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異變前夜(16)

宋秋玲瞬間睡意全無,她**坐起來,問道:“怎麽了?”

“我用醫院儀器化驗了顏慧身上流出的膿血,結果發現這些膿血帶有劇毒,而且毒性極大!澳洲北部有一種叫太攀蛇的毒蛇,它攻擊獵物時釋出的烈性毒素約為110毫克,可以殺死100人左右。這些膿血的毒性,就接近太攀蛇的毒液濃度,但釋出量卻是毒蛇的幾百上千倍!

“這些劇毒膿血會隨著洗澡水一起衝入下水道。而城市下水道是分兩路的,廚房下水和衛生間下水隻會進入落水管道,不會進入糞便管道。也就是說,這部分水不會進入汙水處理中心,會直接合並到城市下水主管道,經過簡單過濾就排進附近的江河裏,對江河的生態乃至沿河的人類造成極大的危害!”

宋秋玲聽得膽戰心驚,腦子裏嗡嗡作響:“人體內又沒有毒腺,膿血中怎麽會產生毒素呢?”

“我不知道,這顯然不是一種正常現象。我隻能猜測,顏慧的身體已經開始變異了。”

“這些膿血進入下水主管道後,應該會被稀釋很多倍吧……還會有這麽大的危害嗎?”

“如果量少的話,應該危害不大,但是你想想看,顏慧已經洗了多少次澡了?”

宋秋玲倒吸一口涼氣:“我馬上去叫她不要再洗澡了!”

“對,然後我現在就到您家來,實施別的治療方案。”

“好的,辛苦您了。”

宋秋玲掛了電話,立刻穿上衣服來到樓下。顏慧果然還在衛生間裏,宋秋玲敲了敲門,喊道:“顏慧,你還在洗澡嗎?”

“是的,宋姐。”

“這次洗完你就別洗了,陸教授馬上過來,有新的治療方案。”

“好的。”

宋秋玲坐在客廳沙發上,焦急地等待陸文進。半個小時後,這位醫學教授終於趕到了。

“顏慧還在衛生間吧?”陸文進門就問。

“在,我已經叫她不要再洗澡了。”宋秋玲說。

“好,我現在就進去,跟她塗抹抗菌藥膏並進行包紮。”陸文進這次帶了一個更大的醫療箱。

“您之前不是說,不能跟她包紮嗎?”宋秋玲問。

陸文進歎了口氣:“沒有別的選擇了,如果不讓她洗澡,她又會忍不住抓撓皮膚,造成進一步的破損和感染。我隻有把她全身都用醫用膠布纏起來,這樣她即便是撓癢,也是隔著一層紗布,多少會好一些。”

宋秋玲點頭表示明白了。陸文進拿出自帶的一套隔離服,迅速穿上,走到衛生間門口,敲了敲門。

“顏慧,我是陸醫生,我現在進來幫你治療,好嗎?”

“陸教授,我很癢,讓我再洗一次澡,可以嗎?”顏慧在裏麵說。

“不行,你不能再洗澡了!”

“為什麽?”

陸文進無奈,隻有把膿血帶有劇毒的化驗結果告知顏慧。顏慧沉默數秒,說道:“好的,我明白了,那我不洗了。您進來吧。”

“好的。”陸文進推開衛生間的門,進入其中。一股惡臭瞬間散發出來,宋秋玲掩住鼻子,退避三舍。出乎她意料的是,陸文進竟然也在半分鍾內出來了——按理說,他穿上隔離服後,是聞不到臭味的。看來令他受到刺激的,隻能是視覺衝擊了。

“陸教授,您怎麽了?”

宋秋玲正要走過去詢問,陸文進趴在洗手池前,伸出手製止了她:“沒事,你不要靠近衛生間!我緩緩就好……”

宋秋玲嚇到了,不知道衛生間內的顏慧,究竟是多麽可怕和惡心的模樣。

陸文進調整了兩分鍾後,再度走進衛生間,將門關上了。

接下來,是漫長的等待。

淩晨四點,衛生間的門打開了,陸文進疲憊不堪地從裏麵走出來。躺在沙發上半睡半醒的宋秋玲倏然站起,迎了上去。

“陸教授,處理好了嗎?”

“嗯。”陸文進點了點頭,對裏麵的顏慧說,“你出來吧。”

宋秋玲不安地望向衛生間。片刻後,一個像木乃伊一樣的人走了出來。她全身纏滿了白色的醫用膠布,這些膠布纏得很厚,使她看起來體態臃腫。渾身上下隻剩五官露在了外麵。

宋秋玲呆呆地望著這個“木乃伊”,幾乎已經認不出她是誰了。直到這人幽幽地喊了一聲:“宋姐……”

“顏慧,你現在感覺好些了嗎?”

