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溶解液(2)

新型垃圾處理廠的工作模式是:每天,垃圾廠定時接收從國內外運來的生活垃圾,一日兩次。這些垃圾先稱重,然後被傾倒在一個巨大的圓形大坑中(坑壁是由石墨烯材料製成的,造價不菲)。然後,工廠的技術人員根據當日的垃圾重量,配製出相應劑量的溶解液——由於溶解液無法長時間保存,顯然不可能先生產幾十噸儲備起來。隻能當日配製、當天使用,並且全部用完。

這些都是相應法律明確規定的。為了防止某些居心叵測的員工悄悄把剩餘的溶解液帶出工廠。這東西能殺人於無形,毀屍滅跡什麽的簡直是小菜一碟,所以必須進行嚴格管控。

新型垃圾廠的員工,大致由技術人員和垃圾處理員兩類人組成。技術人員是掌握著溶解液配方的高級人才,他們的工作,是根據當日垃圾的重量,配置出剛好可以將這些垃圾處理完的溶解液。接下來的事,就可以交給垃圾處理員來做了。他們會背上由石墨烯製成的特殊容器,像給菜地噴灑農藥一樣,把每日定量的溶解液噴灑在堆滿垃圾的圓坑中,看著它們融化成一灘水,流入下水道——工作就完成了。

這兩類人,雖然在同一個地方上班,薪資待遇卻是雲泥之別。很顯然,垃圾處理員的工作,隻要是一個身體健全、智力正常的人都能做;而負責配製溶解液的化學家們,則是掌握著等同於國家機密的特殊人才——他們的薪資,幾乎是垃圾處理員的20倍。

濱海市垃圾處理廠是國內第一批新型垃圾處理廠。盧清辰和陳浩是這裏僅有的兩名垃圾處理員——因為這份工作實在是太簡單了,毫無技術含量可言,兩個人足夠了。每天上午十點和下午四點,他們隻要穿上特製的工作服,戴上像宇航員一樣的頭盔,把溶解液對著垃圾坑一陣噴灑就行了。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別把溶解液噴在對方身上。但是根據規定,兩名工作人員分別站在大坑的兩頭,中間隔著十幾米的距離,除非蓄意謀殺,否則要噴灑在對方身上,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盧清辰和陳浩是同時應聘入廠的。他們倆都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單身、缺乏才華和學識,也沒有資源和背景(有這些的誰來當垃圾處理員?)。應聘這份新型職業,一方麵是因為門檻低,另一方麵,則是出於對溶解液的好奇。這項神奇的發明,除了垃圾處理廠的人之外,幾乎沒有任何人親眼見過。所以,即便月薪隻有不到四千元,他們也毫不猶豫地簽下了勞動合同。

工作的前幾天,還是很有樂趣的。看著堆積如山的垃圾像冰激淩一樣融化,著實是一件趣事,甚至還蠻有成就感。可惜的是,這種新鮮感在一個星期後就煙消雲散了,剩下的隻有每天一成不變的重複性勞動。做這份工作不需要跟任何人交流,也不需要創意和**。從某種角度來說,比掃大街的環衛工人還無聊——他們偶爾還能看上一出吵架或打架的鬧劇。對於兩個年輕人而言,如此單調、乏味的工作,實在是有種消磨青春的感覺。

但工作就是如此,再枯燥也得做下去。盧清辰和陳浩每天的工作時間嚴格說來隻有兩三個小時——也就是上下午噴灑溶解液的時候。其它時間,他們可以自由安排。由於沒有別的同事(技術人員的工作地點沒跟他們在一起),他們談天說地的對象隻有彼此。陳浩說,如果盧清辰是個女孩的話,估計他們已經有四個小孩了。但盧清辰說,那也要“女孩”看得上你才行。

這天上午的垃圾比往常多一些,盧清辰和陳浩十一點半才結束噴灑工作。他們決定去外麵吃午飯——廠裏是不提供夥食的。垃圾處理廠位於城市邊緣,附近是鄉鎮,有一些價廉物美的小館子,為兩個沒什麽錢的單身漢提供了飲食保障。

走出廠區的時候,他們看到一輛藍色的瑪莎拉蒂從廠裏的地下車庫開了出來。這是一輛新車,像藍寶石一樣耀眼奪目,流線型的車身透露著奢華的氣質。兩個屌絲愣愣地看著這輛豪車朝市區方向駛去,幾乎看呆了。

“這輛車至少值兩百萬。”對汽車頗有研究的陳浩說。

“誰的車呀?”盧清辰問。

“吳技術員的車。”

“你怎麽知道?”

“你沒注意到車牌嗎?他雖然換了新車,但車牌用的是原來的。”

“原來如此。他之前開的不是奔馳e300嗎?”

“換更高檔的新車了唄。”陳浩露出羨慕嫉妒恨的表情,“你能相信,這是我們的同事嗎?”

盧清辰嗤笑一聲:“沃爾瑪的高管和收銀員還是同事呢,能相提並論嗎?”

