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他真的好本事,說出口的每個字竟然都可以這樣誅心。

我一咬牙:“你以為受影響的隻有你?”拳頭落下,擦著他的臉頰,最終狠狠砸在地板上,“誰他媽容易?我本來也過得好好的,要不是你失憶,要不是你失憶……”

我們就在一起了。

先前的氣勢隨著話語逐漸流失,我塌下肩膀,佝著脊背,完全失去了與他爭吵的力氣。

頭發上的水一滴滴落下,打在身下席宗鶴**的胸膛上。他無聲無息,始終雙目緊閉。我感覺有些不對,探身去拍他的臉,結果發現他呼吸綿長,竟就這樣昏睡了過去。

“操!”

我將額頭抵在他肩上,靜靜維持著這個姿勢,耳邊除了他有力的心跳,再沒有別的聲音。大概過了十分鍾,我才長歎一口氣,緩緩直起腰。

我從口袋裏掏出耳機,擦去屏幕上的水漬,給唐麗去了個電話。對方該一直在那頭焦心等待,才響一聲電話便被接通了。

“喂?怎麽樣啊小顧?”

“麗姐,麻煩你現在打電話給生殖中心,確認一下孩子是不是還好。”我站起身,打開了客廳的燈,“確認好後發信息給我。”

說完不等唐麗再追問什麽,利落地掛斷了電話。

我盯著地上無知無覺的席宗鶴,猶豫片刻,過去從後麵環住他的胸,倒拖著將他搬到了臥室大**。

身上又冷又濕,我索性脫光了衣服進到浴室洗了個熱水澡。

浴室中霧氣繚繞,溫熱的水從頭頂灑下,身體逐漸暖和起來。好奇怪,分明已經不冷了,我卻總有種身處冰天雪地的錯覺。

這一切到底幾時才能結束?

我從不覺得自己是個不能吃苦的人,但愛人真的太累了。單方麵的愛猶如負重前行,不斷攀登高峰,卻始終無法離心裏的那個人更近一些。久了,無非就是死在半道這一條路。

我不想死,我不想和我媽一樣。

我的衣服已經不能穿,就從席宗鶴的衣帽間翻了件襯衫套在身上。他比我高不少,尺碼也大一號,套在身上倒正好蓋住臀部。

唐麗的信息已經發了過來,孩子果然沒事,席宗鶴就是在說氣話騙我。

得知事情一如自己猜測,我欣喜之餘更是鬆了口氣,到這會兒才真正從裏到外都暖和了起來。

“你才討厭。”我坐在床沿,指尖摩挲著席宗鶴嘴角被我揍破皮的地方,俯身在那處輕柔地落下了一吻。

我陪了他一夜,他當中有醒過一次,迷迷糊糊也不知道是睡蒙了還是酒勁兒沒過去,半睜著眼喊疼。我問他哪裏疼,他說頭。摸了摸他後腦,才發現撞出了個大包。

雨下了整晚,吵得我時睡時醒,第二天天蒙蒙亮便徹底醒了過來。

睡不著就隻好起來,我進廚房就像從前一樣為席宗鶴準備好咖啡和早點,又給自己煮了些粥,湊活著吃了頓早飯。

時針指向八點時,席宗鶴還沒動靜,我隻好進屋去叫他,一進門便見他靠坐在床頭,閉著眼蹙著眉,一副隱忍痛苦的模樣。

我要是聰明點,就該在發現自己無法抵達峰頂時及時止損原路返回,管他什麽愛不愛的。

奈何我不聰明,始終狠不下心。

“是不是身上哪裏不舒服?”我快步走過去,想要探一探他的額頭。

聽到我的聲音,他驀地睜開眼瞪向我,表情堪稱凶狠。

病虎也是虎,我訕訕收回手,不敢這麽直接去撩他。

“你怎麽還沒走?”他忽然眯了眯眼,“你穿的是我的襯衫嗎?”

我老實地點點頭:“我的衣服昨晚淋濕了,借你的穿一穿。”

不知是不是身體不舒服的關係,他的嗓音有些啞:“那為什麽不穿褲子?”

