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異變前夜（8）
警察走後，母子倆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李思海不敢望母親的眼睛。他對嫉惡如仇的母親太了解了，小時候他去同學家玩，把同學的玩具偷偷帶回了家，母親知道後大發雷霆，不但揍了他一頓，還立馬帶著他去同學家歸還和道歉。這件事情，直到現在仍曆曆在目。現在他竟然敲詐陳柏亮三百萬，難怪母親會氣得說不出話來。
但一直不吭聲是不行的，李思海瞄了母親一眼，低聲道：“媽，我錯了……”
宋秋玲沒有望兒子，隻是悲哀地說：“你怎麽能做這種事情？去敲詐人家三百萬。”
“您別說得這麽難聽，也不算是敲詐。陳柏亮對於夜闖我們家的事，自己也感到愧疚，想要彌補一下。對他這種有錢人來說，三百萬不算什麽……”
沒等李思海說完，宋秋玲就怒喝道：“人家再有錢那都是別人的，輪不到你去算計！他要真想彌補，自然會主動上門來，怎麽會讓你去找他？再說他又沒對咱家犯下滔天大罪，用得著彌補三百萬嗎？你寫在電腦上那些又算是怎麽回事？直到現在，你還想騙我！”
李思海無話可說了，一張臉因羞愧而漲得通紅。
“我從小就教育你要做個正直的人，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結果呢，你居然逮到個機會就去敲詐！這是犯罪，你知道嗎？《刑法》第二百七十四條規定，對被害人使用恐嚇、威脅或要挾的方法，非法占用被害人財物的行為，屬敲詐勒索罪，最高可判十年有期徒刑！”
宋秋玲是法學教授，《刑法》條款張口就能來。李思海不敢再反駁，隻能任由母親斥責。
“這次要不是陳柏亮死了，那筆錢還沒來得及給你，你這敲詐的罪名就成立了。如果陳柏亮收集確鑿的證據，向警方檢舉，你想過後果嗎？”
“媽，陳柏亮已經死了，我也沒得到一分錢，你就別再怪我了！還是想想更重要的事吧——陳柏亮到底是怎麽死的？警察說他死狀恐怖，就不再透露細節了。你不覺得這事很蹊蹺嗎？陳柏亮為什麽在來我們家幾天之後就離奇暴斃？他的死會不會跟那天夜裏的事有關係？”
提到這個話題，宋秋玲將臉扭到別處，默不作聲。
李思海說：“媽，你說我瞞著你去找陳柏亮，那你呢，難道對我又沒有隱瞞嗎？兩天前，你突然提出想要搬家，我問你原因，你不肯說實話。結果兩天後，陳柏亮就死了。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麽，之前就猜到了這個結果？”
“你別瞎說！”宋秋玲回過頭來，瞪著兒子。“我怎麽會猜到這種事情？陳柏亮的死，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李思海一愣：“我沒有說跟你有關係呀，你幹嘛……要為自己辯解？”
“好了，別再說這件事了。我決定了，明天就去看房子，最近幾天就搬家。而你，太讓我失望了，你明天就給我回上海，重新去找工作！”
“媽，你要趕我走？”
“對，你別再跟我住在一起了，免得跟我惹來麻煩！”
李思海雖然知道這次的事情是自己不對，但母親說的話未免太傷人了。他倏地站起來，憤然道：“在你心裏，已經把我當成詐騙犯，要跟我劃清界限了是吧？好，我現在就走！”
說著就怒氣衝衝地上了樓，不一會兒，領著行李箱走了下來。宋秋玲也不阻攔，任由李思海摔門而出。
好幾分鍾後，宋秋玲難過地坐了下來，雙手掩麵，長歎一口氣。
思海，對不起，媽是故意把你趕走的。
我不知道該怎麽對你解釋，但是，這個家已經不安全了，甚至可以說，危險到了極點。我必須保護你，兒子。
第二天一早，宋秋玲就出門了。她來到附近的房產中介公司，谘詢有沒有合適的二手房出售。
房產經紀人是一個小夥子，分外熱情，帶宋秋玲去看了好幾套房子，但都有些小問題，各方麵都好的價格又貴得離譜，看了一上午也沒選到合適的。中午，小夥子自掏腰包請宋秋玲吃了頓便飯，為的是下午接著看房。
功夫不負有心人，看到第八套房子的時候，總算比較滿意了。這套房子麵積、布局、朝向、樓層等各方麵都挺合適，價格也算公道。小夥子看出宋秋玲心動了，便極力勸說她買下。
宋秋玲提出想見見房主，跟房主麵談。小夥子撥通房主的手機號，房主說這幾天正好在國外休假，要下周才回來。小夥子建議宋秋玲先支付定金，宋秋玲沒被忽悠，說也不急在這幾天，等房主回來再說。