“我還是很癢……”

“隻能請你多忍耐了,”陸文進說,“實在癢的話嗎,就隔著膠布輕輕撓一下吧。”

顏慧微微點了點頭。

宋秋玲對顏慧說:“你這一夜都沒有睡,去房間好好休息下吧。”

“好的。”顏慧應了一聲,朝一樓的房間走去。宋秋玲和陸文進跟在其後,看著她上床,平躺下來,才走出房間,將房門虛掩。

宋秋玲小聲問道:“陸教授,這個辦法管用嗎?要是顏慧……”

陸文進示意宋秋玲不用說下去了:“從現在開始,我會一直待在這裏,隨時觀察病人的變化,及時跟她換藥,您不用擔心。”

宋秋玲感激地說:“真是太謝謝您了。您也勞累整晚了,請到我兒子的房間休息一下吧。”

陸文進點了點頭,跟宋秋玲走上二樓,進入李思海的房間。

“麻煩您盯著點顏慧,如果她出現什麽狀況,您立刻叫醒我。”陸文進說。

“我知道,您放心睡吧。”

陸文進關上房門之後,宋秋玲回到了一樓。她斜躺在沙發上,隨時注意顏慧房間的動靜。

過了很久,房間裏並沒有傳出呻吟或是輾轉反側的響動,宋秋玲猜想顏慧已經睡著了。看來情況已經得到了控製,她稍微鬆了口氣,閉上眼睛小憩。

這一睡,就睡到了早晨八點。之所以醒來,是因為陸文進在一旁喚醒了她。宋秋玲一看窗外明亮的天色,就知道已經是早上了。她揉揉眼睛坐起來,說道:“真是不好意思,我本來隻想眯一下,沒想到睡著了。”

“沒關係,我也是睡到了現在。”陸文進問,“這幾個小時內,顏慧沒有怎樣吧?”

“我一直在客廳,沒有聽到什麽聲響。”

陸文進點頭:“看來這個‘隔靴搔癢’的方法,還是奏效的。我本來還以為她會癢得睡不著覺呢。”

“真是多虧您了,陸教授。”

“別客氣,我去看看顏慧怎麽樣。”

“我跟您一起去。”

倆人走到顏慧的房間門口,宋秋玲敲了敲門,喊道:“顏慧,還在睡嗎?”

裏麵沒人應答。宋秋玲和陸文進對視了一眼,後者說:“睡熟了?”

“她昨晚也折騰夠了,就讓她多睡會兒吧。”宋秋玲說。

陸文進點了點頭,倆人正要離開,陸文進突然駐足,靠近房門仔細嗅了嗅,然後蹲下來,聞到了從門縫裏飄出的一絲臭味。

宋秋玲也聞到了,皺起了眉頭。陸文進站起來,有些惶惑地說道:“她全身都裹滿了膠布,按理說不該再發出臭味了呀。”

“那這是……”

陸文進略一思量,喃喃自語道:“不對。”推開了房門。

一股血腥味和腐屍般的臭味撲麵而來,熏人欲吐。但嗅覺跟視覺衝擊力比較起來,根本不值一提。展現在他們眼前的,是地獄一般的恐怖場麵,宋秋玲兩眼發黑,差點昏厥過去。

顏慧坐在**,已經撕開了裹在手臂和上身的醫用膠帶,恐怖的是,她的皮膚也跟膠帶一起剝落下來,露出鮮血淋漓的肌肉組織,看上去駭人至極。而她本人似乎毫不在意,還在繼續撕扯著腿部的膠帶。

“啊——!!”宋秋玲發出驚駭欲絕的尖叫,五髒六腑一陣翻騰,她捂住嘴,衝到洗漱池前,狂吐不已。

身為皮膚科專家的陸文進也從沒見過這樣的場麵,他努力支撐著不讓身體癱軟下去,喊道:“天哪,你……你在幹什麽?!”

相比起來,顏慧的冷靜態度簡直令人心寒。她一邊撕扯膠帶,將腿部的皮膚和膠帶像剝桔子一樣剝落下來,一邊平靜地說道:

“陸教授,您別怪我,我太癢了,癢得受不了……但我發現,隻要把這層皮剝掉,就一點都不癢了。我現在好舒服,從來沒有這麽舒服過。”

陸文進感到一陣暈眩,他懷疑顏慧已經瘋了:“人沒有皮膚的保護,很快就會死的……”

“那種全身奇癢的感覺,比死難受一百倍。”顏慧說,“請您不要阻止我,讓我把自己剝光,好嗎?”

事實上,陸文進也沒有辦法阻止和拯救她了——任何醫生都不可能。由她去吧。他對自己說。這女人已經沒救了。

“請您幫我把門帶上好嗎,陸教授,謝謝。”顏慧禮貌地說。

陸文進本來就無法忍受在這個房間再待一秒。他照做了,神情木訥地走出這間屋,將門帶攏,然後癱坐在飯廳的椅子上。

宋秋玲嘔吐了足有五分鍾。她沒有進食,吐出來的全是胃液和酸水。一番狂吐之後,她臉色蒼白,渾身乏力,精神和身體都遭受了重創。

陸文進關上房間門後,臭味和血腥味被阻絕,宋秋玲感覺稍好了一些。她用清水漱了幾遍口,走到陸文進麵前,戰栗地問道:“陸教授,現在該怎麽辦?”

陸文進無力地搖著頭:“沒有任何辦法了。人失去了皮膚的保護,分布全身的血管會不停地流血,並且任何細菌都可以隨意侵入,外界刺激也會對機體造成外傷、感染、循環代謝紊亂,出現感染性心律失常、休克、心髒驟停……然後死亡。”

宋秋玲閉上了眼睛,許久之後,她說:“難道我就隻能等著她在我家的房間裏死去,然後跟她收屍嗎?”

陸文進問;“您為什麽不考慮把她送進醫院呢?”

“送進醫院也治不好吧。”

“但至少她不會死在您家裏……”

宋秋玲歎息道:“那還是算了吧,這件事因我而起,最後的結果,也應該由我來承擔。”

陸文進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最後還是忍住了。兩人相對無言,默默等候著一個死亡時刻的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