因為你的褲子不僅太大還太長了啊……

我心裏歎息一聲,道:“我的衣服已經丟進洗衣機清洗烘幹了,還有半小時就好,放心,我不會賴著不走的。”

席宗鶴似乎真的不舒服,看了我一眼,沒再說什麽,躺進被窩,翻了個身背對著我,竟又要睡覺。

我看了眼外麵仍舊灰蒙蒙的天色,坐到他身邊,問他:“你是不是腿疼?”

昨天一驚一乍的,我竟忘了他腿上的老毛病。這樣的天氣,他應該也是有感覺的。

席宗鶴半天沒回我,就在我以為他不會睬我,打算起身時,他忽地又開口了。

“我做了一個夢,夢到我的腿被壓住了,頭上還不停流血。我覺得好痛,又很害怕,害怕自己要是死了,愛我的人該怎麽辦……”他背對著我一動不動,語調平緩,“我不舍得丟下他們,我想要活下去。一片黑暗中,我的身體仿佛碎成了無數塊,我努力將自己拚好,拚命在黑暗裏奔跑,想要醒過來。我告訴自己,一定不能死,我要回去見江暮,見我的家人……”

他的聲音一點點低沉下去,我忍不住去觸碰他的手臂,卻發現他的身體正在極微弱地顫抖著,得知他恢複部分記憶的狂喜瞬間又被擔憂覆蓋。

“小鶴……”

我已經知道結局,有心打斷他,他一把按在我的手上,執拗地一定要說完。

“可當我醒過來的時候,他們一個個都不在我的身邊。原來,從頭到尾在意我死活的隻有我自己。我九死一生,在陰曹地府走了一遭,所有為了活下來而做的努力,仿佛成了一場笑話。”他的五指一點點收緊,緊到我能清晰地從疼痛中感知到他的憤恨。

為了所愛從地獄最底層千辛萬苦爬回來,睜眼一瞧,一個個都拿他沒當回事,這的確是個人生的大打擊,不怪他後麵性情大變。

“你夢到我了嗎?”我懷著期待問他。

車禍不久,就該輪到我出場了。

“沒有。”他像是突然醒神,猛地丟開我的手,語氣急速冷硬下來,“你可以走了。”

我有些失落,但沒有立刻走人,而是將手探進被子裏,替他按揉起兩腿肌肉。

他身體僵硬了一瞬,很快又放鬆下來,倒是沒斥責我。

“那個孩子……”我見他態度有所緩和,與他打起商量,“你要是不想養,就給我吧?”

他倏地回頭看向我,並不意外我得知了真相:“我的孩子憑什麽給你養?”他被子一卷,將腿往一旁挪了挪,徹底不讓我碰了,“你不要以為我留著這個孩子是對你有什麽。我不會因為討厭一個人遷怒和他有關的另一個人,隻此而已。”

我收回手,從**站起身:“你是不是永遠都不會原諒我?”

席宗鶴愣了愣,隨後用力地從齒間逼出一個字:“是!”

雖然已經猜到是這個答案,但我還是心頭被刺了下,泛起一道短促而猛烈的痛。

我抿抿唇,轉身離開了房間。

“桌上有早餐,你起來別忘了吃。”

換上還有些微潮的衣物離開衡嶽山莊,驅車回到家中,剛想再睡個回籠覺,薑煙的電話便打了過來。

我以為是《大牌農家樂》的事,結果接起來一聽,竟是她要介紹角色給我。

“我有個朋友,是位電視劇導演,他最近正在籌劃一部大型年代劇,我覺得裏麵的男主與你的形象比較符合,替他來問一問你,看看你有沒有興趣,要是有興趣,咱們就定個時間好開機。”

她可真是歌雪中送炭的大好人啊,我如今境遇,有片子拍就不錯了,哪裏會講究什麽男一男二。

我忙不迭應下來:“有興趣有興趣,時間隨便挑,我檔期還是很充足的。”

她被我逗笑:“那我讓他把劇本大綱發你郵箱,你們自個兒聊著。”

一次救命之恩,我以為一檔綜藝節目就算回報了,沒想到她一報再報,弄得我倒有些受寵若驚。

之後我與桑青說了這事,他聽後感歎良久,說我好人有好報,天不絕我。

劇本大綱我看過後覺得不錯,挺紮實的,五十集左右,投資不算大,演員也沒什麽大牌,但故事很有意思,我沒多做考慮就讓桑青接了下來。

一周後,我再次重回白浪村,參加第二期綜藝的錄製。這一次,竟然來了一支外國夕陽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