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戰場異變

此時洛景城之上,心願已了的李懋站了起來,重新煥發出逼人的豪氣,看著城下不斷接近地晉軍,哈哈笑了兩聲,罵道:“匹夫,就看今日你到底能不能如願!”

青銅馬車到達戰場地時候,晉軍正鼓號齊動,全軍向前,湧過來的晉軍兵卒距離那洛景城地城牆已經隻有不到十丈地距離,攻守雙方,城上城下都已經能看清對方地麵目。

馬車上的湯老者起先也被這戰場的慘相驚得呆了一呆,不由心中歎息,兩個小小的世家,一個貪心不足,一個心有不甘,修士之間的齟齬卻令這數不清的人命喪疆場,真是可恨,可歎!

要進城,總不能這城外還這樣殺得人仰馬翻才行!

異變突起!

一股奇異的靈力波動以那青銅馬車為中心**漾開來,瞬間就籠罩了整個戰場。

城上城下,本來準備好要赴死血戰的十數萬人幾乎同時失神了近一盞茶的時間。

這一盞茶的時間裏,眾人遭遇各不相同,雖然之前兩軍的號角都已吹響,攻城的已經嘶喊著奔向城牆,守城的握緊刀劍準備廝殺,雙方都準備迎接自己最後的命運。但所有人忽然一齊泥塑木雕一般呆呆的出神,戰場之上頓時寂靜無聲,城上城下的軍卒都靜靜的僵立不動,卻不知為何如此。

李懋眼前是一片猩紅的天地,滔滔的血水洶湧而過,腥臭刺鼻的紅浪拍擊著他站立的屍骨堆,對麵是山崩海嘯一樣的鬼哭狼嚎,遠處天邊疾馳而至的無邊黑影中是令人頭皮發麻的“吱吱”聲,讓他麵色慘白身子簌簌而抖幾乎倒地。

晉軍陣中的仇鳳,此時恍惚覺得自己正站在自家府中花園之內,一個個廣袖飄飄,雲鬟玉鬢,嫋娜多情的女子將他圍在正中,當前一個青絲垂肩,膚如凝脂,可是本應該嬌俏清秀的臉上五官卻不知被誰用劍劃的稀爛,深可見骨,傷口之處不見血水,隻有黏黃的膿汁流出,其餘女子亦是如此,那仇鳳熬受不住,一口血就噴在馬脖子上。

這一盞茶的時間裏,所有的人如同木雕泥塑一般呆立不動,雖然身體僵立不動,但各自的心中卻都是滔天巨浪一般的激烈。城上城下所有的兵卒均是把內心深處最恐怖,最淒慘,最下作,最殘忍的那一幕幕,從心底掩藏的最深之處翻找出來,又拿到眼前細細的品味,親人的悲呼,妻女的慘嚎,或是得誌放肆的大笑,或是恨絕痛絕的眼神,這一切都帶著血汙向自己迎麵撞了過來。

那些都是午夜之時能讓人滿頭大汗、大呼一聲從**驚起的夢魘之景。

隻有李簡心裏則是寶劍出匣“蒼”的一聲銳響,然後餘音顫顫不絕,連綿不斷,如一根極細的銀絲繞著他盤旋,又似乎一柄絕世利刃就在他身前左右,仿佛觸手可及卻又視之不見。

這一盞茶的時間如此的煎熬,等回過神來時李懋踉蹌著扶著雉堞身子搖搖欲墜,卻被李簡一把扶住,異變發生後,李簡記掛祖父,便重新跑回城頭,李懋見是李簡也沒說什麽,隻是兩眼無神的看著他。

城下晉軍當中,大帥仇鳳則直接從馬上跌落下來,不省人事。

其餘城上城下兩軍的將官士卒們皆麵色大變,這等怪事如何能發生,又為何發生。真是讓人難以置信,可若不相信,身邊左右所有人個個麵色蒼白,滿是血絲的眼神中均布滿了恐懼狐疑之色。難道近日來這裏殺戮太盛,陰氣太重,白日鬧鬼了?

眾人之所以如此,是那湯老者使出來的一個手段。

這種震人心魂的法術,本不是湯老者所精修的,不過以他結丹的修為使出來倒也能將這十數萬兵卒止住,讓他們暫罷刀兵。

很快,湯老者便感覺到了兩股不同的靈力正有躍躍欲試之意,他心中明白,自己露的這一手已經把藏在後麵的仇、方兩家的人驚動了,想到這裏便有心立威。

縈繞在兵卒們心頭的幻景漸漸的消失了,但城上城下兩軍的將官、兵卒們人人皆是麵色大變。

兵卒們終於大嘩,雙方將官無力也無心彈壓,各自軍陣已經開始不能聚攏成型,終於有人崩潰,鬼哭一樣呼號著跑出陣列,立時城上城下哭喊聲,呼喝聲,叱罵聲響成一片。

這時異變陡然又生!

