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拔蘿卜
“南招娣，滾出來！”
“你給老子滾出去！”
一個漢子扯著脖子嚷嚷著闖進藥堂，老郎中老當益壯抓起一把藥小跑過去砸在他臉上。
傷害性幾乎沒有，侮辱性直接拉滿。
老郎中瞪著眼：
“滾滾滾，你也不看看這是哪裏你就來撒野！”
“這……這是哪兒？”趙大根兒看看滑落在地的藥，有片刻的迷茫。
老郎中叉起腰，一副狂傲不羈的樣子：
“你瞎呀！沒看見這是全鎮最黑的藥堂嘛？”
趙大根兒：……他是怎麽說出口的呢？他在狂什麽呢？
“你敢耍老子！”趙大根兒一把推過去。
“哎別別別！”
年輕的郎中早有準備，伸手去攔，借著袖子遮掩一針紮在他麻筋兒上，然後又飛快收回。
“說話就說話是不是，不要動手，他那麽大年紀再過個百八十年總有死的一天，你才能活幾年跟他一般見識做什麽……”
年輕郎中和氣的勸著，就是那個話怎麽聽怎麽別扭。
趙大根兒捂著胳膊臉都扭曲了：“你幹了什麽？”
年輕郎中滿臉的迷茫：“什麽我幹了什麽？”
趙大根兒：“你一碰我我胳膊就麻了！”
“哎呀，你這是缺乏鍛煉啊？怎麽碰一下就麻呢？”
年輕郎中建議，“把個脈吧，就三文，再開個百八十文的藥回去吃吃。”
趙大根兒：不是！他有病吧！
趙家人難以置信的看著這倆門神一樣杵在門前的有病郎中。
後院，小學徒噔噔噔的跑過來，嘴裏叨咕著：
“不好了不好了！快跑啊快跑啊！”
小學徒繞過李大栓子南老三，南柯南穀楊直奔屋裏，準確的找到招娣：
“快快快，你快跑啊，有人來抓你了！”
南老三沒有那個家醜不可外揚隻能憋死自己的本事，有人問，他就說，沒人問，他也說。
把憋屈的事兒分享出去，每多一個人憋屈，自己就少一分憋屈。
所以現在老郎中一家對一些事情的來龍去脈就很清楚，到底對不對不知道，反正跟著是挺憤怒的。
小學徒說著一拍腦袋：“對！你跑不了，我家有擔架讓他們抬你走！”
小學徒說著又跑出去，沒一會兒拽著一副擔架又踢裏踏拉的跑了回來。
小孟氏覺得也是個辦法，現在這孩子這個樣也不適合麵對這些事，先跑了，回頭再說。
南老三跟她想一塊去了。
招娣也不想麵對那些人，抱著八丫坐到了擔架上。
“好嘞！起！”
南老三和李大栓子一前一後輕輕鬆鬆抬起兩人，小學徒和小孟氏一人一邊打開大門。
準備往外衝的南老三，笑容僵在臉上。
“三弟……”南老大站在門前舉著正要敲門的手叫了一聲。
南柯站在小孟氏旁邊抱著包袱，沉默的看著。
南老大有些尷尬的縮回手，又叫了一聲：“三弟妹，大虎子。”
南老三麵無表情：
“你咋從後門來的？”
南老大：
“老三你忘了，你小時候每次惹了禍就愛上後院跳柵欄跑，上別人家也跳過牆，走過後門，娘每回要揍你，怕你跑都讓我在後頭堵著你。”
南老三簡直想罵娘！
但他沒有，他保持禮貌問他：“你堵我幹啥？”
南老大搓搓手，目光越過南老三，看向他後頭：
“我，我不堵你，我是來接招娣回家的，挺大一姑娘，老擱外頭住著也不像樣。
招娣啊，你娘讓我接你回去呢。
八丫也醒了，那啥，你們要沒啥事兒了，咱就走吧。”
南老三回頭看了看，實在想不通這個沒啥事的結論是咋得出來的，他抬的這是擔架啊。
怎麽好像在他哥眼裏，這玩意兒好像不存在呢？
招娣目光沉沉的看著南老大：“爹，你看我們像沒事兒嘛？”
南老大覺著挺像的，往哪兒一坐抱著八丫，瞅著挺好的。
不過想著閨女畢竟是剛沒了孩子，南老大還是道：
“那爹讓你男人們過來抬你，這兒哪兒哪兒都不方便，咱還是回家養去。”
南老大說著往前走進來，他往前，南老三隻能往後。
就跟小時候一樣。
南老大回身把後門關起來，招娣問他：“爹，你準備把我送給趙家啦？”
南老大：
“你這孩子說的啥話，你畢竟是趙家的媳婦，這夫妻們吵吵鬧鬧的也是正常的，說開了就好了。
