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報到

再一天就是報到日,也是我即將結束實習,迎來轉正的日子。

我一直試著想要重現雁空山頭頂的心情值,但怎麽也沒辦法忍過24小時不和他接吻。

放在古代,我一定會成為像是周幽王那樣的昏君,為了博美人一笑多荒唐的事都肯做。

大白二白在我離開青梅嶼前被抓到書店開始新生活,文應說他們很受店裏顧客喜歡,特別是女孩子們,一見到兩隻小貓就走不動道了,總是拿出手機一頓狂拍,還要親親抱抱舉高高。

感覺兩隻小白貓以後會成為書店的店招牌也不一定。

行李整理到最後要關箱的時候,我又檢查了一遍行李箱裏的東西。據說軍訓要沒收手機,那就需要帶一些額外的精神食糧,想了想,把雁空山給我的書帶上了兩本。

吃過晚飯後,我照常去到雁空山家。雁晚秋知道我明天就要走了,表現得十分失落,遊戲打著打著還哭起來,抱住我不肯撒手。

就算再早熟,她畢竟隻有五歲,並不能很好地處理這樣的別離。

我隻能向她保證,以後每個禮拜都會回來看她,有空還會給她打電話,她頭頂憂鬱的藍這才消褪。

小女孩哭累了,就說眼睛酸,要睡覺。雁空山抱她上去,五分鍾就又下來了。

時間尚早,十點都不到,我還能待一會兒。

“可樂還要嗎?”雁空山打開冰箱問我。

我已經喝過一罐,肚子有點漲,就問他有沒有冰淇淋。他打開冷凍室翻了翻,扔給我一支鹽水棒冰,自己則取了一罐冰啤,坐到沙發上將電視調到球賽的頻道。

我撕開包裝紙咬住冰棍,看了會兒足球,回頭去看雁空山。

他大馬金刀坐在沙發上,雙眼望著電視屏幕,忽然感覺到我看他,冰啤舉到唇邊,視線投射過來。

“看什麽?”

我趴到茶幾上,提醒他:“明天我就要走了。”

他看了我片刻,又去看電視,仰頭喝一口冰啤,像是話音不同步的老舊DVD,半天才遲緩地“嗯”了聲。

我一口咬斷冰棍,不滿道:“你就沒什麽要和我說的嗎?”

他專心地看著球賽,口中回道:“注意安全。”

我:“…”

我咬了咬唇,舉著冰棍一屁股坐到他邊上。

球賽進行到白熱化,解說慷慨激昂,眼看就要一球進門,半路又被守門員撲下,兩方重新陷入膠著。

“我能轉正了嗎?”我不關心球賽,隻關心自己實習期結束能不能繼續留用。

雁空山沒有立即回答,將手中啤酒放到茶幾上,陷入了令人不安的沉默。

“我一開始就不應該答應的。”半晌後,他忽然開口。

我心中一凜,控製不住地要往糟糕的方向想。

“我不喜歡遠距離戀愛…”

冰棍融化,略有些粘稠的水落進指間,我顧不得處理它,急急為自己爭取。

“以後寒暑假我都可以陪你!”

雁空山停頓下來,視線垂落,從我手中取過那支融化一半的鹽水棒冰,架在他的冰啤上。

“我也不喜歡比我小的戀人…”

“我會努力變得成熟!”

他抽出紙巾,低頭替我將手指一根根擦幹淨。

“你就這麽喜歡我嗎?”

球賽熱鬧非常,歡呼聲助威聲連成一片,我的心卻像是在挺進決賽後輸了關鍵一球的寒門弱隊,淒風苦雨不能形容。

苦等十八年,要是可以,我也想喜歡得輕鬆一點,順利一點,但世上哪有那麽多如意的事。

在遇到雁空山之前,我甚至不知道“喜歡”的力量可以這樣強大。它仿佛一種令人著迷的寄生物,長在心間,不知不覺占據整顆心髒,從此再難剝離。

每當這份“喜歡”得到回應,便會揮舞著可愛的觸須對我注入令人愉悅的多巴胺,刺激著我的心髒越發劇烈的搏動,供給它更多的養分,促它長成龐然大物。

“嗯,喜歡。我第一次…這麽喜歡一個人。”

姿勢的關係,我隻能看到雁空山低垂的睫毛,以及挺翹的鼻梁。光是這點信息,讓我很難分辨他此時的想法。

我甚至不知道他是高興還是生氣。

“比付惟還喜歡?”

我一噎,滿心苦楚被從天大浪打得猝不及防。我不明白為什麽他要在這種時候提付惟。

“我不喜歡付惟,我隻喜歡你。”

我本來對付惟已經釋懷,既不喜歡他也不討厭他,隻是當他作路人。但現在覺得這個人怎麽陰魂不散的,快煩死他了。

雁空山的唇角隱隱彎了彎。

“我不喜歡遠距離戀愛,也不喜歡比我小的戀人,我從一開始就不該答應你…”他微抬起眼,語氣有些無奈,又有些認命,“但我沒有抵住**,所以這些就都不成立了。”

好像灰姑娘的午夜鍾聲,時間到了,她就要顯出原形。雁空山的時間也到了。他頭頂的心情值在眨眼間從無到有,重新出現在我的眼前。

它呈現一種令人心動的粉色,是我在雁空山身上從未見到過的顏色。

我怔在那裏,一時都不知道要作何反應。

心跳因著這劑活力十足的粉失了序。當渴望一件事物太久,久到成了執念,這件事物驟然擺在眼前時,反而產生不了什麽真實感。

我眨了眨眼,以確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覺。

我從未覺得粉色這樣好看過。

電視那邊猛地爆出激烈喝彩聲,似乎是哪支球隊***進一球。解說連著觀眾一道歡呼起來,聲浪充斥耳膜。雁空山也被這聲音吸引,偏頭看過去。

他才和我說了一半,怎麽好被其它東西勾引走?

