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異變前夜（14）
陸文進開的藥是一種由艾草精粹的純天然皮膚消毒水，由於是非處方藥，宋秋玲一次性買了十瓶。顏慧使用之後，說效果不錯，不用頻繁洗澡了。宋秋玲略感安慰。
晚飯，宋秋玲叫了外賣，她和顏慧自然是分餐而食。餐具是外賣用的紙盒或塑料盒，這樣就避免了洗碗，吃完之後直接將餐具丟棄即可。
然而吃飯的時候，發生了一件尷尬的事情。宋秋玲聞到一股若有似無的臭味。毫無疑問，這股臭味是從顏慧身上發出來的。
一開始，宋秋玲假裝沒有聞到，繼續用餐。她和顏慧分別坐在餐桌兩端，隔著大約兩米的距離。宋秋玲的修養做不到立刻端著餐盒離開，隻有忍耐。但是當臭味又一次躥進她鼻子的時候，她出現了生理性的不適，再也忍不住了，在嘔吐出來之前，衝上了二樓衛生間。
顏慧當然也聞到了自身發出的臭味，看到宋秋玲滿臉不舒服地跑上樓，她意識到了原因，感到十分難堪。
幾分鍾後，宋秋玲從樓上下來，顏慧紅著臉說：“宋姐，真是對不起，我……”
宋秋玲不能因為尷尬而拒絕麵對事實，她問道：“這味道是從哪兒發出來的呢？”
“我手臂上的紅色小包，被我不小心抓破了，流了些膿血出來，這些膿血，很臭……”
“讓我看看。”宋秋玲說。
“不……還是算了吧，”顏慧捂著左臂，“看了會讓你不舒服的……”
宋秋玲想了想，沒有堅持。很明顯，這頓飯她不可能吃得下去了。
顏慧說：“我馬上去洗個澡吧，洗完應該會好一些。”
“但是你皮膚破皮了，洗澡不會感染嗎？”
“沒關係，隻是破了一點皮而已，不是什麽大傷口，不會感染的。”
宋秋玲微微點頭。顏慧走進衛生間，衝水洗澡。這次她洗得很久，幾十分鍾後才出來。
宋秋玲發現顏慧穿的不是那件睡衣，而是外出的衣服，她問道：“怎麽不穿睡衣呢？”
顏慧說：“宋姐，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什麽事？”
“我想回家去看看小傑。”
“才離開一天，就想兒子了？”
顏慧點頭：“雖說隻有一天，但我跟我兒子從小就生活在一起，從來沒分開這麽久過……”
宋秋玲能理解這份母親對兒子的牽掛，但她有點不放心：“你現在的狀態，適合外出嗎？”
“沒事的，用了陸教授開的那種藥之後，我覺得好多了，沒有那麽癢了。我剛才洗完澡後，已經全身都噴上藥了。”
宋秋玲還是有顧慮：“非得見麵不可嗎？你們可以打視頻電話呀。其實下午我已經打過電話問小傑了，這孩子很乖，你不必擔心。”
“宋姐，我求你了，讓我見一次兒子吧。就這一次……以後，我不會再提這種要求了。”顏慧祈求道。
她這樣說，宋秋玲就沒法拒絕了。但她心裏有些犯疑——為什麽顏慧說得像是要跟兒子見最後一麵似的？
“宋姐，可以嗎？”顏慧可憐巴巴地望著宋秋玲。
“行吧。但你要控製自己的情緒，另外記住，千萬不要跟小傑擁抱、親吻，進行任何肢體接觸。”
“我知道，我不會的。”
“那走吧，咱們快去快回，別耽擱太久。”宋秋玲始終擔心顏慧會在外麵發病。
倆人出了門，乘坐電梯下樓，在小區門口，宋秋玲招了一輛的士，前往顏慧的家。
十五分鍾後就到了。顏慧思念兒子心切，快步走到門口，拍打著家門，喊道：“小傑，媽媽回來了！”
但屋裏沒有人回應，顏慧愣了幾秒，從褲包裏摸出鑰匙，將房門打開。
走進家，發現屋內一片漆黑，每個房間都沒有開燈，顏慧大聲喊道：“小傑，小傑！”
倆人把後院和廁所找了一圈，還是沒見著人。顏慧急了：“小傑呢？這孩子跑哪兒去了？”
“別著急，我馬上跟他打電話。”宋秋玲摸出手機，撥通號碼。幾秒之後，臥室裏傳出手機鈴聲。倆人同時一愣，走進臥室，在**發現了顏慧留給小傑的手機。
“他沒有帶手機出門，會去哪兒呢？現在幾點鍾？”顏慧焦急地問。
宋秋玲看了一眼手表：“七點五十。”
外麵天色已經徹底暗下來了，城市的繁華地段，倒是燈紅酒綠、熱鬧非凡，但這片低矮的貧民區，卻連路燈都忽明忽暗，閃爍不定，街道上行人寥寥，冷清幽靜。顏慧心中的不安自然更甚了。
“別著急，小傑也許是去吃飯了。”宋秋玲安慰道。
“吃飯怎麽不帶上手機呢？”
“也許是忘了，小孩子嘛。”
顏慧略一思量：“不行，我得找他去。”
宋秋玲問：“你去哪兒找？”
顏慧說：“這周圍隻有一兩家飯店，我去看看小傑在不在！”說著就朝右邊的一條僻靜小街走去，宋秋玲緊跟其後。
倆人一路小跑來到一家賣豆花飯的小餐館，顏慧往裏打量，沒看到小傑的身影，她問老板：“請問剛才有一個七歲小男孩到這兒來吃過飯嗎？”
“沒有。”老板忙著上菜，應了一聲就走開了。
倆人又穿過一條小巷，來到另一家小麵館，詢問之後，得到的還是否定的答案。顏慧愈發焦急了，宋秋玲完全能體會她這種丟了兒子的心情，但她畢竟要冷靜些，問道：“小傑平常有沒有什麽喜歡去的地方？”
