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你們是哪個部門的?

大腦深處突然升起一道尖銳的刺痛,隨之而來的事許多零碎又陌生的畫麵。

冉青莊不省人事地倒在血泊裏……

林笙勾著我的肩膀唇角帶笑道:“幫你可以,但我們約好了,這件事裏不能出現你。”……

黎明時分,兆豐蹲在馬路牙子上,手裏捧著一冊英語書,抬頭看向我……

舊日記憶混亂不堪,朦朦朧朧,與現在的我始終隔著層無法穿透的紗,好似近在眼前,伸手觸碰又全都歸於虛無。

“我……”一個力道不穩,紙杯被我捏扁,裏頭的水滿溢出來,潑在了我的褲子上。

我連忙將水杯移到一邊,冉青莊也第一時間起身抓來茶幾上的抽紙為我擦拭。

“有這麽激動嗎?”他抽了好幾張紙巾按在我濕掉的褲子上,水洇的很快,一會兒便擴散到了大腿跟部。

雖然我倆也是坦誠相見過的關係了,但被他碰觸這個位置多少還是有些奇怪。

我一把按住他的手,接過紙巾,尷尬地從沙發上站起道:“我去……我去洗手間處理一下。”

還好今天沒穿淺色的褲子,不然褲襠濕一塊也太不像樣了。

在洗手間擦了半天,終於把水吸得差不多了,手機收到冉青莊的一條短信,說在大門外等我。

林間植被茂密,空氣清新,高大的杉木直衝雲霄,耳邊全是小鳥嘹亮的鳴叫。走出靶場,我做了兩個深呼吸,伸手拉了拉肩頸僵硬的肌肉。

冉青莊立在不遠處的一隻垃圾桶旁,就在停車場門口,嘴裏一如既往叼著煙,見我出來了,對視間大步往停車位走去。

我跟著也往那邊走去,兩人最終在他的車旁匯合成功。他咬著煙,打開後車蓋,將後備箱墊子往上一提,露出下麵的隱藏空間。

我暗暗吸了口氣,裏頭原本放備胎的地方經過改造,成了一個小型武器庫,槍械、匕首、甩棍,一應俱全。

“軍用刺刀,兩側都有血槽,可以輕易割開皮肉,刀柄能砸碎人的頭蓋骨。”冉青莊從裏頭取出一把黑色匕首,來回翻轉著為我介紹。

他的語氣一點都不像是在談論一把吹毛斷發的殺人利器,甚至讓我想起南弦第一次給我介紹他的寶貝大提琴時的模樣。

“雲杉麵板,楓木琴頭,烏木配件,大師級純手工製作,音色渾厚,首席必備!”

唯一區別,大概就是南弦音調更上揚一些,顯得十分雀躍,而冉青莊要冷靜得多。

“穿在小腿上,除了洗澡,沒事別脫下來。”他另外抽出一根橄欖綠的緊固帶,將匕首塞入其中,隨後蹲下撩起我的褲腿,作勢要替我穿戴。

我趕緊提起大腿附近的布料方便他動作。他將緊固帶卡在我膝彎下邊一點的地方,匕首轉至腿側,由於匕首和緊固帶都很單薄,褲腿放下來後就什麽都看不出了。

“你打算什麽時候動手?”我動了動腿,試著原地踏了兩步,沒什麽感覺。

冉青莊又從後備箱掏出一把銀色的手槍遞給我,道:“很快。這是剛才你在裏麵用的那款槍,彈匣是滿的,一共15發,也隨身帶著。”

我摸著冰冷的槍身,點了點頭,將它塞到了自己的後腰,用外套遮住。

“每天上課我都要過安檢怎麽辦?”別說刀槍之類,就是大提琴用的金屬線都要一再被檢查確認,貼身帶著這些談何容易?

