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追捕(二)

秋陽西沉,天色已漸漸暗下來。

遠遠地突然有一道藍焰火箭衝天而起,隨之又是一道赤焰火箭。

孟劍卿一揚手打出一道赤焰火箭,卻見那焦大放出了一道藍焰火箭,不由得暗自皺眉。

卻原來雙方都有援兵在後。

昭信寺離白湖不遠,鐵羅漢和魯金剛的人馬,隻怕就隱藏在白湖之上。

果然,不多時,三方人馬都已趕到昭信庵外,隻是互相牽製,一時間誰也動彈不得。

被孟劍卿留在後麵對付魯金剛的栗百戶比其他人先一步趕了過來。鐵羅漢神情不安,不知魯金剛究竟如何了,才會讓他們這些人都通過那條官道。栗百戶俯身向孟劍卿略為致意,說道:“魯金剛中毒之後狂性大發,四處亂奔,陷在淤泥中了。三個時辰後毒性漸解,他自會恢複正常。”

仔細聽去,隱約可以聽見魯金剛的狂叫之聲。

鐵羅漢這才鬆一口氣。

孟劍卿向栗百戶點一點頭,讚許地一笑。

臨出發之際,他已經嚴令栗百戶不得攜帶致命毒物與暗器。栗百戶看來還是很明白他的用意的,做得很好。

孟劍卿心念轉了數轉,低聲道:“我們想辦法帶走那慕塵姑娘。你攔住其他人。”

他原本應該自己動手攔住其他人的——他的刀法,畢竟重在殺敵而非擒敵;栗百戶要製服慕塵,可能更順利一些。

但是孟劍卿不想將慕塵交到別人手中去。

在任何時候,最能信任的,始終是自己。

栗百戶默然領命。

與孟劍卿有同樣想法的,顯然不止一個。

焦大兄弟,鐵羅漢兩人,都在不著痕跡地一邊勸說江無極,一邊向他們兩人靠近,目光有意無意地停留在慕塵身上。

她去哪兒,江無極必定會跟去哪兒。

孟劍卿驀地大喝一聲,拔刀斬向離他最近的焦氏兄弟。

焦氏兄弟同時揮起狼牙棒,一人架住孟劍卿的刀,另一人則橫掃向孟劍卿腰間。

鐵羅漢立刻趁這個機會攻向了江無極,他的副手何七則自側麵攻向了慕塵。

孟劍卿一旋身讓開狼牙棒,喝道:“你們光攔我有什麽用!”

焦氏兄弟呲牙咧嘴地笑道:“先打發了你們這群錦衣衛再說!”

別看鐵羅漢和江無極兩方打得熱鬧,若是有外人加入進去,隻怕他們雙方會先聯手收拾掉外人、再回過頭去料理家務。不如先讓他們自己打一打再說。

孟劍卿明白這個道理,焦氏兄弟又何嚐不明白?

焦氏兄弟力大棒沉,孟劍卿不願與他們硬拚,連退數步,貼地一滾,換成了栗百戶首當其鋒。栗百戶雙手連揚,一片梅花釘打出,焦氏兄弟同時向對方靠攏,狼牙棒舞得呼呼生風,將兩人的身子護得滴水不漏。梅花釘打完,緊接著又是一把金剛砂。焦氏兄弟手下絲毫不敢鬆懈,倒也擋得周到。

孟劍卿微微一笑,由得焦氏兄弟繼續舞下去。

他們兩人這可是最耗力的打法。

孟劍卿掠過鐵羅漢身邊時,右手短刀忽地自下而上斜斜劃過,鐵羅漢閃避不及,若非江無極及時替他攔了一攔,多少都會受一點傷。

孟劍卿已掠至何七身後。

何七身子一縮,猢猻般跳轉過來,手中鷹爪鉤迎上了孟劍卿的刀,慕塵並沒有趁機反攻,袖手退到了廊下。

孟劍卿右手短刀格開鷹爪鉤的同時,左手揚起。

兩柄小尖刀交錯飛旋而出。

尖利的刀氣破空之聲令得何七吃了一驚,倉促間不知該如何來格擋這兩柄飛行路線捉摸不定的飛刀,隻能一連幾個鐵板橋翻了出去。小刀呼嘯著擊中了一堵院牆,那麵牆轟然倒了一大片下來。

