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茶葉蛋
薑麗雲一大早就起來，到這時候已經忙了很久。
給馮易擦過汗之後，她給自己也擦了擦汗，坐在塑料凳上休息，順便將最後一點麵團擀成餃子皮。
“爸，媽，麗雲，真是你們！你們怎麽來鎮上擺攤了？”薑麗萍的聲音突然響起。
薑麗雲轉過頭，就看到了打扮精致的薑麗萍。
她今天穿了一件橘黃色的尼龍衫，整個人瞧著特別靚麗。
“姐。”薑麗雲叫了一聲。
“你們來鎮上擺攤怎麽不告訴我？”薑麗萍有些不滿。
她妹妹她爸媽來鎮上擺攤，她竟然完全不知道！
“是臨時決定的，”薑麗雲道，“你這幾天沒回家，我們又不想去李家，就沒來得及告訴你。”
薑麗萍嫁的那個智商有問題的男人姓李，叫李旭陽。
李旭陽的父母對薑麗萍還不錯，但看不上薑瘸子吳小春。
這時候，很多城裏有工作的人看不上鄉下人，更不要說他們家條件那麽差了。
李家人其實沒說什麽難聽話，但薑瘸子和吳小春能感覺到李家人對他們的嫌棄，他們本身又自卑……薑麗雲記得上輩子，他們家跟李家就沒什麽來往。
就算是過年的時候走親戚，也隻有她和薑利海去李家，她父母是不去的。
李父李母也不會來他們家，李旭陽倒是會被她姐姐帶來，然後在門口看螞蟻看小雞什麽的。
“你們這是把我當外人……”薑麗萍撇嘴。
“你自己不也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薑麗雲可以一直說，她結婚後不會再管家裏的事情的。
薑麗萍頓時有點不高興。
薑麗雲這時候，卻是用盤子裝了幾個賣相不好的煎餃，問薑麗萍：“要吃嗎？”
那當然是要的！薑麗萍端了餃子坐在折疊桌旁邊，還給自己倒了點醋：“你從哪裏學來的這煎餃？”
“以前去省城的時候學的。”她其實也就跟著廠裏的領導去過一次省城，參加省城的一個什麽家具展覽會。
不過這時候橋頭村的人，大多連縣城都沒有去過，她去過省城，在眾人眼裏已經很厲害了。
“這煎餃還挺好吃的。”薑麗萍吃得特別滿足，這可都是肉啊！
李家雖然對她不錯，但不會給她錢，她平日裏就連吃個包子都要猶豫很久。
結婚前，薑麗萍其實在鎮上一戶人家當保姆，但結婚後就沒幹了，這幾個月一直在花婚前的存款，還有結婚時李家給的紅包。
但紅包加起來也就幾十塊錢，這會兒已經花得差不多了。
薑麗萍吃完薑麗雲給她的四個煎餃，對薑麗雲道：“麗雲，你再給我幾個。”
“沒有了，這煎餃我要拿來賣錢的。”薑麗雲道。
“真小氣。”
“那你大方點，去買個燒餅油條來給我吃？”薑麗雲提議。
薑麗萍不想花錢買燒餅油條給薑麗雲吃，當即轉移話題，指著馮易問薑麗雲：“這是誰？”她妹妹從哪裏找來的帥小夥兒？
薑麗雲笑道：“這是馮易，我們在處對象。”
馮易一直不太喜歡薑麗萍，他小時候，曾看到薑麗萍欺負薑麗雲。
但現在他跟薑麗雲處對象，薑麗雲的姐姐就是他姐姐！
見薑麗雲介紹了自己，馮易立刻打招呼：“麗萍姐！”
前幾年馮易一直待在磚瓦廠，薑麗萍又整天往鎮上跑，兩人連著兩三年沒遇上，馮易又在這幾年裏大變樣，薑麗萍這才沒認出他。
但現在薑麗雲一介紹，關於馮易的種種，她就全想起來了。
薑麗萍不敢置信地看著薑麗雲：“你跟他處對象？”
“對。”
“你瘋了！”薑麗萍道：“他連個房子都沒有，你跟他處對象怎麽結婚？不結婚的話，你處過對象，想再找都找不到好的！”
薑麗萍一說起這個，就想到了自己之前的經曆。
她初中開始跟人談對象，當時以為自己肯定會嫁給對方。
那人的爹媽看不上她，她還厚著臉皮上門幫忙幹活。
結果呢？人家一走了之！
有這麽個事情在前麵，她在鎮上，也就找不到好對象了，隻能選擇李旭陽。
薑麗雲知道在很多人眼裏，馮易都不是合適的對象，也知道有很多人不看好他們，但她不在意。
