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異變前夜（11）
夜市距離母子倆的家不算太遠，十多分鍾後就到了。女人把小吃車停放在家門口，用鑰匙打開門，三個人一起走了進去。
進屋之後，宋秋玲對男孩說：“小傑，你就在客廳玩，好嗎？我跟你媽媽說點事情。”
男孩望向媽媽，女人對他點了點頭，男孩問：“我可以玩會兒遊戲嗎？”
“可以。”女人把手機摸出來遞給兒子，男孩開心地接過來，點開一個跑酷遊戲玩起來。
女人偏了偏腦袋，示意宋秋玲跟她到裏屋去說話。倆人走進一間簡陋的臥室，打開昏黃的吊燈，女人坐到床邊，宋秋玲坐在一張凳子上。
“說吧。”女人剛一坐下來，又開始撓癢了。
“我問你，你是什麽時候開始全身發癢的？”
女人一愣，隨即答道：“今天下午。”
“除了發癢，還有其它不適嗎？”
“沒有。”
宋秋玲想了想，說：“把你袖子卷起來我看看。”
女人猶豫了一下，卷起左邊袖子。宋秋玲看到，她的手臂上長滿了紅色的小點，顯然就是這些小紅點引起的發癢。
宋秋玲又說：“你把衣服脫了，我看看你的後背。”
“算了吧……”
“什麽算了，咱們都是女人，你還不好意思呀？”
女人撇了下嘴，脫掉外套和襯衣，轉過身去，將整個**的脊背展現在宋秋玲麵前。
宋秋玲盯著她的背看了一陣，說：“你轉過來，我看看前麵。”
女人轉過身來。宋秋玲倒吸一口涼氣——她的整個上半身，全都長滿了小紅點。不用看，腿部肯定也是。這些紅點看上去很像酒精過敏之後出現的反應，隻是顏色更深，而且分布均勻，跟通常的過敏症狀又有著本質區別。
“你身體出現異樣，自己不在乎嗎？還去賣炒飯！”宋秋玲說。
女人穿起衣服，不以為然地說：“我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的吧，可能就是皮膚過敏。”
“你有過敏史嗎？”
“什麽意思？”
“就是你以前有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情況。”
“沒有。”
宋秋玲歎了一口氣，沒有說話了。
女人觀察到宋秋玲神色不對，又想起自己沒什麽文化，便猜想身上的紅點不是那麽簡單，略顯不安地問道：“怎麽了，你是醫生嗎？知道這些紅點是怎麽回事？”
宋秋玲緩緩搖頭：“我不是醫生，但是我知道，長這種紅點……不是什麽好事……”
女人愣了幾秒，神情緊張起來：“什麽意思？這是什麽病呀？很嚴重嗎？你告訴我呀！”
宋秋玲站起來，走到臥室門口朝客廳望了一眼，見男孩仍然玩著手機，並沒偷聽他們談話。她悄悄將臥室門帶攏，然後坐了回來，對女人說：“我接下來要告訴你一些事情，希望你做好心理準備，不要大聲喊叫，以免被你兒子聽到。”
聽她這麽說，女人更加憂慮不安了，她吞了口唾沫，點了點頭。
宋秋玲說：“首先你要知道，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情，不是首例。在此之前，就有人遭遇了一模一樣的狀況。”
“你說的是……身上長紅點這件事？”
宋秋玲搖頭：“不止是這個，還包括你之前夢遊到我家的事。”
“之前也有人夢遊到過你家？”
“沒錯，而且他的行為模式也跟你一樣，在毫無意識的狀態下夢遊到我家，然後打開電視來看。”
提到“電視”，女人渾身一噤，她竭力不去回憶那恐怖的畫麵，問道：“結果這人回去之後，也跟我一樣，身上長出這種讓人發癢的小紅點？”
“嗯。”
“那這個人……現在怎麽樣？”
宋秋玲考慮片刻，認為隻能實話實說：“他……已經死了。”
女人的臉色瞬間變白了，她驚恐地睜大了眼睛，顫抖著問道：“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宋秋玲說：“他大概是一個星期前夢遊到我家的，然後在四天之後，就死去了。”
“怎麽死的？”
宋秋玲不知該如何回答，她不想讓這個女人受到更多的驚嚇，但是又必須讓她引起足夠的重視，猶豫了好一陣，她才說道：“他的死狀……十分恐怖，我想你最好不要詢問細節。”
毫無疑問，女人被徹底嚇懵了，皮膚也似乎因此而變得更加瘙癢難耐。她不住地撓抓著自己的手臂和身體，宋秋玲注意到，她手臂上被指甲抓過的皮膚，已經出現了破皮的跡象。她有些看不下去，說道：“你別再撓了，或者，輕點吧……”
女人急切地問道：“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看過這個電視的人，全都會死？”
“我不知道。”宋秋玲說，“並不是電視機的原因，因為這台電視我和家人已經看了很多年了，都沒事。問題的關鍵，是那天深夜你們看到的那個神秘的電視節目。”
“不要提，求你，不要提……”女人畏懼萬分，趕快用別的話題來岔開腦中即將浮現出的畫麵。“今天晚上的菜沒有賣完，土豆絲、豆腐幹……這些菜可以明天做成快餐，賣給工人……”