“這不一樣吧?”陳浩不服氣地說,“他們也不是高管呀,隻不過是技術人員罷了。”

“不是一般的技術人員,是現在最熱門的技術人員。”盧清辰提醒道。

“那又怎麽樣?溶解液又不是他們發明的,他們隻是按照李嵐博士的配方來配製罷了。”

“那也不是每個人都做得來的,這是配製化學物品,又不是炒製火鍋底料。”盧清辰說,“全國現在隻有十多家新型垃圾處理廠,而掌握了溶解液配方的技術員,據說隻有不到三十個人。咱們廠就有兩個。”

“是啊,吳技術員和張技術員,他們年薪百萬,每天開著豪車去市區吃香喝辣的,跟咱們比起來,簡直是天壤之別。”陳浩歎息道。

盧清辰的心態比陳浩好:“這沒什麽好比的,誰讓咱們不是化學家呢。走吧,吃麵去。”

陳浩點了點頭,倆人走到對麵鄉鎮的街道上,找了一家經常光顧的蘭州拉麵館,點了兩碗牛肉拉麵,就著大蒜呼啦啦吃了起來。

一碗麵下去,陳浩沒吃飽,又點了一個烤餅。等待的過程中,他習慣性地打開手機看新聞,在一個本地新聞公眾號上看到了一篇剛發布的文章。看完之後,他說道:“這不是恐怖片裏的劇情嗎,居然發生在咱們市了!”

盧清辰正在喝湯,問道:“什麽呀?”

陳浩把手機伸到他麵前:“你看。”

文章標題映入盧清辰眼簾——警惕!神秘“口紅殺手”連續犯案,專門殺害年輕單身女子!

“口紅殺手?什麽鬼?”盧清辰皺起眉頭。

“你自己看吧。”陳浩把手機給盧清晨,開始吃烤餅了。

盧清辰瀏覽這篇文章,表情逐漸嚴肅起來。這是本地的新聞公眾號在取得濱海市公安局的授權之後,發布的一篇提醒市民的文章。大意是說:濱海市最近出現了一個神秘的連環殺手,此人專挑年輕貌美的單身女子下手,殺死被害人之後,將其開膛破肚,並給死者嘴唇塗上妖豔的紫色口紅,手段極其殘忍、變態,目前已經出現三個受害者了。警方呼籲市民們提高警惕,特別是獨自居住的單身女子,尤其要注意。文章中間附了幾張圖,是打了馬賽克的被害人照片,能夠看出來,每個被害人的嘴唇上,都被塗上了紫色口紅。

盧清辰看完文章後,把手機還給了陳浩,表情凝重。陳浩罵道:“媽的,這該死的凶手也太變態了。殺了人,還要褻瀆屍體。”

“凶手為什麽要給死者塗上紫色的口紅?”盧清辰不明白。

“紫色代表神秘,或者性感。我猜,這家夥也許受過什麽刺激,導致心理扭曲,認為所有塗紫色口紅的女人都是不正經的,專挑這種女人下手。”

“但紫色口紅,是他(凶手)給被害人塗的呀。”

“也許這些被害人生前就要塗紫色口紅呢?”陳浩聳了聳肩膀,“還好我是男的。這凶手對男人沒興趣吧?”

說完這句話,陳浩發現盧清辰沒有接話,表情愈發凝重了,他說:“你擔心什麽?你又不是單身女性。”

“我擔心的不是我,是安文蘭。”盧清辰說。

陳浩明白了。安文蘭是盧清辰的女鄰居,也是他暗戀的對象。他們倆租的是同一個房東的房子,安文蘭住盧清晨樓下。他們倆認識,是因為半年前的一天晚上,安文蘭在樓下用電磁爐煮麵,不知怎麽電線短路,把保險絲燒了。大晚上的請不到電工,她隻有上樓求助男鄰居。換根保險絲對盧清晨來說是小事一樁,幾分鍾後,就讓安文蘭的屋子重獲光明。安文蘭十分感謝,也不知道該怎麽表達謝意,就問盧清辰要不要留下來吃碗麵。盧清辰也真有點餓了,就沒有拒絕。於是安文蘭給盧清晨下了一碗普普通通的素麵,據盧清晨說,他這輩子從沒吃過這麽好吃的素麵,味道驚為天人。當然現在想起來,他吃進去的,是(單方麵的)愛情的滋味。不管怎麽說,倆人因此成了熟人,而盧清晨自此之後,就愛上了安文蘭。

但盧清晨這人是有自知之明的。他隻是一個月薪不足四千元的垃圾處理員,在濱海市這樣的沿海城市,養活自己都有點難,戀愛對他來說,實在是奢侈品。安文蘭雖然也不是什麽名門閨秀,但她長得清新脫俗,有著秀麗的臉龐和玲瓏的身材。這樣的女孩子,要嫁給一個富家子弟,想必也不是什麽難事。所以,盧清晨將愛意深埋心頭,從來沒有在安文蘭麵前表露過——對他而言,能夠跟她成為普通朋友,已是最大的福分了。

現在出了“口紅殺手”這樣的事情,盧清晨首先想到的就是安文蘭的安危。能不能成為戀人倒是其次,關鍵是,他打心底地想要保護她。

陳浩看出盧清晨的心思了,眨了眨眼睛,說:“我覺得這事對你來說,是個機會呀。”

“什麽意思?”

“你不是一直想追安文蘭嗎,現在機會來了。這凶手不是專挑單身女性下手嗎,安文蘭一個人住,自然是有些危險的,你可以借這個機會,跟她住在一起呀。”

“這……好嗎?會不會有點乘人之危?”

“怎麽會是乘人之危?你這是保護她,她應該求之不得才對呀。”

“那也得人家願意才行。”

陳浩聳了下肩膀:“反正我隻能幫到這兒了,要不要抓住機會,看你自己吧。”

吃完拉麵後,倆人回到廠裏的休息室。整整一個下午,盧清晨都在思考這件事情。不得不說,陳浩的提議,讓他動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