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吃甜的心情會變好

林笙走過來,替我將地上的袋子撿了起來。

“好巧,沒想到能在這兒遇上。”

盯著那隻修長白皙的手,我僵硬地接過袋子,慢半拍才想起要回他的話。

“啊,是,好巧……”

八年過去,他好似已經完全忘記我曾經做過的事,對我就像對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老同學。客氣,但不熱絡。

比冉青莊的態度好不是一星半點。

“你看起來臉色不好,是身體不舒服嗎?”他雙手插在白大褂的兜裏,詢問道。

“小毛病,有些感冒而已。”我下意識收緊了拎著袋子的手。

“哦,你……”林笙剛想再說些什麽,口袋裏的手機就響了,他看了一眼,馬上接起來,“好……知道了……我馬上回來。”

掛斷電話,他歉意地朝我笑了笑,表示自己這會兒有急事要先走一步,然後掏出一張名片給我,讓我聯係他的話打上麵手機就好。

“傅慈,你是現在跟我回去,還是等會兒自己回去?”林笙回頭問向輪椅上的男人。

男人在我和林笙說話時,一直專注地盯著麵前波光粼粼的水麵,毫無聲息又死氣沉沉。林笙問他,他也沒有馬上給出回應,好似在周身設了屏障,自動將所有外物屏蔽。

直到林笙無奈地提高音量又叫了次他的名字,男人才眼睫輕抬,朝我倆這邊看過來。

“滾。”他薄唇開合,音發得十分標準。

林笙並不生氣,笑嘻嘻地舉起雙手,轉身就要離去。

低頭看了眼手裏的名片,再抬頭,林笙已經走出去好幾米。

“等等!”腦子還沒想好要做什麽,腳跟嘴就先動了。

我追了兩步,叫住林笙。他轉過一叢矮灌木,回頭看向我,帶著些疑惑。

我猶豫著,還是問出口:“你還記得冉青莊嗎?”

怪不得今天冉青莊突然就把聯係方式給我了,原來一切自有天定。老天早就安排好了這出破鏡重圓,我不過是一個傳聲筒,一支502,負責充當重要道具,見證主角們失而複得的可貴愛情。

我千方百計想要補償冉青莊,可再多物質上的補償,又怎麽比得上將林笙還給他?

林笙聞言麵上的表情立時變得有些淡:“我還在想你什麽時候會問呢。”

隻是幾步路,幾句話,他的態度便與方才天差地別,語調依舊輕柔,聲線卻陡然冷下來。

“你報複也報複過了,還想怎麽樣呢?”

我怔怔看著他,從兜裏掏出手機的動作都頓住了,覺得錯愕,又似乎……沒那麽錯愕。

奇怪,我以前明明和他接觸不多,隻是通過冉青莊才對他有零星的了解,為什麽一點不驚訝他會有兩幅麵孔?

“他還很記掛你。”想了想,又補了句,“還留著你的戒指。”

“誰,冉青莊嗎?”林笙挑眉,隨即一幅了然模樣,“你們在一起了?”

我抿了抿唇,口袋裏,摩挲著名片表麵的手指指腹迅速出了層汗。

“沒有。”

林笙哂笑著,忽然湊近我,用一副挑釁的口吻道:“那你可太廢物了。我用個路邊買的20塊的破戒指都能讓他記掛這些年,你做那麽多,竟然都沒和他一起?”

就知道那戒指那麽難看,根本不值錢。

可有什麽用?冉青莊喜歡,就算是20塊的破爛貨,他都如珍似寶;冉青莊不喜歡,萬把塊的真金白銀,他也棄若敝履。

“當年的事,是我不對……”手指緊握成拳,名片一點點被我揉爛。

明明對冉青莊可以那樣輕易說出口的懺悔,換到林笙麵前卻如鯁在喉,要一個字一個字擠出來。

我知道自己不該這樣,當年他和冉青莊一樣是受害者,是我的一念之差害他們彼此錯過了八年。他是什麽樣的人不重要,冉青莊喜歡就夠了。我要有身為“重要道具”的自覺,要做的隻是修補當年造成的錯誤。至於對方值不值得……並不是我需要思考的問題。

而且作為受害者,他對我這種態度也是合情合理的,一開始那麽友善禮貌才叫不正常。

“好了,做了就做了。既然決定是自己做的,就別一幅好像別人逼你的樣子。”林笙打斷我的話,重新拉開彼此的距離,往後倒退著道,“讓冉青莊別記掛我了,我現在……已經有別的喜歡的人了。”說完,他衝我擺擺手,瀟灑轉身離去。

我往前踏了一步,想再追,又覺得沒必要,最後還是收回腳,原地站了會兒,轉身繼續朝之前的方向行進。

“你是他之前的男人嗎?”

路過那個坐在輪椅上男人,他忽地開口,聲音透著一股艱澀與喑啞。

我停住腳步,回身看向對方。

男人支手撐在輪椅扶手上,托著下巴,靜靜望著池塘裏悠然擺尾的魚兒,好似紮根在岸邊的一棵樹。雖然外表依舊高大挺秀,內裏卻逐漸枯敗,行將就木。

若非此地就我和他兩個人,我都不敢信他會開口和我說話。

“你是林笙的……”

結合林笙臨走前說的話,我對眼前男人的身份多少有了些猜測。他能問出這樣隱私的問題,起碼同林笙不會是普通的醫生、患者關係這麽簡單。

“是我先問你的。”他朝我斜斜睨過來,哪怕病骨支離,也強勢依舊。

“不是,”我說,“我們隻是高中校友。”

他收回目光,繼續看魚。

“也是,你這種,他應該不感興趣。”他用著平靜蒼白的麵容,說出令人目瞪口呆的話,“他那種婊子,就喜歡碰自己不能碰的。別人的老公,父母的朋友,快死的病人……可能關係越悖德,越能讓他在**興奮起來吧。”

我以為他和林笙是情侶關係,但看來……好像又不是?