這一次再沒有什麽心頭的幻景,而是一股實實在在的威壓籠罩在洛景城上的梁軍和城外的晉軍身上。

晴朗的空中像是降下了無數隻無形的粗壯大手,按壓在兩軍所有人的肩膀上,生生的按著他們向下蹲伏,最後跪倒在血汙泥濘、屍首狼藉的戰場之上。晉軍騎兵也都翻身跌落,戰馬長嘶而去。所有人都被震懾得戰戰而抖,不敢有絲毫的造次。

當然也有彪悍不信邪的,硬生生挺著不跪,隻是最後都噴一口鮮血,昏死過去。

山裏麵兩群猴子為了爭奪一片長滿果實的樹林,會在各自猴王的帶領下互相撕咬,抓撓,最後頭破血流、遍體鱗傷,甚至有的猴子在爭鬥中會腸穿肚爛,命喪當場。不論勝負如何,這兩群猴子日後無論何時再次相見都會因為仇恨而須發怒張,隻鼓噪著要撲上去要將對方撕成碎片。但此時如果恰巧有一隻猛虎即使隔著一道山梁一聲長嘯,也會讓兩群猴子頓時偃旗息鼓,一個個驚慌無比的亡命逃竄。

這便是威壓!

一輛古樸的青銅馬車行走在晉軍與城牆之間,拉車的是兩匹棗紅健馬,車上坐著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他身後是一個小小的車廂,掛著簾子,看不到裏麵。

青銅馬車向著城門駛去,一路上屍體血水、汙穢不堪,可是無論兩個青銅的車輪還是兩匹馬的八隻蹄子都不曾沾染一絲的血汙,就連那青銅車都不見一絲的顛簸。

沒有人敢抬頭去看,此時所有人都知道,這股威壓的中心,就是這輛青銅馬車。

城門早已閉關鎖死,上了幾道大腿粗、包鐵皮的木閂,另外還有更粗的十幾根巨木做頂杠。城門洞裏幾道千斤閘早就放下,沒有數百健卒共同使力是無法將這千斤閘升起,隻有這次戰爭分出個勝負,這城門才能再次打開。

但隨著咣當咣當的聲音,城門竟自己打開了,沉重的絞盤也無人自轉,千斤閘嘎吱嘎吱的緩慢向上升去,馬車就這樣悠然的自己駛了進去。

馬車過後城門依舊洞開,這可是城外的晉軍盼望了無數次的情形,可現在晉軍中從將軍到兵卒沒有一個人敢動,甚至連抬頭瞥上一眼洛景城大門的膽量都沒有。

城下如此,城上更是一片死寂。

這威壓之下無人敢動分毫!

這種威壓不是殺氣騰騰的千軍萬馬,也不是萬乘之國的帝王威儀,更不是嘯動山林的洪荒猛獸。那是一種超越了這個世間的存在所擁有的力量在不經意間的流露,似乎隻要對方心中一閃念,一回顧,這城上城下所有的悍勇士卒便會須臾間血浪滔天灰飛煙滅。

由於所有人都跪著,所以也就沒有人看到自晉軍大營後麵升起的一個小黑點,從洛景城不遠處一座山丘上也升起一個黑點,這兩個黑點空中相會,然後就落進了洛景城內。如果眼力好的人仔細看一眼就會驚駭的發現,那哪裏是什麽黑點,分明是兩個人。

進了城中,也找到了那守將的行轅,湯老者路上還找到了一個同樣跪在那裏的梁國士卒,讓他起來對他說了幾句就打發走了。

自己來這裏是為了主持甲選,不過在此之前還是要先耐著性子和那兩個小世家的人磨一磨嘴皮子才行。

城頭之上,李懋仍跪著,他戎馬一生殺人無數,怪異之事自然見了不少,但無論何等恐怖的軍中怪談,索命的惡鬼也都是趁著暗夜才能出來複仇,像這樣白日發生奇異之事絕對是平生僅見,不知是福是禍。正出神間,一個士卒匆匆忙忙的來到李懋身側,躬身施禮說:“大將軍,有一個老者進了您的行轅,現在讓小的與您說一聲,讓您去見他。”

來了嗎?難道要見的就是引發奇異之事的異人了?李懋艱難的從地上站了起來,看了一眼身邊滿眼關切之色的孫子。

忽然一道閃電驅散了他心頭的濃霧,家族中一個晦澀難明的傳說在他心中被翻找出來,他用手輕輕按了按胸前,感受到那件家傳的貼身硬物,溫潤堅硬的感覺讓他眼中滿是異色,走了兩步,他停下來掐著手指頭不知道在算著什麽,最後一把抄住孫子的手腕,急急地說道:“快,隨我走。”

我說為何晉軍如此急切的攻城,我說為何幾次行刺看起來是要刺殺老夫其實是在對老夫的孫子下手,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李懋心中終於想明白了。顧不得身上的傷痛,拉著孫子的手就急急得向自己的行轅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