顏慧搖著頭說：“他平時都跟我在一起，去的地方無非就是菜市場、夜市，別的地方他都沒去過！”
宋秋玲說：“菜市場現在肯定沒人了，他會不會去夜市了？”
顏慧說：“可是我又沒去擺攤，他一個人去夜市幹嘛呢？”
宋秋玲想到一種可能性：“夜市是他熟悉的地方，那裏也有很多美食和小吃，他會不會是去那兒吃東西了？”
顏慧想了想，覺得有可能：“對了，上次他跟我說過，想吃一份臭豆腐……也許他真在夜市！”
“那我們去找找吧。”
兩個人又火速來到了夜市，這裏熙來攘往、人頭攢動，要找一個孩子可不容易。顏慧挨著這些小吃攤一家一家地打聽，可沒人見過一個獨自出來吃東西的小男孩。一個小時過去了，仍是一無所獲。顏慧急得都快發瘋了，宋秋玲心裏也忐忑不安起來。
最後，宋秋玲對顏慧說：“會不會咱們在外麵找的時候，小傑已經回家了？我們回去看看吧。”
顏慧沒有別的主意了，隻好同意。倆人朝出租屋的方向走去，沿途繼續打聽和尋找。
十幾分鍾後，回到家一看，屋裏仍是黑燈瞎火，根本沒有小傑的影子。現在已經是晚上九點過了，顏慧心急如焚，心態接近崩潰，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大哭。
宋秋玲也不知道該怎麽勸了，這種時候安慰沒有任何意義。她竭力思索小傑究竟會去哪兒，突然之間，想到了一種之前完全沒有考慮過的可能性。
“顏慧，你別急，我打個電話給我以前的學生，讓他過來幫忙一起找。”
“宋姐，可以報警嗎？”
“不行，失蹤時間不到24小時，警方不會立案的。”
“那怎麽辦……”
“隻能多叫幾個人一起找了，你別急，小傑不會有事的。”
顏慧勉強點了點頭，從地上站起來，坐到椅子上，小聲啜泣。
宋秋玲走出門，來到前方的街口，回頭望了一眼，然後摸出手機，撥打一個電話。
“喂，吳宏。”
“什麽事，宋教授？”
“我問你，是不是你們把小傑弄走了？”
“小傑是誰？”
宋秋玲頓了一下：“你真的不知道？”
“宋教授，您連我都信不過嗎？”
“不是信不過，我是怕你迫於形勢，不敢跟我說實話。”
“那我可以明確告訴您，絕對不是這樣。我對於您說的小傑的事，完全不知情。”
“好的，我明白了，對不起。”
“沒關係，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
“暫時沒有，需要的時候我會跟你說。”
“好的。”
宋秋玲掛斷電話，望著對麵的街燈出了會兒神，打算回到顏慧家。轉身的霎那，她嚇了一跳，“啊”地叫了出來。
她沒有想到，顏慧就站在自己身後，此刻正凝視著自己。
“顏慧，你……”
“宋姐，你在跟誰打電話？”
“我的一個學生。”
“你跟他說什麽？”
“我想叫他……幫我們一起找小傑。”
“你為什麽走這麽遠打電話？”
“你為什麽要這樣質問我？”宋秋玲反問。
顏慧呆了一刻，突然一步上前，雙手抓住宋秋玲的手臂，厲聲問道：“是不是你把小傑弄走了？！”
宋秋玲大驚失色，趕緊掙脫她的手，退後兩步，說道：“你瘋了？怎麽會認為是我帶走了小傑？”
“因為……隻有你知道他住在這裏！”
“可我全天都跟你在一起，而且我下午才跟小傑通了電話，他好好的！”
“這都是你說的，我怎麽知道你是不是跟他通了電話？而且，就算你跟我在一起，你也可以叫別人……”
話說一半，身後傳來一聲稚嫩的童音：“媽媽！”
顏慧迅速回頭，看到了站在身後的兒子小傑。她喜極而泣，瞬間忘了一切，想要上前將兒子緊緊抱住。宋秋玲大喊一聲：“不要！”
顏慧這才想起自己的病，她止住身形，望著兒子，急切地問道：“小傑，你去哪兒了？”
“我……”
這時顏慧注意到，小傑手裏拎著一個大袋子，裏麵鼓鼓囊囊地裝著不少物品，她問道：“這是什麽？”
小傑低聲說：“這是我去附近的垃圾站撿的飲料瓶，上次你不是說飲料瓶都可以賣錢嗎？我就想去撿些瓶子賣錢，給你治病……”
沒等小傑說完，顏慧已經淚如泉湧。宋秋玲的眼眶也濕了，這麽懂事的好孩子，卻無法擁有正常的生活，怎能不叫人為之歎息？
“小傑，小傑……我的乖兒子，媽媽讓你受苦了……”
“媽媽，你別哭……”
小傑伸出手，想要幫媽媽拭去淚水，宋秋玲趕緊上前，阻止了小傑的動作，說道：“小傑，媽媽生病了，你現在不能摸媽媽。”
“對，小傑，聽宋阿姨的話……”
宋秋玲對顏慧說：“你也別哭了，有什麽話回家去說吧。”
顏慧愧疚地說：“宋姐，真是對不起，我剛才錯怪你了，居然以為是你……”
說著，她就要扇自己耳光。宋秋玲趕緊勸阻：“別這樣！你隻是急昏了頭，我不怪你！”
顏慧掩麵哭泣。宋秋玲又勸說了一陣，顏慧擦幹眼淚，三個人一起朝家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