小刀一出手,孟劍卿立刻反手握住了腰間那張細如蠶絲的織雲網。

這可是他花了三天時間才從錦衣衛堆積如山的庫房中翻找出來的。當年大嘴鱷田六七靠著這張網,在長江之中不知壞了多少人性命。不過若不是秦百戶提醒,隻怕誰也想不起來庫房中還有這麽一件寶貝。

站在廊下的慕塵一見孟劍卿逼開何七,便知他用意,向後一退,攀著廊柱,遊蛇般滑向大殿頂部。江無極與鐵羅漢則同時掉轉頭向這邊趕來。

慕塵縱身躍上大殿之際,忽然覺得身上一緊。

透明如蠶絲的織雲網已將她纏得牢牢實實,她立腳不住,跌了下來。

孟劍卿搶前一步,正要接住慕塵之時,三枚烏黑發亮的沒骨釘突然間飛來,孟劍卿橫刀格飛兩枚,另一枚卻仍是打入了慕塵的左肩。

栗百戶分神向慕塵打出這三枚沒骨釘,焦氏兄弟即刻抓住機會逼近了他,手起棒落,栗百戶當胸中了一棒,倒撞出去,倒在牆腳下,再也爬不起來。

焦氏兄弟舞了半天狼牙棒,最後這一擊又用力過度,一時間也隻能站在原地喘息。

鐵羅漢和江無極隻當栗百戶打出沒骨釘隻不過為了幫孟劍卿製服慕塵,是以雖然惱怒,也還不十分擔心。

隻有孟劍卿知道栗百戶此舉絕不是那麽簡單。他給栗百戶的命令,是攔截焦氏兄弟,而不是捕拿慕塵。

他一抖手腕,抽回了織雲網。

慕塵頹然坐倒在地上,臉色已見淡淡青色。

一直躲得遠遠的秦百戶此時氣急敗壞地奔了過來:“孟校尉,沒骨釘上隻怕淬的不是尋常毒藥!”

孟劍卿一怔,看向倒在牆腳下的栗百戶。

江無極臉色大變,撲過來扶住慕塵,嗅一嗅她肩上傷口,一股甜腥之氣,心知秦百戶的話果然不錯,抬起頭向孟劍卿怒喝道:“還不快拿解藥來!”

鐵羅漢則將栗百戶提了過來。

栗百戶胸骨斷裂,口中鮮血直湧,臉上卻帶著詭秘而得意的笑容,孟劍卿心中忽覺不妙,急喝道:“別帶他過來!”

但已遲了。

栗百戶忽地一張口,三枚黑亮細針自他口中激射而出,全都沒入了江無極前胸。

栗百戶勉強提著一口氣說道:“孟校尉,卑職幸不辱命。”

說完這話,栗百戶頭一歪,幹脆利落地咽了氣。

江無極也在同時向後倒去。

孟劍卿與鐵羅漢同時伸手扶住了他。

鐵羅漢扯開江無極前胸衣襟,三枚細針,早已鑽入體內,哪裏還尋得出蹤影?

鐵羅漢一把抱住江無極,怒極反笑:“好,好,錦衣衛端的是好手段、好計算!我鐵羅漢但有一個人在,不討還這筆賬,也誓不為人!”

孟劍卿連點慕塵與江無極身上數處大穴,延緩毒性的發作,一邊說道:“不論你們相不相信,我得告訴你們,沈大人下的指令,隻是帶江兄去見他。”

他沒有說沈光禮下的另一道指令——如果江無極出事,他也得陪葬。

鐵羅漢這等粗人,是不會相信這一道指令的。

孟劍卿自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的白瓷瓶,倒出瓶中僅餘的一粒回春丹。

在挑選栗百戶與他一同出發之時,孟劍卿便帶上了這一枚可解百毒的回春丹。

他老早已明白,不能絕對信任任何一個人。

但是他沒有料到,是江無極而不是自己用上了這枚來之不易的丹藥。

孟劍卿將丹藥送到江無極嘴邊。鐵羅漢一伸手便要打飛,孟劍卿早有防範,讓開他的手掌,又將丹藥遞到了江無極嘴邊,一邊說道:“我若要殺他,隻須坐視不理,又何必多此一舉?”