他聞言蹙了蹙眉,好像才想起有這茬。

“那就除了洗澡、上課,其它時候這兩樣東西都隨身帶著。”他重重關上後備箱蓋,說道。

上車後,冉青莊並沒有將車開回紅樓,而是沿著山路盤旋,一直開到了一處山崖峭壁上。

腳下海浪拍擊著筆陡的崖石,遠處是逐漸沉入海平麵的落日。

冉青莊停靠的這處地方甚至沒有護欄,鹹澀的風從四麵八方吹過來,吹得人發絲狂舞,衣角翻飛。站在懸崖邊,會有種隨時會被風吹下去的驚悚感。

今天的天氣很好,天際沒什麽遮擋,夕陽將半邊天空染成溫暖的橙色,海麵則倒映出細碎的金芒。我不知道冉青莊為什麽突然帶我來這裏,但這的確是難得一見的美景。

“我偶爾喜歡來這裏吹風,往右一點,就是崇海的方向。”我回過頭,冉青莊靠著車門,用手攏住打火機上的火苗,在風裏點燃了一支煙。

“啪”地一聲,打火機蓋關上,發出金屬脆響。

我不由睜大眼,失聲道:“這個打火機……”

冉青莊看了眼手裏古銅色的打火機,熟練地將蓋子翻開又合上,問:“打火機怎麽了?”

還問我怎麽了?他簡直是明知故問。這不就是我之前買的那隻勞斯萊斯打火機嗎?他還說不知道被誰拿走了,拿走了現在怎麽會在他手上?

“你一直知道是我買的。”我用上肯定句。

他眼裏閃過笑意,將打火機塞進褲兜:“哪個小弟沒事會買這麽貴的打火機還隨手放在我的車裏?”

我抿了抿唇,無言以對。

他之前就是故意的,好惡劣……

我有些負氣地轉過身,不再理睬他。夕陽無比短暫,隻是幾分鍾便完全消失在海麵,夢幻的霞彩也隨之替換成深沉的藍。遠處的崇海亮起百家燈火,遠遠看著,與天上的星河遙相呼應,仿若倒映在人間的點點星子。

看著看著,心境奇異地平和下來。

“每一盞亮著的燈背後,都有一個小小的家庭。我總是很羨慕這樣的小家庭,父母具在,兒女可愛。”冉青莊的聲音伴著風落進我的耳朵裏,“你怎麽能坐視,他們被黑色的海淹沒?”

他用的是第二人稱,但顯然,這話並不是在問我。“你”是誰,“黑色的海”又是誰,稍一思考便不言而喻。

這是他一直堅持至今的動力,他沒有留戀,但他有無可摧毀的信念。它迫使他一路走來,在這吃人的島贏得一席之地。

這時,背後射來一道頗有穿透力的耀眼光束,照在眼前的海麵上,我嚇了一跳,回頭看過去,發現是最高處的燈塔打開了巡視的探照燈。

夜晚來臨,島上要宵禁了。

“走吧,被照到會很麻煩。”冉青莊拉開駕駛室的門,招呼我上車。

回到紅樓,簡單吃了點東西,今天頗為充實,我有點疲憊,就準備早點睡了。正要洗漱,冉青莊進來了,食指豎在唇前,示意我噤聲。

我抽出後腰的手槍擺到洗衣機上,非常自覺地走去打開了淋浴花灑。

冉青莊翻下馬桶蓋,赤腳踩到上麵,雙手托舉著天花板上的鋁扣板,輕輕一用力,將一塊板子卸了下來。

伸手探進夾層中,摸索著掏出一包密封嚴實的電子設備。

分給我一隻小巧的黑色耳機,他走到窗邊,尋找到一個訊號最好的位置,打開了手裏長得跟舊式按鍵手機似的通訊器。

按下也不知是密碼還是號碼的一串數字,刺耳的電流音過後,冉青莊開始說話了。

“母巢,這裏是蒼鷺,聽到請回答。”

等了片刻,又一陣電流音後,耳機那頭出現一道低柔的女聲:“蒼鷺,這裏是母巢,請解釋為什麽在非約定聯絡時間聯絡我。”

冉青莊靠著窗,隨意地用拇指撓了撓鬢角道:“金辰嶼已經開始懷疑我,我不能再等了,未免夜長夢多,後天我就動手。”

沉默了幾秒,女聲再次開口:“明白了,我會盡量配合你。密道摸清了嗎?金家的安保係統全球頂尖,我全力以赴也隻能黑掉五分鍾。你需要在這五分鍾內打開保險箱,找到那塊記載合聯集團犯罪記錄的移動硬盤,將裏麵的資料傳輸給我。”

“已經得到密道地圖。多久能派增援?”

