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藍洞(7)

飛往深圳的航班晚點一個小時,坐上飛機,已經七點了。飛機降落在深圳寶安國際機場,是晚上十點鍾。很顯然,他們今晚沒法去往三門島了。但之前雷思明就在網上查過,三門島在大鵬半島附近,距離僅1.5海裏。於是,他們出了機場之後,叫了一輛網約車,開往位於大鵬半島的一家酒店。

機場離這家酒店很遠,居然開了接近兩個小時才到。進酒店辦理好入住,已經是淩晨十二點過了。雷思明和周宇航住一個標間,倆人都疲憊不堪,幾乎倒床就睡了。

那位私家偵探,自然也跟隨他們來到了大鵬半島。他住在對麵的另一家酒店。明天一早,他隻需要觀察雷思明他們什麽時候出來,再悄悄跟蹤就行了。

翌日早晨,雷思明和周宇航起床後,去餐廳吃了早餐,然後到酒店大堂打聽去往三門島的方法。前台服務員告訴他們,可以先坐車去東衝沙灘,那裏有往返三門島的輪渡,買船票即可上船。

於是,倆人離開酒店,叫了一輛出租車,前往東衝沙灘。已經守候在對麵酒店門口的私家偵探,立即打車跟上。

到了碼頭,他們果然看到了輪渡。雷思明買了兩張船票,跟周宇航一起上了船。不一會兒,私家偵探也登上了這艘船。今天,他戴了一副時尚炫酷的墨鏡,身穿休閑服裝,背著雙肩包,看樣子像是獨自旅行的背包客。雷思明和周宇航根本不可能認出,這是昨天在機場跟他們搭話的那個男人。

開船了。三門島近在眼前,十多分鍾後,船就靠岸了。雷思明和周宇航跟其他遊客一起下船。剛剛踏上三門島的土地,他整個人**了一下,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像溫和的海風一樣撲麵而來。他激動地對周宇航說:“是這裏……沒錯,就是這裏!”

“真的嗎?你剛上島,就能確定?”

“是的,我對這裏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親切感,仿佛闊別多年的遊子回到故鄉一般。但實際上,這是我第一次踏上這個島。”

“你看看周圍的環境,是不是跟你夢中所見一樣。”

雷思明環顧四周,幾分鍾後,竟潸然淚下:“我敢百分之百肯定,這就是我苦苦尋找多日的那個島嶼。它的景致,跟我在夢中生活了幾十年的島一模一樣!”

“那太好了,我們千裏迢迢來到這裏,果然不虛此行。”周宇航也跟著興奮起來。

“現在,我們該做什麽呢?”雷思明急切地說。

“兩個條件,我們已經滿足第一個了——找到了跟另一個世界的‘連接點’;現在的問題就是,怎麽讓你進入另一個世界。”

“我可不可以依葫蘆畫瓢,像《南柯太守傳》中的那個男人一樣,也喝個酩酊大醉,然後睡著,在失去意識之後,進入那個世界?”

“可以試一下。但是……”

“但是什麽?”

“《南柯太守傳》中的淳於棼,睡著之後隻是做了一個夢,並非真的進入了那個世界。”周宇航說,“會不會,進入平行世界的隻能是‘意識’,而不能是‘實體’呢?”

雷思明思考了一會兒,說道:“不管怎樣,我們先試試吧。就算實體不能過去,隻要能再讓我做一次那個夢,讓我在夢中跟妻兒團聚,也是可以的。不瞞你說,從做夢到現在,我無時無刻不在思念和牽掛著他們,我想他們想得都快發瘋了!所以,真實也好,夢幻也罷,隻要能讓我跟他們重逢,就足夠了!”

周宇航點頭表示明白了:“這島是個旅遊景點,有度假村、商店和酒店。我們先找個落腳地,再看具體怎麽操作吧。”

雷思明頷首,倆人離開碼頭,朝島中間走去。偽裝成遊客的私家偵探,剛才一直在距離他們不遠的地方假裝拍照。實際上是豎著耳朵偷聽他們的對話。雷思明他們離開碼頭後,他繼續保持跟蹤。

步行不多時,一家名為“相思湖度假酒店”的大型建築出現在他們視線範圍。這家酒店背山麵水,建築風格頗具東南亞風情。倆人走了進去,雷思明詢問前台還有沒有房間,得到肯定的回複後,他定了一個標間。

酒店是有中餐廳的。現在是上午十點過,並非飯點。但雷思明思念夢中的妻兒心切,隻想快點見到他們,所以也顧不上什麽飯點不飯點了,跟周宇航一起來到餐廳,隨便點了兩道菜,以及一瓶白酒。

周宇航問:“你現在就打算喝醉?”