我不滿地蹙眉,伸手將他的臉又掰回來。

“然後呢?”

雁空山好似得了失憶症:“然後?”

我有些急:“就是你沒抵住**然後呢?”

他好像這才明白過來我在說什麽,緩緩湊上來,聲音帶著繾綣的笑意:“然後,我就必須和一個比我小的戀人遠距離戀愛了啊。”說罷,尾音消融在彼此的唇齒中。

那抹可愛至極的粉就這樣驚鴻一瞥,再次消失。雖然有些可惜,但我已經圓滿,也就在無所求。

手上黏黏糊糊的,摸得雁空山的臉都帶著一股香甜。

以往這種時候都是雁空山進攻性比較強,但今天一反常態,換做他被我吻進沙發裏。

我跨在他身上,不知過了多久,直起身,微喘著問:“所以我現在是你男朋友了是嗎?正式的那種?”

他調整了下自己變扭的姿勢,仰躺在沙發裏,聞言笑道:“要我給你發認證嗎?”

我撲進他懷裏,整個人被突如其來的離愁別緒浸滿。一想到明天就要離開他,離開我的戀人,心中便充滿不舍。

“我不想上學了。”我趴在他懷裏,喃喃道,“我給你打工吧,不去報到了。”

他輕輕笑起來,一隻手輕輕撫著我的脊背。

“那我不是變成牛郎了嗎?偷了天女的羽衣,以愛情之名,將她自私地束在自己身邊。”

我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這樣眷戀一個人的懷抱,真是要多謝我媽再婚,也謝謝阿公願意讓我和他住。

還有青梅嶼,還有這個夏天,感謝一切讓我和雁空山得以相遇的人事物。

我完全沉浸在轉正的喜悅中,內心充滿對天地萬物的愛意,看誰誰順眼。現在哪怕付惟突然打電話給我,我都會好言好語叫他天熱加件衣,好好保重身體。

我貼著雁空山的脖頸小聲道:“今天過後,我們就要一個月不能見了,我也才認識你兩個月啊。”

軍訓兩周,加上遇到十一調休,算下來整整一個月都不能回來。雖然虹市離這裏不算遠,但戀愛中的人連一堵牆、一條棉被都會覺得多餘,更何況是兩個小時的車程了。

雁空山撫著我脊背的手一僵。

“這麽久?我以為隻要兩周…”手臂環住我的身體,一點點收緊,他將臉埋進我的頸窩,含混地吐著潮濕的氣,“算了,你不要去報到了,我把你藏起來吧。”

好癢。

我咽了口唾沫,身體不受控製地抖動:“藏在哪裏?”

“閣樓吧。我每天都給你送飯。”他似真似假地說著,配合在我頸部啃咬的動作,好像一隻危險的,在黑暗中伺機而動、噬肉而生的野獸。

閑暇時他也可以翻滾打鬧,像隻大貓一樣溫馴,可隻要一旦進入捕食階段,誰都不能懷疑他的凶猛。

茶幾上的冰啤罐身上布滿冷凝後的水珠,吃到一半的鹽水棒冰化成一灘淒楚的白水。

從沙發上再起來時,我渾身都是軟的,恍惚得膝蓋都打著顫。

雁空山隻好讓我靠在他身上,從胸膛發出愉悅的震顫。

“要我抱你回去嗎?”

他當然隻是開玩笑,但我還是很不好意思。

“不用…”我耳朵發燙,強撐著退開一些,剛想告別,他一個吻又落下來,糾纏著我不肯放。

口腔裏蔓延開一股古怪的味道,一想到那是什麽,為什麽會留在雁空山嘴裏,我整個人都要燒起來。

不該這麽胡來的,萬一雁晚秋突然下樓,怕是要成為我和雁空山一輩子的心裏陰影。他不知道,我大概率是要痿的。

好不容易掙脫開雁空山的吻,我怕再磨蹭下去就真的走不了了,狠心推開他,轉身就往門口跑。

“我走啦,要記得想我哦。”一邊跑,一邊揮手向他告別。

翌日一早,我爸開車來接我。

大大小小要帶的東西都搬上車,阿公站在院門口目送我離開,眼圈微微發紅。

“要好好讀書,阿公在青梅嶼等你回來。”

我趴著車窗,看他看得久了,眼眶也開始發熱。

“阿公你要保重身體。”

我伸手給他,他一把握住了,沒有再說話,像是怕再多說一個字,眼淚就要落下來。

就這樣握了一會兒,車緩緩發動,相握的手不得已隻能鬆開,阿公再忍不住,另一隻手抹了抹眼角,背過身不願讓我看他難過的模樣。

車速還沒完全提上去,加上路比較窄,路過雁空山家門口時也是慢吞吞的。

當車正要駛過時,雁空山恰巧開門出來,遠遠便看到了我。

我將手攏在唇邊,看著好像在對阿公喊,其實是在和雁空山說:“等我回來!”

他似乎是笑了一下,太遠了,看不分明。

車速漸漸快了起來,我坐回車裏,懷著不舍與留戀,離開了這座我生活了兩個多月的小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