“一旦破解賬本信息,即刻就會增援。”女聲微頓,道,“但如果有機會在此之前離島,請以自身安全為主,無需再繼續臥底任務。以上,是大將軍讓我傳達的。”

冉青莊唇角露出些微笑意:“告訴他,我會的。”

“除了這件事,還有別的嗎?我們的通話時間越短越好,以免被金家截獲。”

“還有一件……”冉青莊沉吟著,打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我決定加一個人進來。”

對麵這次停頓的時間更長了,要不是冉青莊神色鎮定,通訊器上的綠燈又一直亮著,我都要以為是不是對方掉線了。

“蒼鷺,我不是很理解,請你再說一遍。”

她要再說一遍,冉青莊就依言再說一遍,坦坦****,理直氣壯:“明天的行動,我要加一個人進來。這裏到處都是監控,我需要一個人掩護我。”

“蒼鷺,這是絕密行動,你無權私自透露你的任務細節給任何人!”第一次,女聲流露出了明顯的情緒起伏,語氣沉冷。

冉青莊看了眼我,淡淡道:“我沒有透露過,都是他自己猜出來的。”

“什麽?”那頭響起連續不斷的鍵盤敲擊聲,“我需要他的名字,立刻,馬上!”

“季檸……”不等冉青莊回答,我弱弱報上自己的名字,“你好,我叫季檸,今年25歲,是冉……蒼鷺的高中同學。你還想知道什麽?我父母的名字要嗎?”

“母巢”像是徹底失語了,半天沒有動靜。

冉青莊道:“我知道我不該把平民牽扯進來,我願意接受一切懲罰。當然,前提是我能活著離開這裏。”

活著離開這裏後他還要接受懲罰?

我無法理解,替他申辯:“我,我可以作證,是我自己猜出來的,和他無關,你們不能隨便懲罰他。”我越說越急,“你們是哪個部門的?我保留投訴的權利……”

冉青莊將通訊器留在窗邊,走過來抬手捂住我的唇,不讓我繼續說下去。

嗅到他掌心的煙草味,我瞬間冷靜下來,想起對方好歹是他上峰,怎麽也算半個領導,就有些緊張,怕剛才說錯了話。

“沒事。”冉青莊漸漸鬆開力道,無聲用口型衝我說了兩個字,完了繼續之前的話題,與“母巢”對話,“我讓你查過他的,你說沒有問題。”

“對不起。”我滿懷愧疚地也無聲回了他三個字。

他揉了把我的腦袋,什麽也沒說。

通訊那頭很久才傳出一聲長歎:“知道了,這些年你從未出過錯,我相信你的判斷。現在,說說你的計劃。”

冉青莊沒有耽擱,快速而縝密地說出了自己全套計劃。我聽得頗為震撼,但老半天也沒聽到我的部分。

不是說需要我的掩護協助嗎?

最後的最後,眼看要結束通話,我忍不住開口:“需要我……做什麽嗎?”

沒人回答我,冉青莊看了眼時間,按住耳機道:“時間差不多了,後天淩晨我再聯係你。再見,母巢。”

“再見,蒼鷺。”

關掉通訊器,冉青莊摘下耳機,將手探向我。

我慢半拍反應過來他是要耳機,忙摘下放到他掌心。

把東西重新密封好,冉青莊再一次踩上馬桶蓋。

“明天我要做什麽?”我在下麵仰著頭看他。

他勾著手,放完東西後小心將吊頂複原。

“你和人做過嗎?”他說這句話的語氣,比他介紹刺刀時還要平淡如水。

雙唇微張,我怔然發出一個愚蠢的單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