她知道自己的選擇不會錯。
薑麗雲道：“我又不會再找，至於他沒房子……我們掙錢之後，可以自己蓋房子。”
“你這說的是什麽話，他到底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你……”
薑麗萍話沒說完，薑麗雲就道：“馮易比你男人好多了，特別能幹。”
薑麗萍看向薑瘸子和吳小春：“爸，媽，你們說句話啊！我給麗雲介紹的周大飛，比馮易好上不知道多少吧？”
馮易就在旁邊呢，以薑瘸子和吳小春的性格，是絕對不會在這時候說馮易壞話的，吳小春道：“馮易也挺好的……”
薑麗萍氣得不行：“薑麗雲，你遲早後悔！”
薑麗雲道：“姐，我是不會後悔的，倒是你……你要是不從李家離開，一定會後悔。”
薑麗萍對上薑麗雲篤定的目光，心裏像是憋了一團火，板著臉轉身就走。
薑麗雲暗歎了一口氣，見有客人過來，立刻招呼起來。
這會兒已經八點多了，在早市上賣菜的人已經陸陸續續開始收攤。
他們擺攤賣蔬菜掙得不多。
這年頭肉挺貴的，但蔬菜便宜，都幾分一毛地賣，他們這些從家裏拿了菜來鎮上賣的人，少的一上午就賣一兩塊錢，多的也就賺個四五塊。
不過他們都是農民，這就當賺點外快，因此賺得少也不在意。
馮老頭數了數自己錢盒裏的錢，他出門前在裏麵裝了一塊錢的零錢，現在裏麵有三塊多，也就是說他今天賺了兩塊多。
這不算少了，但煎餃攤的生意那麽好！
馮老頭心裏不忿。
馮老頭身邊的那個人見馮老頭一直看著那煎餃攤，道：“那煎餃聞著就香，一定很好吃，就是太貴了。”
“對啊，要一毛錢一個，也太貴了。”
“這鎮上有錢人真多，之前那裏竟然有人排隊！”
“現在有不少萬元戶，他們可不差錢。”
“我們那邊有人養雞，養出一批來能賺上千！”
……
這些農民都是舍不得買煎餃吃的，鎮上賣的所有的吃食，在他們看來都太貴了。
除非趕上過生日什麽的，他們才舍得買個包子吃。
但有些人就是很有錢，這會兒，就有一個穿著西裝的中年人來到薑麗雲身邊，一口氣要了五塊錢的餃子。
“好咧，我給你裝，”薑麗雲笑著給那人裝餃子，“老板，你怎麽買這麽多？”
“家裏人多，”這人笑道，“你們這煎餃晚上賣不賣？”
“我們就早上賣。”薑麗雲道。
“這樣啊……”這人一副可惜的樣子。
薑麗雲意識到了什麽，詢問對方：“你想什麽時候要？”
這中年人道：“我廠裏最近天天加班，我要給她們準備宵夜，覺得這餃子不錯。”
薑麗雲連忙詢問，這才知道這中年人開了一個服裝廠，接了個大訂單，最近他廠裏的工人每天都加班。
他知道工人辛苦，晚上會請工人吃夜宵。
一般是給一人一包泡麵，但總吃泡麵會膩。
“當夜宵的話，你可以買生餃子回去煮，如果你要的多，我們可以把生餃子送上門，生餃子我這邊便宜點賣給你，一塊錢十三個。”薑麗雲努力招攬生意。
賣生餃子多省事兒！這可是一門好生意。
這中年人考慮過後，答應下來。
他的工廠晚上十點吃夜宵，薑麗雲要九點半的時候，就把生餃子送過去，他廠裏二十個工人，他自己也在……他最後買了十六塊錢的餃子。
得到一筆意外的訂單，薑麗雲心情挺好的。
等到九點，他們把餃子全部賣完，她數了數錢，心情就更好了！
今天她掙了二十塊！
要是這麽下去，隻要一個月，她就能將本錢賺回來還有剩！
他們賺了多少錢這事兒，薑麗雲並沒有瞞著自己的父母：“爸，媽，今天我們掙了二十！晚上賣生餃子還能再掙個三四塊錢！以後我們的生意不一定有這麽好，但我們搭著賣點別的東西，一天掙個二十塊還是可以的。”
“爸，媽，今天掙了錢，等會兒我們就去買隻雞，晚上我做紅燒雞肉給你們吃。”
“馮易，等明年，我們就能蓋房子了！”
……
馮易的眼睛亮晶晶的，一直盯著薑麗雲看。
薑麗雲做生意的時候挺專心的，兩人其實沒怎麽說話。