鐵羅漢呆了一呆。可不正是?

江無極已嗅到丹藥的清香,神智略略清醒一些,恍惚之間,已被孟劍卿捏住下頜,將丹藥硬塞入口中,一拍後頸,身不由己便咽了下去。

秦百戶在孟劍卿身後催促道:“快給那慕塵姑娘也服一枚啊!”

孟劍卿轉過頭低聲答道:“我隻有一枚。”

秦百戶的臉色變得很是難看。

孟劍卿暗自詫異,正待問個究竟,江無極已坐了起來,握著奄奄欲倒的慕塵的手,轉向孟劍卿,焦急地道:“你為什麽不救她?”

孟劍卿一言不發地將瓷瓶摔碎在地上。瓶中空無一物。

鐵羅漢驀然醒悟,撲過去搜栗百戶的身,孟劍卿才叫得一聲“不要碰他”,鐵羅漢大叫一聲,捧著手退了開去,原來栗百戶身上處處暗藏著毒針。隻不過鐵羅漢見機得快,毒針隻刺破了一點兒精皮,不曾見血,他當機立斷將那一片肉皮削了去,總算阻住了毒性的發作。

何七趕著替鐵羅漢包紮傷口,喘過氣來的焦氏兄弟則在一旁躍躍欲試。

慕塵的臉色卻越來越黯淡。孟劍卿將左掌貼在她心,替她運氣抵禦毒性的蔓延。

江無極抬起頭來看著孟劍卿,咬著牙道:“你們有本事,最好現在就將我殺了,否則,我一定要你們所有人替慕塵償命!”

孟劍卿暗自鬆了一口氣。他這樣子以一口真氣強行護住慕塵的心脈,吃力得很,但又怕江無極不等見到沈光禮便殉情自殺——既然江無極立誓要殺他們,勢必不會自殺了。

至於小西天會不會因此而翻臉——這個問題,就留給沈光禮去傷腦筋好了。

孟劍卿已打算收回左掌。

但是秦百戶在他耳邊低聲說道:“孟校尉,一定要想辦法救這位慕塵姑娘。要不然,我們這群人全得陪葬。”

孟劍卿心中一凜。秦百戶見多識廣,他說這番話,一定有他的理由。

孟劍卿的左掌不敢就此收回。而他的額上,已見了汗珠。

江無極此刻覺得自己所中之毒似已解除,當下將自己的左掌按上了孟劍卿的後心。孟劍卿得他相助,壓力大減,不由得籲了一口氣。

鐵羅漢與何七也加入進來。

焦氏兄弟互相看看。現在庭中隻留下一個老朽不堪的秦百戶,他們是不是該趁這個機會將動彈不得的江無極擄走?

但是怕隻怕他們一碰其中任何一個人,所有人都會因此而重傷。

一時間四方人馬又僵持下來。

一片空明之中,孟劍卿突然聽見庭外錦衣衛的號角聲。

他自然聽得懂號角的含義。沈光禮竟然親自趕來了此地?

也就在這同時,一個蒼老剛勁的聲音驚雷般自遠處滾滾而來:“什麽人敢攔我的駕?”

孟劍卿看向秦百戶,秦百戶勉強笑一笑,那笑容卻比哭還難看:“歐陽不修也親自來了。”

焦氏兄弟見勢不妙,立刻撤退。

那老魔物,不是他們兩兄弟能夠惹得起的。

歐陽不修與沈光禮幾乎在同時趕到昭信庵。

秋月已生,庭中團團而坐的幾個人,臉上的神色都被秋月照得異常慘白。

歐陽不修須發皆白,身材矮小,因為有意擺出一付趾高氣揚的派頭,更顯得有幾分滑稽可笑。

但是他一出手,孟劍卿便知道,每一個覺得這小老頭可笑的人,都會後悔。

歐陽不修一掌擊在何七後心,一股洪潮般的力量洶湧而來,將所有人都震了開去。個中惟有江無極,被歐陽不修長袖一展,腳不點地般裹了過去,歐陽不修一邊替他運氣逼出殘毒,一邊還有餘暇破口大罵:“你這混小子,虧我辛辛苦苦養你十八年,翅膀還沒硬,就要飛啦?罵你兩句,就要偷跑,還要放風說是我老頭子趕你出來的——你倒輕快,累得你師父這把白胡子不知道又被你師姑揪掉了多少根去!”

