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魚悸（4）

清晨，韓寶來醒來之後，沒看到李秀英，喊了兩聲，沒聽到回應，以為她到魚塘喂魚去了。他走到廚房，見冷火青煙的，鍋裏也沒有早飯，就有點來氣。心想不會是因為昨天說了她兩句，這婆娘就飯都不做了吧。他又扯開喉嚨喊了兩聲，聽到李秀英在上麵回了句“我在這兒”，才知道她在樓上。

韓寶來來到三樓，沒在房間裏瞧見李秀英，隻看見她坐在陽台上的背影。他走到陽台，問道：“你在這兒幹嘛呢？”

李秀英說：“你不是叫我守著魚塘嗎。”

韓寶來吃了一驚，這才注意到李秀英雙眼布滿血絲，一臉的倦容。他說：“你真守了一宿啊？”

李秀英點點頭：“不守的話，我怕那魚被人撈去。”

韓寶來雖然是大男子主義，這時候還是有點心疼老婆了，說道：“你這傻女人，我也就是說說而已，你咋當真了？你去睡會兒吧，今早上我來喂魚。”

李秀英早就撐不住了，她從椅子上站起來：“好，那你自己弄點早飯吃，我補會兒覺。”

韓寶來點頭，望了對麵的魚塘一眼。突然，他的目光凝滯了，盯著十幾米外的魚塘發愣，然後一把抓住李秀英的胳膊，說道：“喂，你看，魚塘怎麽變成白色了？”

李秀英的眼神沒韓寶來那麽好，她眯著眼睛看了半晌，說：“哎呀，好像是，這是咋了？”

韓寶來不再說話，急匆匆地朝樓下跑去。李秀英也睡意全無，跟著他跑下樓。倆人推開房門，朝對麵的魚塘跑去，走近一看，眼前的景象觸目驚心——整個魚塘的魚，估計有上千條，此刻全都翻著肚子死在了水麵上，綠色的水塘變成一片魚肚白。韓寶來和李秀英腦子裏震驚得一片空白，好一陣之後，李秀英“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聲嘶力竭地叫道：“老天爺呀，這是咋了呀！”

李秀英的哭喊聲把周圍的鄰居和鄉親都吸引過來了，眾人昨天才在他們家吃了全魚宴，今天就看到滿滿一塘的死魚，無一不驚詫莫名。有人說：“快去叫村長和專家來，看看這是咋回事！”

不一會兒，村長和養殖專家就來到了魚塘邊。他們倆昨天是在韓寶來家吃酒吃到晚上八點過才走的，眼下看到這麽多死魚，也是感到既驚駭，又痛心。專家蹲在魚塘邊看了一陣，說道：“這麽多魚在一夜之間集體死亡，隻有一種可能性，那就是有人投毒。”

“投毒？”村民們集體陷入恐慌之中。他們這個村子有十多個魚塘，養魚的曆史也有上百年了，從來沒有發生過投毒這種事情。聽到專家這麽說，一時便人心惶惶。韓寶來更是氣得兩眼發紅、七竅生煙，大罵道：

“我X他娘！是哪個龜孫王八蛋幹的？老子殺了他！”

村長說：“先別動怒，我馬上打電話報警，讓警察來調查清楚。”說著從褲兜裏摸出全村唯一一部摩托羅拉手機，打電話給鄉派出所的警察。

等待警察的過程中，李秀英坐在魚塘邊哭得痛心疾首，韓寶來聽得心煩，喝道：“別哭了！你昨晚不是還在陽台上守了一夜嗎？沒看到有人投毒？！”

李秀英涕泗滂沱，委屈地說道：“我沒看到有人呀！我要是看到了，能不跟他拚命嗎？”

村民們紛紛安慰他倆。十幾分鍾後，兩個民警騎著摩托車來到魚塘邊。一個經驗豐富的老民警僅僅看了一眼，就做出了跟養殖專家一樣的判斷：“一天之內死這麽多魚，一定是有人投毒！”

說著，就讓年輕點的警察拿出一個瓶子，灌了滿滿一瓶魚塘的水，再撿了幾條死魚裝進塑料袋，說道：“這些水和死魚，我們會送去檢驗，很快就能知道是不是有人投毒了。”

韓寶來：“警官，能查出是誰投的毒嗎？”

老民警：“你們魚塘周圍，有沒有安裝監控設備？”

韓寶來搖頭。老民警說：“那就有些困難了，不過，我們會盡量展開排查的。”

韓寶來：“雖然沒安監控，但我老婆昨晚在陽台上守了一宿，就是在監視魚塘。”

“是嗎？”老民警問坐在地上哭的李秀英，“你昨晚看到什麽可疑的人靠近魚塘了嗎？”

李秀英哭著說：“沒有……不止是沒看到可疑的人，我都沒看到有人。”