你可好一賭氣就往家跑，才……
唉！”
南老大沉重的歎了口氣：
“你公婆跟我說過了，這事兒一個巴掌拍不響，都有錯，讓你男人們給你道個歉，你就跟著回去吧。”
招娣想了想說：“爹，你來扶我回去吧。”
“招娣……”小孟氏忍不住叫了一聲。
南老大沒想到她這回這麽聽話，趕緊上前彎腰去扶。
啪的一下子。
招娣用盡全身力氣給了他一個大耳光，笑彎了眼問他：
“爹啊，你聽，一個巴掌是響的。”
南老大被扇懵了，可招娣沒有，招娣像瘋了，薅著他脖領子，一個接一個的扇上去，不停地質問：
“響不響？響不響？你說，響不響？”
“你瘋了吧！”
南老大畢竟是個男的，而且是個很強壯的莊稼漢子，一把甩她。
招娣從擔架上掉到地上，懷裏的恨女也被摔到地上。
招娣趴在地上仰頭看著他說：
“爹，你生什麽氣啊，我被他們扇巴掌的時候就是這麽響的呀。
那時候怎麽不見你生氣？”
“你這個樣子誰不想打死你！”
南老大氣急敗壞道，
“那男人都是好麵子的，你公婆跟我說了，你在他們家動不動就頂嘴，誰能看你順眼？”
招娣：“頂嘴怎麽了？隻有他們能說話嘛？他們明裏暗裏擠兌我想把我當個奴隸我還不能說了？”
“誰想把你當奴隸了？他們扯著你脖領子跟你說，你是奴隸了嘛？是你自己心歪，是你擰巴。
你這個孩子，怎麽就不能懂點兒人事呢？”
南老大討厭招娣趴在地上看他的眼神，抓著她的脖領子硬把她薅了起來。
恨女懵懵的坐在地上看著。
“拔，拔蘿卜嘍……”
恨女想起什麽笑著拍起手，還托著自己的頭往上舉了舉。
“八丫，拔，拔！長高高欸！拔！”
南老大擰著眉低下頭，看著跟個傻子似的小女兒：
“拔個屁！傻了吧唧的！到一邊兒去。”
恨女聽不清他說什麽，自顧自的樂著：
“拔呀拔，拔個蘿卜，長高高，八丫長高高，長高變成大娃娃嘍～”
嘍字拉的很長很長，向唱歌一樣一個音扭了好幾個彎～
恨女舉起手不知道想到什麽，美滋滋的笑著。
沒了原來縮頭縮腦，小心翼翼躲在姐姐身邊的樣子，變得開朗大方起來，滿臉開心的模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所以姐姐再一次被拖走的時候，她沒有跟著哭了，她看招娣的眼神像看一個不認識的人，或者蘿卜。
恨女吃著自己的手指頭，任憑另一個蘿卜抓著她往前拖。
南老大已經知道恨女變成傻子了，但沒想到她傻的這麽徹底。
身子被他拖起來，腿還能不動彈。
南老大像大孟氏一樣，就沒怎麽帶過孩子，大孟氏好歹現在帶起了南天賜。
南老大是一個都沒帶過，本來對她們就不是很有耐心，現在一看她這個樣子就更沒耐心了。
隻是不想讓弟弟弟妹看了笑話，還是把她抱了起來，這一抱就察覺出了不對。
南老大：“什麽味兒？你尿了？！”
南老大感覺她濕乎乎的，忙把她放下。
小孟氏伸手道：“給我吧，我給她換條褲子。”
南老大擺擺手：
“算了算了，不麻煩三弟妹了，回家再說吧。
走吧，爹拉著你。”
恨女沒給他任何回應，一心一意的啃指頭。
南老大拖著她往前走，恨女踉踉蹌蹌的跟著，可注意力還是在指頭上。
李大栓子和南老三一家四口麵無表情的目送著他們遠去。
那心裏別提多憋挺了。
可都活的跟泥菩薩似的，誰能保誰啊。
本來南老三提了藥錢想攔著不讓走，可趙家大方直接掏出銀子給他了。
南老三撿起地上的銅板銀子。
小孟氏感歎：“也不知道他們這是把招娣賣了多少錢。”
反正不會少的，據說那是個有錢的鰥夫。
南柯沉默的喂著羊。
人總是奇怪的它都猜不透……
為了些不知道的真假好壞的人和事，就放棄自己已經擁有的，變成很可怕的樣子。
它的大伯和大伯娘就是這樣，可是……他們真的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