但薑麗雲給他擦汗不說，薑麗萍嫌棄他的時候，薑麗雲還說她不會去找別的對象！
薑麗雲還誇他能幹！
馮易覺得自己現在，每天都被泡在蜜糖水裏。
拉著拉車往家裏走的時候，他甚至想要蹦躂幾下。
當然他克製住了……他不想車上的東西被打翻！
薑麗雲沒有注意到馮易的喜悅。
激勵過跟她一起擺攤的三個人之後，她又開始給自己的父母洗腦：“爸媽，你們看馮易多好啊，什麽活兒都搶著幹。”
“他從小就聽我的，以後肯定也聽我的。”
“你們看著他長大，知根知底。”
“他跟家裏人不親，以後會把你們當親爸媽。”
……
薑麗雲知道自己的父母現在對馮易還不太滿意。
但她也知道，她爸媽其實是很好說動的人，俗稱耳根子軟。
她在她爸媽麵前說說馮易的好話，再讓馮易好好表現……肯定要不了多久，她爸媽就會覺得馮易好了！
薑瘸子和吳小春的性子，被薑麗雲摸得透透的。
他們聽了薑麗雲的話仔細一想，也覺得馮易很好。
薑麗萍嫁去鎮上之後，他們就不怎麽見得上麵了，薑麗雲要是跟馮易結婚，在他們家旁邊蓋個房子……
那就跟薑麗雲沒嫁出去一個樣了！
而且家裏有個幹活麻利的男人，那是真的好。
不說別的，這兩天家裏的重活，都不用薑瘸子去幹了！
正樂著的馮易沒想到薑麗雲竟然又開始誇他。
他有種自己飄飄然就要成仙的感覺。
在薑麗雲眼裏，他有這麽好的？
他以後一定要好好努力，不讓薑麗雲失望！
沒怎麽被人誇過的馮易走路都是飄的。
薑麗雲在父母麵前說完馮易的好話轉過頭去，就看到馮易在傻笑。
還怪可愛的！
馮易特別開心，謝祖根的心情卻很差。
薑麗雲和馮易一起去鎮上擺攤的事情，已經傳回磚瓦廠了。
“那煎餃真好吃，比肉包子還好吃。”
“我跟我老婆說了煎餃這東西之後，她騎自行車去鎮上買了一塊錢回來，結果我家那臭小子剛吃完，就說明天還想吃……想得美，這樣貴的東西，哪是能天天吃的？”
“你家真是寵孩子，這煎餃我可舍不得去買。”
“沒想到薑麗雲跟馮易真的一起去擺攤了！他們兩個天天在一起，這是打定主意要處對象啊。”
“馮易這小子運氣真好。”
“是啊，我怎麽就沒有這樣的運氣？”
……
聽到周圍人的議論，謝祖根難受得不行。
如果薑麗雲是嫌貧愛富看不上他，他可以到處跟人說薑麗雲的不好，可現在薑麗雲選了個比他窮了不知道多少的人！
薑麗雲覺得是他這個人不好？
真是豈有此理！
薑麗雲遲早會後悔，她都不知道他們家多有錢！
想到自己父親給自己看過的存款單，謝祖根心裏總算好受了一點。
薑麗雲並不知道有人在幻想她會後悔的事情。
這天下午她睡的時間不長，醒來後，就跟薑二叔借了自行車，去了隔壁村一戶專門養蛋雞的人家。
這幾年政策放寬之後，在家搞養殖的人越來越多，有些人家養豬，有些人家養雞，有些人家養鴨。
不過都不成規模，養殖成本也高。
二十年後非常便宜的飼料，在這個時代偏貴，甚至再往前數十年，橋頭村的人都不知道還有豬飼料這東西！
沒辦法，這時候有些人還吃不飽呢，自然沒有多少糧食可以用來做飼料。
薑麗雲是帶了個鋪滿稻草的籮筐去的，到了地方，得知他們確實有賣雞蛋之後，就一口氣買了一百個。
回來的路上，她又去薑玉仙那裏，買了一隻白羽雞。
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煮雞蛋，薑麗雲也不多煮，就煮了五十個。
煮完把雞蛋敲碎，再用醬油和茶葉繼續煮，最後放在一口鋁鍋裏泡著……
明天，薑麗雲打算把那個單眼的小煤爐帶上，然後把大煤爐裏快要滅了的蜂窩煤放進去，上麵溫著茶葉蛋。
茶葉蛋這東西真的挺好的，一天賣不完的話，第二天可以接著賣。
薑麗雲拿出紅紙，又在上麵寫下“茶葉蛋兩毛一個”的字樣。
其實薑麗雲腦子裏，有很多能拿來賣的東西，不過她暫時忙不過來，隻能慢慢來。
先把第一桶金賺了再說！