老民警望了一眼他家的陽台：“你是坐在陽台上看的？”

李秀英：“對。”

老民警：“你視力好嗎？”

李秀英：“我有點近視，但度數不高。”

老民警說：“你家房子離這個魚塘估計有二十米左右，晚上黑燈瞎火的，你視力又不怎麽好，隻要對方動作不大，估計你很難看清有沒有人靠近魚塘。”

年輕民警說：“對，投毒不比偷魚。偷魚的動作和聲響都比較大，但投毒，隻要有人悄悄靠近魚塘，把毒藥往水裏一倒就完事了，很難被發現。”

李秀英一聽，又嗚咽起來。老民警問韓寶來：“你們最近有沒有得罪什麽人？”

韓寶來說：“沒有啊，昨天我還請大家吃全魚宴呢，大家都喝開心了，誰會做這缺德事呀？”

年輕民警問韓寶來：“你昨天為什麽要請大家吃全魚宴？”

韓寶來想了想：“因為我家的魚塘裏，出現了一條人麵魚。大夥兒都跑來看，有人提議想喝魚湯，我就順水推舟請大家吃頓魚了。”

年輕民警：“人麵魚？”

養殖專家說：“就是鯉魚和鱖魚的後代，是一種十分罕見的魚類品種。”

年輕民警：“那這事，會不會跟這條人麵魚有一定的關係？”

眾人麵麵相覷，韓寶來和李秀英也對視在了一起，但好像誰都沒有想到人麵魚和投毒之間的聯係是什麽。韓寶來問：“警官，你覺得會有什麽關係呢？”

年輕民警：“我隻是問一下，看看有沒有這種可能性罷了。比如有沒有這種情況——有人因為嫉妒這條魚的經濟價值而投毒？”

韓寶來愣了，他之前還真沒想到這一點，怔怔地說：“這魚，很值錢嗎？”

年輕民警問養殖專家：“你知不知道這種魚指多少錢？”

專家說：“人麵魚很稀有，物以稀為貴，我猜有些有錢人，大概願意花大價錢買它吧。”

年輕民警：“你說的‘大價錢’，大概是多少錢？”

專家想了想：“這個我不太確定，估計一萬元左右吧。”

聽到這話，韓寶來和李秀英都呆了。他們之前認為這魚能值一千元就很不錯了，沒想到專家估計的價格，竟然是十倍。如此說來，這一條魚，幾乎等於半池魚的總價。韓寶來氣得兩眼發黑，想殺人的心都有了。

年輕民警問韓寶來：“昨天那頓飯，你們吃到什麽時候？”

韓寶來說：“大概十點過吧。”

年輕民警：“晚上的時候，有人靠近過魚塘嗎？”

韓寶來正想說“沒有”，突然想起自己和二柱、鐵蛋一起到魚塘邊解手的事，說道：“對了！二柱和鐵蛋去過魚塘邊，還往裏撒了尿！”

二柱和鐵蛋現在就在人群中，聽到這話，倆人吃了一驚。二柱說：“寶哥，你可別把這事賴在我們身上呀！我們隻不過是往魚塘裏撒了泡尿，至於毒死一塘的魚嗎？”

鐵蛋也嚷道：“是啊，咱倆那尿又不是農藥！”

韓寶來說：“但你們倆是喝了酒的，還喝得不少！那尿裏麵，肯定含了不少酒精吧！”

說著就要衝到他倆麵前，找他們算賬。養殖專家趕緊把他攔住，說道：“這不可能，就算他倆的尿裏含有酒精，到水裏也就稀釋了，哪會要這麽多魚的命？”

韓寶來想想也是，隻有壓住怒火，不開腔了。老民警說：“等我們的檢驗結果出來，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現在先散了吧，這件事情我們會盡量調查清楚的。哦對了，這些死魚，絕對不能拿到市場上去售賣，讓人吃了是要出人命的。村長，你監督他們把死魚撈上來，就地掩埋了。”

村長說：“我知道，辛苦你們了。”

警察帶著死魚和一瓶水，騎著摩托車離開了。村長拍了拍韓寶來的肩膀，說：“寶來，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不管怎麽說，這些死魚總是要處理掉的。你看，大夥兒一起幫你把魚撈上來埋了，好嗎？”

韓寶來頹喪地點了點頭，李秀英的眼淚也哭幹了，神情木訥地望著一塘的死魚。男人們拿起抄網，開始把死魚撈起來堆在岸上。幾個青壯年一起合力，不一會兒就撈上來大半池的魚。這時，一個眼尖的小夥子突然看到了什麽，指著水裏叫道：

“看呀，還有一條魚活著！”

韓寶來和眾人一齊朝魚塘裏望去，發現果然還有一條魚在水中遊弋，並未死去。而這條魚，恰好就是那條人麵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