看了一天的房，宋秋玲腰酸腿疼。晚飯她找了家環境優雅的西餐廳，點了份牛排犒勞自己。吃完之後，散步回家。今天著實是累了，她洗漱之後，便上床睡覺，不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
半夜的時候，宋秋玲再次被某種窸窸窣窣的聲音弄醒了。
她豎著耳朵聽了一陣——沒錯，聲音是從樓下發出的，跟上次聽到的聲音十分相似。
天哪……又來了？宋秋玲惶恐不安、心力交瘁。她突然好後悔，早知道今晚就算去住酒店，也不該回來。
拿起枕邊的手機看了一眼，現在的時間，是淩晨三點四十。
跟上回一樣，她必須去確認狀況。宋秋玲穿上衣服褲子，揣上手機，趿著拖鞋朝樓下走去。
站在樓梯上便可以看到樓下閃爍的亮光，以及聽到電視裏發出的含混不清的說話聲。毫無疑問，電視又打開了。宋秋玲想知道的是，這次又是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她緩步走下去，有了上次的經驗，這次她首先關注的，自然是客廳的沙發。
果不其然，又有一個陌生人坐在沙發正中間。這一次，是一個女人——她正襟危坐，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電視，神情呆滯，仿佛著魔一般。
同樣的狀況，宋秋玲已經經曆過一次了。她不再像上次那樣恐懼，而是冷靜了許多。此刻她站在樓梯的最後一級階梯上，想走過去看看電視裏究竟在播放什麽，終究還是忍住了。她想起了“死狀恐怖”的陳柏亮，便隻敢側耳聆聽。電視裏發出的，是她從未聽過的語種，發音方式不像地球上任何一種語言。
猶豫一刻後，宋秋玲打開門廊的頂燈，快步上前，拿起茶幾上的遙控器，將電視機關閉。
沙發上的女人仍然一動不動。如果沒猜錯的話，她也跟幾天前的陳柏亮一樣，處於夢遊狀態。
借著燈光，宋秋玲仔細觀察這個女人：她看上去三十多歲，頭發紮成馬尾，樣貌普通，身穿一件暗紅色舊外套和黑色直筒褲，腳下是一雙無任何款式可言的髒兮兮的運動鞋——這女人顯然不是來自條件優渥的家庭，應該是社會底層的勞動婦女。
宋秋玲思考著現在應該怎麽辦。這一次，她不打算再報警了。幾分鍾後，她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上一次，陳柏亮被警察叫醒，從而結束了夢遊狀態。這一次，宋秋玲想看看如果不把這個女人叫醒，會發生怎樣的事情。
她站在距離這女人幾米遠的地方，耐心等待。
約摸十分鍾後，女人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從她呆滯的神情來看，顯然她還在夢遊中。
宋秋玲悄悄摸出手機，點擊相機，開啟錄像模式，對著女人進行拍攝。
女人像行屍走肉一樣朝門口走去。她握住把手，往下一扭，推門而出。宋秋玲不聲不響地跟在她身後，將家門輕輕帶攏，繼續拍攝。
女人按了電梯的向下鍵，宋秋玲家住在頂樓，電梯很快就升了上來。女人進入電梯之後，宋秋玲等待電梯門關上，才按下了另一部電梯的向下鍵。同時，她收起了手機。
她不敢跟這個幽靈般的女人待在同一部電梯裏。
宋秋玲乘坐的電梯到達一樓後，女人已經走出這棟單元樓了。宋秋玲趕緊跟了上去，跟她始終保持著幾米遠的距離。
出小區門是不需要登記或刷卡的，女人徑直走了出去，宋秋玲也跟著出了小區，來到大街上。
淩晨四點鍾的街道上，冷清而蕭瑟，幾乎見不到一個行人，隻是偶爾有輛汽車經過。女人和宋秋玲兩個人，如鬼魅般行走在昏暗的街道上。
這一走，居然走了半個多小時，拐過了好幾個街口，離繁華地段越來越遠，漸漸來到一片破舊低矮的老居民區。宋秋玲以往坐車的時候途經過這地方，知道這是附近的一處城鄉結合部，看來女人的住所就在這裏了。
果然，女人走到其中一間平房麵前，從褲包裏掏出鑰匙，打開門，進入其中。
宋秋玲不可能跟著進屋，跟蹤到此結束，並沒有發生什麽驚心動魄的事情。她記下這條街道的名字，然後掏出手機，把周圍環境拍了幾張照，特別是女人的門牌號碼。
隨後，她招了一輛的士，返回自己的小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