日曆又撕下一張。
10月27日，星期二，薑麗雲第三次去鎮上賣煎餃的時候，帶上了茶葉蛋。
馮易學東西很快，他已經知道怎麽樣能把煎餃做好了，做煎餃的速度，也就比之前更快。
其實賣早餐，六點到七點半生意是最好的，可惜煎餃做起來比較麻煩，他們的攤子也就時不時處在供不應求的狀態。
有些人閑著沒事願意等，但也有些人不耐煩等，過來看到煎餃沒好，轉頭就去買別的吃了。
現在馮易做煎餃的速度變快，能讓他們多賣一些煎餃。
至於茶葉蛋……也有人買，但買的人不多。
這年頭的人花錢都小心翼翼地，茶葉蛋這樣自己家裏能做的東西，就不願意多花錢買。
當然也有一些人手鬆，願意花錢。
趙海在買了五毛錢的煎餃之後，就又買了一個茶葉蛋。
“趙老師早。”薑麗雲笑著把趙海要的東西遞給趙海。
她上輩子在鎮上賣了很久的早餐，認識很多人。
這位趙老師，上輩子就是她早餐鋪的常客。
她記得那時候趙老師常常踩點來買早餐，買了之後跑著進學校……沒想到他現在天天早起，每天六點出頭就來買早餐了。
對了，現在的趙老師還比她記憶裏英俊很多，她記憶裏的趙老師已經變成地中海了。
不過他是真的喜歡糖油混合物，怪不得後來那麽胖。
接下來幾天，薑麗雲的日子過得忙碌而又充實。
她每天一大早起來去鎮上擺攤，大概到九點等煎餃全部賣完就回家，吃完午飯她會休息一下，接著開始煮茶葉蛋，再幹點地裏的活兒。
而她每天擺攤掙的錢，基本在二十元上下。
擺攤其實挺累的，也很無聊，薑麗雲有點擔心馮易會覺得煩，這天吃午飯的時候，她就問馮易：“馮易，你最近覺得怎麽樣？會不會累？”
“我不累，一點都不累！”馮易道。
他最近過的，簡直是神仙日子！
每天都跟薑麗雲在一起就算了，他還頓頓吃肉！
馮易以前沒少餓肚子，薑麗雲喜歡吃東西，他也喜歡。
這些天天天吃肉，這日子太美了！
薑麗雲見馮易笑嗬嗬的，又看向吳小春：“媽，你呢？你最近有沒有覺得累？”
薑瘸子雖然腿腳不好，但身體還可以，最近也就是每天跟著去一趟鎮上順便包包餃子，不至於累壞。
但薑麗雲挺擔心吳小春的，畢竟吳小春的身體是真的不好。
她這些天，一直有關注吳小春的健康狀況，好在吳小春氣色不錯。
吳小春道：“沒有，我不覺得累，也就是走走路包包餃子。”
“媽你真的不累？”
“不累，我以前總是睡不著，最近睡得挺好的。”吳小春笑容滿麵。
薑麗雲仔細一琢磨，發現吳小春會這樣，其實很正常。
他們這段時間吃得挺好的，吳小春也就能保證營養。
至於跟著他們去鎮上包餃子……
他們走上四十分鍾到鎮上之後，吳小春就可以坐下了，所以也不會累到。
這樣出去走走，甚至能讓她的身體更好！
再加上他們掙到錢了，吳小春心情變好……
“媽，你現在氣色越來越好了！”薑麗雲道。
吳小春笑起來：“我最近身體好多了，一點不累，倒是馮易，他幹了很多活，都瘦了。”
幾天下來，吳小春看馮易，那是越看越喜歡！
她本來就不討厭馮易，隻是覺得馮易有點窮，現在馮易跟薑麗雲掙得多，她就不愁這個了。
然後她就察覺出馮易的好來。
馮易不僅搶著幹他們家的活兒，還特別聽薑麗雲的話！
仔細想想，馮易確實比薑麗萍嫁的那個男人要好！
薑麗雲聽到吳小春的話看向馮易。
馮易瘦了？她怎麽覺得，馮易像是胖了點？
好吧就幾天工夫，也看不出什麽……
薑麗雲正這麽想著，馮易已經搶著開口了：“嬸兒，我沒瘦，還胖了！要不了多久，我就能長壯了！”
今天擺攤的時候，竟然有人覺得他是薑麗雲的弟弟……他一定要多吃點！
要不然他留個胡子？
一家人正其樂融融吃飯，薑利海突然從外麵進來了。
他還穿著他在磚瓦廠幹活的時候穿的破衣服，整個人跟遊魂一樣，一進來就道：“媽，琳琳要跟別人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