好一陣之後，她終於恢複了平靜，茫然無措地問宋秋玲：“那我現在該怎麽辦？”
“這正是我在思考的問題。”宋秋玲說。事實是她並沒有想到對策，但她沒有說出來，怕給這個絕望的女人更大的打擊。
“我不能死，”女人流下淚來，“我絕對不能死。小傑已經沒有爸爸了，如果我再死了，他該怎麽辦？”
宋秋玲問：“小傑的爸爸呢？”
女人悲哀地說：“半年前死了，肝癌。為了給他治病，花光了家裏所有的錢，把老家的房子賣了，還欠下一屁股債。為了還錢，我跟小傑來到大城市，租了這套便宜的房子，靠賣快餐和炒飯賺錢。”
其實宋秋玲之前已經猜到這母子倆是相依為命，他們的命運令人扼腕，她問道：“小傑現在幾歲了？”
“七歲半。”
“這是該上小學的年齡了呀，你怎麽沒讓他去讀書？”
“我們沒有本地戶口，我又沒有正式工作，連暫住證都辦不下來，哪所學校肯收他呢？隻能留他在我身邊當個幫手了。”
“這可不是長久之計，孩子不能一直不去上學。”
“我知道，但我有什麽辦法？不出來賺錢的話，要債的人不會放過我們的。”女人說到這裏，想起了更嚴重的問題，眼淚再次奪眶而出，“小傑現在隻有我一個親人了，我要是死了，他可怎麽辦呀？”
宋秋玲也是一個母親，而且她也跟這女人一樣，失去了丈夫。此刻她完全能夠感同身受，深刻理解女人的擔憂和牽掛。她很想幫幫她，但她不知道該怎麽幫。有什麽辦法，能夠讓她逃過一死嗎？
女人問出了宋秋玲正在思考的問題，她聲淚俱下地哀求道：“你能救救我嗎？有沒有什麽方法能讓我活下來？隻要能活命，怎樣都行……我不在乎變醜，也不在乎缺胳膊少腿，隻要能讓我留在這個世界上，陪伴我的兒子……”
“你別說了，我明白。”宋秋玲心裏也十分難受。她閉上眼睛思索良久，睜開眼睛望著女人，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顏慧。”
“好，顏慧。我答應你，會盡最大努力來幫你，條件隻有一個。”
“是什麽？”
“從現在起，你要聽從我的安排，並完全地、絕對地信任我。我接下來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和你兒子好，你必須相信這一點。”
顏慧不住地點頭：“我相信你，宋姐。其實我早就該看出，你是一個好人，否則的話，你根本用不著管我的死活。”
宋秋玲頷首：“那好，你現在收拾一下行李，跟我走。”
“去哪兒？”
“我家。從今天開始，你就住我家。”
“啊……那，小傑怎麽辦？”
“我這樣做，就是在為小傑考慮。”宋秋玲說，“我不知道你這種特殊的皮膚病，會不會傳染。但是你家隻有一個臥室，一張床，你顯然不適合再挨著小傑睡了。你肯定不希望小傑也染上同樣的病，對吧？”
顏慧意識到了這個問題，趕緊點頭：“對……千萬不能傳染給小傑。但是我去你家，你就不怕……”
“我會注意的。皮膚病在一般情況下，隻要不進行身體接觸，就不會傳染。”
顏慧點頭表示明白了。宋秋玲繼續道：“小傑這孩子很乖，通過對他的觀察，我覺得他應該具備獨立生活的能力。你可以給他一些錢，讓他照顧自己。而我也會不定期地到這裏來看他，確保他的安全和健康。”
顏慧感動不已，竟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感激涕零道：“宋姐，你真是我們的大恩人，我之前還對你那麽凶……你千萬別忘心裏去……”
宋秋玲下意識地想去扶她起來，顏慧卻趕緊往後躲：“宋姐，你別碰我，我這病……”
“那你就快起來，別說這些話了。我要是怪你，今天晚上還會來找你嗎？”
顏慧抹著眼淚站了起來。宋秋玲說：“別再哭了，把眼淚擦幹，別讓孩子看見。”顏慧點頭，轉身開始收拾行李。
不一會兒，顏慧就把衣物和生活用品裝進了一個大背包裏。宋秋玲跟她一起走出房間，小傑看到母親背著一個大包，趕緊問道：“媽媽，你這是要去哪兒？”
宋秋玲示意由自己來跟小傑說，她蹲下來，摸著小傑像刺蝟一樣的腦袋說：“小傑，媽媽到阿姨家去住一段時間，好嗎？”
“為什麽？”
“因為媽媽生病了，需要人照顧。”
“那我呢？”
“你是男子漢嗎，小傑？”
“當然是！”男孩挺起胸膛說。
“那你可以暫時一人住，照顧好自己嗎？”
“我要照顧媽媽！”
“小傑，媽媽就是怕傳染你，才暫時出去住的。你如果想幫她，就照顧好自己，不要讓他擔心，好嗎？”
小傑望向媽媽，顏慧盡量控製住不讓自己哭出來，她說：“小傑，聽阿姨的話。”
小傑躊躇片刻，懂事地點了點頭。
臨走前，顏慧交給小傑五百塊錢，把手機也留給了兒子，又跟他交代了一些安全事項。出門之前，她好想跟兒子擁抱一下，親親他可愛的臉頰，但她知道不能這樣做，隻能忍住。直到出門，那再也關不住的眼淚才像洪水一樣傾瀉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