慕塵失去支撐,軟軟地倒了下去,幸得秦百戶趕忙扶住了她。

慕塵的目光轉向他身後,眉梢輕揚,似乎是驚疑,又似乎是詢問。

沈光禮不知何時已悄然站在了秦百戶身後,注視著她。

秦百戶一驚,陪著笑讓開路來,一邊將事情經過簡單說了一遍,之後有多遠便退到多遠,不敢站在一旁。

沈光禮將一枚回春丹給慕塵服下之際,俯身在她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慕塵的神情刹那間變得輕鬆起來,嘴角漾起微微的笑意。

沈光禮轉過頭看一看大汗淋漓、臉色尚未複原的孟劍卿,淡淡說道:“你可以交差了。”

孟劍卿立刻將懷中金牌取了出來,雙手奉上。

沈光禮卻沒有收,左手一揮,解下了身上披的玄色鬥篷,裹住了慕塵,眼見得便要將慕塵就此帶走。

江無極被歐陽不修的手掌壓得不能動彈,急得大叫:“你要帶慕塵去哪兒?慕塵,你別走!師父,你快攔住他!”

歐陽不修哼了一聲:“臭小子,安靜一點,再不將你的毒逼出來,當心變成廢人——錦衣衛的手段,當真是毒辣得很,我老頭子今天算是領教了!”

沈光禮淡淡答道:“歐陽前輩要將這筆賬算到錦衣衛頭上,也未嚐不可。畢竟栗木是錦衣衛的人。孟劍卿,這件事交給你,務必查出栗木的真實身份。給你三個月時間。希望你這一回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孟劍卿收起了金牌。

他還有一次機會。沈光禮向來隻給人一次機會改正錯誤。

沈光禮扶起了慕塵。

鐵羅漢急道:“師父,你不留下她,小師弟遲早又要跑!”

歐陽不修翻翻白眼:“他再跑,我先打斷他兩條腿!”

話雖如此,仍是向沈光禮喝道:“姓沈的,留下人再走!”

沈光禮略躬一躬身:“不知歐陽前輩是這位姑娘的什麽人呢?”

這句話可將歐陽不修給問倒了。

沈光禮又道:“不如我們問一問這位姑娘她自己的選擇如何?”

他看向慕塵:“你叫什麽名字?”

慕塵嘴角浮上一絲淡淡的、自嘲般的笑意:“慕塵。”

沈光禮似是怔了一瞬,才微笑著道:“哦?為你起名的人,難道真的認為連微塵的命運都值得你羨慕?你要去哪兒?”

慕塵輕輕答道:“我還能去哪兒?”

沈光禮隨即道:“也好。那我們走吧。”

見慕塵毫不反抗地要隨著沈光禮離去,江無極脫口叫道:“慕塵,你答應嫁給我的,你為什麽要反悔?”

沈光禮微微皺起了眉,看著慕塵。

歐陽不修則又暴怒起來,還未發作,慕塵已苦笑著道:“無極,算我說錯話,好不好?想一想那時候我們才多大。我可以拿這些不能當真的話來哄一個孩子,可不能拿來哄一個大人。我走了,你也回小西天去吧。歐陽前輩,今生今世,我不會離開應天城半步,再不會去勾引你的得意弟子,你現在可放心了?”

沈光禮的眉頭皺得更明顯:“勾引?”