雷思明點頭,他清楚自己的酒量:“一斤白酒,應該夠我買醉了。”

周宇航說:“行吧,那我就不陪你喝了。我平時不怎麽喝酒的。”

很快,酒菜端了上來。雷思明隨便吃了幾口菜,主要是喝酒。他喝得很急,七八兩下肚,就滿臉通紅、眼神迷離了。周宇航看他進入狀態了,得在他徹底醉倒之前,把他扶到房間才行。不然雷思明一米八幾的大個兒,要是爛醉如泥,估計幾個人都扶不動。他叫來服務員,把單買了,然後對雷思明說:“我扶你回房休息吧。”

雷思明迷迷糊糊地點了點頭,周宇航把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架著他走出餐廳,乘坐電梯來到住宿的樓層,找到房間後,用房卡打開門,把雷思明扶到床邊。這大個子倒在**,很快就呼呼大睡了。

現在,進入了“南柯一夢”的實測階段。

周宇航十分關心這事的結果,寸步不離地守在雷思明身邊。他的腦子裏產生了奇妙的幻想——雷思明會不會睡著睡著,整個人就突然消失了?如果發生這樣的事,他也算是親眼目睹世界奇觀了。當然他知道,這種可能性應該很小。更有可能的,是雷思明通過夢境,意識進入另一個世界。

雷思明這一睡,就是三個多小時,接近兩點鍾,他才醒了過來,坐在**發呆。周宇航立刻上前問道:“怎麽樣,你做夢了嗎?”

雷思明沮喪地搖搖頭:“沒有,我根本沒做夢。”

“啊……”

“這是怎麽回事?”雷思明懊惱地說,“別說進入那個世界了,連夢都沒夢到。是我們的方法不對嗎?”

周宇航說:“我們幾乎是完全照搬《南柯太守傳》的故事了。如果這個方法行不通,我也想不出別的辦法了。”

雷思明思索了一陣,說:“《南柯太守傳》裏的那個人,喝醉之後睡在了‘廊下’,也就是說,他沒有睡在房間裏,是睡在外麵的,對吧?”

“嗯,不過,睡在室內還是室外,這個關係大嗎?應該不會影響做夢吧?”

“我要再試試。剛才,我並沒有完全按照《南柯太守傳》的故事來做。因為我是睡在酒店的房間裏,而不是睡在外麵。”

“就算要試,也隻能是晚上或者明天了吧。你才睡了三個多小時,現在不可能還睡得著了。”

“不,我等不了這麽久了。”雷思明急不可待,“我現在就要試!”

“現在?你怎麽讓自己睡著?”

“我酒勁本來就沒完全過去,隻要再喝點酒,又會醉倒,自然就睡著了。”

“不行,你不能再喝酒了。”周宇航跟雷思明雖然算不上朋友,但他也不願看到一個人如此摧殘自己的身體。“喝酒傷肝,你的肝髒現在都還在解毒,如果又喝酒的話,加重肝髒負擔,也許會酒精中毒!”

“放心吧,這次我不會喝那麽多了。我現在還是暈乎乎的,估計再喝個二兩左右,就能醉倒了吧。”見周宇航還想勸阻自己,雷思明搶先說道,“你不是我,無法理解我現在焦灼的心情。想象一下,你的妻子和兒子如果近在眼前,可你就是見不到他們,會是怎樣的感受?”

周宇航也是有家室的人,他多少能理解雷思明的心情,不再勸阻了。

倆人走出酒店,在旁邊的一家商店買了一瓶白酒,徒步來到海邊,這裏有一片美麗的金色沙灘。現在是五月,天氣已然有些炎熱了。今天陽光充沛,藍天白雲。一些遊客在沙灘上踩水、玩耍,或者在淺海中遊泳。當地的一些村民和漁民在海邊做著各種生意。雷思明和周宇航剛到海邊,就有村民過來詢問要不要潛水,他們可以提供潛水裝備。雷思明現在哪有玩樂的心思,自然是拒絕了。