我們不過狹路相逢的陌生人,說了兩句,再沒什麽好說的,我向他微微頷首後,繼續順著小道往前走去。

經過一個垃圾桶時,我掏出兜裏已經被我揉爛的名片,將上頭手機號記進手機,隨後將名片扔了。

回到車裏時,冉青莊將椅背放低,枕著胳膊,打開車頂天窗,正一邊聽音樂一邊發呆。

見我回來了,他坐起身,調直椅背,關上天窗,將音樂也隨之調小。

“對不起,等久了吧?”說著,我係上安全帶。

“還好,沒有很久。”冉青莊發動車輛,緩緩駛出停車位。

話幾次到嘴邊,不知道該怎麽出口。

林笙回來了,你要不要見見他?

我有他的聯係方式,你打個電話約他出來吃飯?

不行啊。林笙如今已經另覓新歡,新歡雖然看著不怎樣,兩人卻也算般配。我牽了這頭的線,那頭姻緣斷了豈不也是我的罪過?

要不再觀望觀望吧……

冉青莊目前的狀態也不太適合談情說愛,再者他們來日方長,還有大把時間可供揮霍,晚幾天重逢也不妨礙什麽。

想明白了,心也定了。就著和緩的音樂,我打起瞌睡,不一會兒睡著了。

太陽懸在中天,操場上滿是熱烈的加油聲。

我坐在觀眾席的角落,晾著受傷的腿和手,遠遠望著一個個衝過終點線的長跑選手,心裏都是羨慕。

我要是和他們一樣厲害就好了,這樣剛剛的比賽也不至於輸得那麽窩囊……

垂下眼,見膝蓋還在流血,我撐著前排座椅站起身,一瘸一拐往醫務室走去。

輕輕推開醫務室的門,一股淡淡消毒藥水的味道撲麵而來。

冉青莊倚在窗邊,聽到動靜回過頭來,嘴裏還咬著一根巧克力棒。

他本來還有些漫不經心的表情,在見到我狼狽的模樣後驟然一變,將手中巧克力棒丟到一邊,馬上跑過來扶住我。

“你怎麽回事,摔了嗎?”

他扶我在**坐下,仔細翻看我的手腕,又檢查了下膝蓋上的傷,道:“還好都是皮肉傷,不嚴重。你怎麽這麽不小心?”說著,他熟練地從鐵皮櫃裏取出急救箱,拖了把椅子坐到我麵前,開始替我處理傷口。

每次他用沾了生理鹽水的紗布擦拭我的傷口,我都要忍不住縮一下手,疼得五官都扭曲。

“我接力的時候摔了一跤,害我們班輸了……”

冉青莊牢牢握著我的手腕,不允許我退縮,問:“輸給哪個班了?”

“三班。”

“哈,你看我等會兒給你贏回來。”

他語氣輕鬆,仿佛他說贏就一定能贏一樣,完全沒把別的參賽者放在眼裏。

我不由好笑:“你贏了也不是我們班的分數啊。”

“敵人的敵人是朋友你懂不懂?”他清理完傷口,用棉簽小心塗上碘伏,再貼上創可貼,接著繼續處理我的膝蓋,“還好手傷得不嚴重,萬一骨折了怎麽辦?不擅長的東西就不要去碰,讓擅長的人去做就行……比如我。”說到最後一句,他抬頭衝我笑了笑。

午後的陽光明媚炙熱,哪怕透過玻璃照射到皮膚,久了也會生出一種好似要被燙傷的錯覺。

我蜷了蜷手指,問:“你又低血糖了嗎?”

“沒有,就是偷懶。”他坦坦****,道,“最近每天都有人送我早餐,不知道是哪個女生,多虧她,我好久沒有低血糖了。”

我睫毛一顫,因為疼痛,膝蓋不受控製地往旁邊避讓。

冉青莊握住我的膝彎,將那條腿夾在他兩腿間,下手更輕了幾分。

“快了快了,再忍忍。”他輕輕吹了吹我的傷口,叫微涼的風帶走些許痛楚。

我盯著他垂落的睫毛,又問:“你怎麽知道是女生?”

他聞言唇角隱隱勾起:“男的送我香蕉奶、紅豆麵包?有毛病嗎?”

他很快給我處理完了膝蓋上的傷,這時外頭也正好來人讓他準備一下,說一百米跑的比賽馬上要開始了。

他起身往外走,走到一半又回來將桌上那包吃了一半的巧克力棒扔給我。

“吃甜的心情會變好。”

我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直到再也望不到了,低頭看著懷裏的巧克力棒,抽出一根放進嘴裏咀嚼。

好甜……

濃鬱的甜化在唇齒間,流進四肢百骸,五髒六腑似乎都要被這甜同化,浸染,醃漬,呼吸間都是甜蜜的味道。

心情的確……感覺有變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