚。
薑麗雲知道上輩子賀春琳其實沒那麽快結婚，又過了一年多，賀春琳才嫁人，嫁的是個泥瓦匠。
起初兩人過得還好，但後來那個泥瓦匠給人幹裝修掙到了錢，就出軌了，聽說還家暴。
賀春琳後來也是離婚了的，離婚的賀春琳還跟離婚的薑利海相過親，但兩人的孩子都不同意，也就不了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