慕塵的嘴角含笑,眼圈卻紅了起來:“可不是?歐陽前輩還說,有其母必有其女。”

沈光禮的臉色隱隱變得鐵青。

不要說孟劍卿,即使是秦百戶這樣的老錦衣衛,也還從來沒有見過沈光禮這種神色,不由得屏氣靜聲,擔心著頂頭上司暴怒起來會不會先拿他們這些手下開刀。

但是沈光禮的神色慢慢恢複了正常,語氣也淡得仿佛什麽也不曾發生過一般:“歐陽前輩,沈某先走一步。”

江無極眼睜睜地看著沈光禮帶著慕塵離去,一時急怒攻心,熱血上湧,直噴出來,人便倒了下去,唬得歐陽不修急慌慌地救治。

孟劍卿召來四名衛士,用繩索小心地將栗百戶的屍體拖到廬州府去,準備先從他的屍體入手,查清這個差點害死他們大家的家夥,究竟是什麽來曆。

他與秦百戶退出昭信庵,互相看看,不約而同地出了一口長氣。

查案子可比這樁任務輕鬆多了。

去廬州城的路上,孟劍卿忍不住問道:“秦百戶,慕塵究竟是什麽人?”

秦百戶壓低了聲音答道:“沈大人剛入錦衣衛時,曾經帶著一幅女人的畫像來檔案庫找我,希望找到那個女人的下落。不過他那時候還隻是一個小小的、無權無勢的力士,我雖然同情他,也沒有辦法調派人手去幫他查。”

他歎息了一聲:“我年紀大了,昨天的事情記不住,十幾年前的事情,倒是記得清清楚楚。唉,那張麵孔——一模一樣的兩張麵孔。”

還有那一模一樣的淡定神情。他們實在應該早就聯想到這一點的。

不是每個女子,都會生具那樣的神情氣質。

孟劍卿沉思著道:“沈大人後來為什麽不再尋找她?”

其實了更想問的是:慕塵落足於小西天,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

秦百戶感喟地道:“誰知道呢?也許是因為,到後來,沈大人的職位越來越高,仇家越來越多,不方便再去找這個女人了。否則,隻怕漏出一絲半點風聲,這個女人立刻便有殺身之禍。我隻奇怪,沈大人後來名氣這麽大,那個女人為什麽一直沒有來找他。”

孟劍卿默然。

沈光禮在慕塵耳邊說的那句話,他其實也聽見了——他的耳力,一直好得讓人吃驚。

沈光禮對慕塵說:“我的原名叫沈白,蕭山人氏。”

那個女人,隻怕從來不知道,權勢熏天的錦衣衛指揮使沈光禮,就是沈白。

直到今日,孟劍卿也不清楚,沈光禮究竟有沒有家小。他的身邊,似乎一直隻有那名老奴。

如果沈光禮別無家小,而他們這次行動,又害死了慕塵,恐怕他們這些人,都會死無葬身之地。

孟劍卿覺得自己背上又開始有冷汗滲出。

秦百戶怔怔地道:“我在錦衣衛呆得太久,知道得太多,隻怕遲早都會送掉一條老命。”

孟劍卿忽然一笑,說道:“秦百戶,既然如此,你不介意再告訴我一件事情吧。蕭山沈白是什麽人?”

秦百戶尋思了很久才答道:“蕭山沈家,也算是地方望族了。他們家是有一個名叫沈白的小兒子,不過早在蒙元之時便出了家。”

他驀然醒悟,明白了沈白是誰,瞪著孟劍卿道:“孟校尉,你可別去翻舊案。沈大人翻過臉來,你我都吃不住!”

他與孟劍卿,本是泛泛之交;但是一同冒過這一場生死之險,不覺便生出幾分親近,不忍坐視這個年輕人去輕捋虎須。

孟劍卿明白秦百戶是出於一番好意,當下笑一笑道:“我自然知道,我們這些人,都不是沈大人的對手。”

停了一停,他自言自語般地說道:“難怪得聖上一點也不見怪沈大人名字中的這個‘光’字。”

想必洪武帝早就知道,沈光禮的的確確做過光頭和尚吧。

蕭山沈白……

沈光禮的背後,究竟有著什麽樣的故事?

孟劍卿的心中,種種念頭風輪般轉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