海灘上有一排躺椅和太陽傘,隻要付錢就能躺在上麵休息,還可以點燒烤和鮮榨果汁。雷思明和周宇航選了兩把躺椅坐下,周宇航還點了一杯果汁。雷思明思念妻兒心切,擰開白酒瓶子,咕嘟咕嘟喝了幾大口。幾分鍾後,他就又進入暈乎乎的醉酒狀態了,倒在躺椅上,昏睡過去。

海灘上的其中一個男人,正是那個一直跟蹤他們的私家偵探。看到喝醉後的雷思明睡著了,他默默走到遠處,撥打雇主的電話。

“女士,你丈夫的行為模式我有點看不懂了。跟一個男人來到風景優美的海島上,既不為享受,也不為玩樂,好像隻想把自己灌醉。他剛才選了張躺椅坐下,一口氣喝了小半瓶白酒,現在沉沉地睡去了——你能告訴我,他千方百計地找這個島,然後不遠萬裏跑到這裏來,究竟是打算做什麽嗎?難不成就是為了來這裏買醉?”

倪虹多少能猜到雷思明把自己灌醉,進入昏睡狀態,是想達到什麽目的。但她不想把丈夫拋妻棄子,隻為找尋夢中妻兒的荒誕故事告訴這個私家偵探,因為通過這幾天的接觸,她發現這個私家偵探的嘴不是一般的碎——他之前本來就是做狗仔的。所以,她說:“你不用關心他為什麽這樣做,隻需要把他做了些什麽告訴我就行了。”

“好吧,”私家偵探聳了下肩膀,“做我們這行,隻要雇主不願透露原由,我們就不打聽了。我接著監視他,有什麽新情況再跟你匯報。”

這一次,雷思明一覺睡到了晚上八點。天色已暗,夕陽沉入了海平麵。海灘上幾乎沒人了,擺攤的村民也都離開了。好不容易睡醒——或者說酒醒的雷思明,終於睜開了眼睛。一直守在他身邊的周宇航吐了口氣,說道:“你終於醒了,我還擔心你會一直睡到明天呢。我又不敢叫醒你,怕打擾了你的美夢——這一次,你做夢了嗎?”

雷思明沒有說話,神情呆滯地望著黑壓壓的海平麵,半晌才吐出一句話來:“我還是沒有做夢。不但沒有進入夢中的世界,連普通的夢都沒有做。”

周宇航能理解他有多麽沮喪和失落:“會不會……是要自然地睡著,而不是通過醉酒?”

“可是,《南柯太守傳》中的那個人,不就是喝醉後,才做那個夢的嗎?”

“那畢竟是傳奇小說,不能當做指導我們行為的教科書……”

“可是,除了參考這個,我們還能借鑒什麽?”

周宇航思忖一刻,說道:“對了,《南柯太守傳》裏,說那個叫淳於棼的人‘常與朋輩豪飲槐下’。也就是說,他不是第一次喝醉,自然也不是第一次睡在廊下。但這種事情,為什麽隻發生過一次呢?會不會是有一定幾率的?”

雷思明消沉地說道:“如果真是這樣,那我要在這座島上住多久,睡多少次,才能做那個夢?要是三年五年,我還是沒能進入夢中的世界,該怎麽辦?”

周宇航說:“其實仔細想起來,做這個夢,不一定非得在這個島上呀。你第一次做這個夢,不就是在自己家裏嗎?”

“對,但問題是,我之後在家裏住了幾天,也沒有再做這個夢了。本以為找到這個島以後,我會再一次進入那個夢境,結果……”

他們沉默了一會兒,周宇航突然想起了什麽:“我記得你之前跟我說過,夢中的妻子給了你一個指引。對你說,如果你想見她,就到這裏來找她,並說出這句暗語——你說了嗎?”

“我不知道說了多少遍了。”雷思明懊喪地說,“剛剛登島,我就小聲地說出了這句暗語。之後,我也說了很多次,但什麽都沒有發生。所以我以為,這句話也許要在夢中說出來才有用,可我連夢都沒做,哪有機會說呢?”

“這句暗語是什麽?”周宇航問。

雷思明沉吟一刻:“對不起,我不能告訴你。”

“為什麽?”

“因為夢中的妻子叮囑過我,這句暗語,隻能我一個人知道,千萬不能告訴其他任何人。雖然我不知道保密的理由是什麽,但我覺得還是聽她的為妙。”

周宇航捏著下巴思索了好一會兒:“看來,這句暗語是一個關鍵。在什麽時候、什麽場合下說,才會產生作用,是一個關鍵。也許這是最後的謎團——解開了這個謎,你就能進入夢中的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