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番外
九月,大學校園裏迎來了一批剛剛參加完高考的新生。走在路上,隨處可見在父母的陪伴下拖著行李箱來學校報到的學弟和學妹。
每個學院都有各自負責迎接新生的團隊,大多是大二的學生,像呂儒律這樣已經在學校待了三年的“老油條”隻會在看到那些新鮮麵孔的時候感歎一句:“時間過得好快啊,一年一年又一年,我真是老了……今天中午三食堂的特色菜是什麽來著?”
段野洲用手機查了之後告訴他:“是烤魚。律哥要去吃嗎?”
“烤魚好耶!”前一秒還在感歎容顏易老年華不再的沙雕學長瞬間畫風突變:“走走走,吃烤魚去,大四學長用飯卡請你吃。”
段野洲笑了聲,想誇一句“律哥可愛”,又想起昨天晚上呂儒律和楚城一起開黑打遊戲,被坑了之後,手機一丟,操起專業書就往對麵寢室怒衝的時候,他已經誇過一次可愛了,不到24小時又誇,會不會太頻繁了一點。
還是要稍微控製一下才行,段野洲心想,至少三天才能誇一次。
段野洲陪著學長去吃烤魚。兩人離開寢室,下樓時恰好碰見了外出歸來的對麵鄰居。呂儒律顯然還沒對昨天晚上的事情釋懷,一見到楚城就板起了一張冷漠臉,陰陽怪氣地問:“去吃飯了?”
楚城麵露警惕之色:“是啊,幹嘛。”
呂儒律冷笑:“羨慕某些人的心大,如果是我昨天晚上一波操作導致隊友團滅輸了晉級賽,肯定會愧疚得為隊友打熱水洗衣服送飯以贖清自己的罪孽,哪還有心情和老公一起去吃飯哦。”
楚城抓狂道:“律哥你還要我說幾次對不起才肯放過我?!”
呂儒律謹慎思考,得出答案:“三千七百九十六次怎麽樣?”
段野洲站在呂儒律身後一個台階上,兩人的身高差被台階進一步被拉大。在他的視野中,沙雕學長似乎又小了一號,他稍稍垂眼,就可以看到呂儒律頭頂的全貌,昨晚睡出來的呆毛依舊挺立著,向前彎出一個弧度,仿佛正和它的主人一樣,也在痛斥著楚城坑隊友的行為。
楚城:“三千七百九十六次嗎?行行行,那你現在就開始計數吧!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呂儒律:“聽不見,叫大聲點。”
楚城:“靠,你會聽不見?我每天刷牙的聲音你都聽得見好嗎!”
呂儒律和楚城就這樣站在樓梯上互懟了起來。徐寧無奈地看向段野洲:“別隻顧著看儒律,你也勸勸架呀。”
段野洲不是很想勸,因為看學長懟人也很有意思。但他們再不走,三食堂的烤魚怕是要賣完了。他不能讓學長吃不到心心念念的烤魚。
“律哥,”段野洲開口道,“我餓了。”
懟人懟得正爽的呂儒律聽見他喊餓,話音一頓,意猶未盡地停止了戰鬥:“段野洲餓了,我要帶他去吃飯,姑且放你一馬,剩下罵你的話我想好了會用郵件發給你,麻煩注意查收。”
段野洲有些想笑,心道到底是誰帶誰去吃飯啊。
為了迎接新生,萬年鐵公雞的學校難得大方了起來,噴泉開著,造景燈亮著,綠植被修剪出奇奇怪怪的形狀。正值飯點,前往食堂的路上走滿了人,其中不乏稍顯青澀舉目茫然的大一新生。
一位大一的學弟攔下了呂儒律,問:“學長你好,請問學校哪裏可以上網呢?”
大一學弟長相清秀,說話也很有禮貌,呂儒律熱情地向他介紹:“圖書館和計算機大樓的教室都可以。”
大一學弟又問:“那我是不是也可以用圖書館的電腦打遊戲呀?”
呂儒律以過來人的身份真心建議:“就圖書館電腦的配置,我勸你別。如果你沒有自己的電腦或者宿舍沒連網,還是去網吧打遊戲比較好,否則就是害人害己。”
大一學弟苦惱地說:“可是我不能去網吧呀。”
呂儒律問:“為什麽?”
大一學弟羞澀地笑了笑:“因為我才十七歲,還沒成年呢。”
段野洲:“……”他再不發聲這個學弟大概就要向他學長要聯係方式了吧。
段野洲睨了學弟一眼,冷冷開口:“律哥,我好餓。”
呂儒律對大一學弟露出同情的神色:“哇,那你可真慘——我去吃飯了,再見。”
段野洲走在呂儒律身邊,見沙雕學長一副完全沒有把剛才的小插曲放在心上的樣子,狀似隨意地主動提起:“十七歲啊,真年輕。”
正在糾結待會的烤魚是吃蒜香味還是麻辣味的呂儒律:“唉,誰說不是呢。”
段野洲停下腳步,眉尾一挑:“怎麽,律哥難道也和某些狗男人一樣,永遠隻喜歡十八歲的男生?哦不對,是十七歲。我現在十九了,是不是就要失寵了?”
“啊?”呂儒律察覺到不對,轉過身,在段野洲臉上盯了兩秒:“你是不是吃醋了?”
是啊,吃醋了。雖然知道呂儒律對誰都挺好,這也是為什麽大家喜歡和他做朋友的原因。可有的時候他還是會控製不住地想,如果沙雕學長對別人都是冷冰冰的,隻對他一個人好就好了。
嗯,他知道不現實,所以也隻是想想而已。
段野洲說:“沒有。”
呂儒律沒相信他的話:“沒有?沒有你和我親個嘴。”
段野洲垂眸看向他的嘴唇,想親卻故意道:“不親。”
“哎哎哎,還說沒吃醋。口是心非的傲嬌已經退環境了,學弟。”呂儒律笑著來推他的胸膛,力氣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他卻假裝被呂儒律推動,十分配合地後退了兩步。呂儒律說:“但實不相瞞,我對另一半確實有點年齡要求。”
段野洲問:“怎麽說?”
呂儒律道:“一定要比我小兩歲零一個月,多一天少一天都不行。”
段野洲沉吟兩秒,拉上呂儒律的手,轉身就走。
呂儒律:“你幹嘛?”
段野洲:“找個沒人的地方親嘴。”
呂儒律:“吃完烤魚再親行不行?我們來都來了!”
從宿舍到食堂五分鍾的步行距離,呂儒律被學弟搭話一次,被學妹問路一次,被新生家長求助一次。呂儒律會這麽受陌生人的青睞,和他的長相與氣質有很大的關係。
那種不會給人帶去侵略感和距離感的帥氣,笑起來的時候眼睛真的會發光,偶爾還會因為腦回路太奇特而表現出呆呆的一麵,不太會拒絕人的模樣,仿佛隻要你死纏爛打,或者跪下來苦苦哀求,就一定能把他追到手一樣。
但我可不是靠死纏爛打和苦苦哀求才追到他的,段野洲自豪地想,雖然第一次上床的時候確實求他了,但……
“段野洲?”呂儒律的聲音把他的思緒拉了回來:“你在想什麽呢。”
在想你。很奇怪吧,就算你在身邊,還是會情不自禁地想你。
“在想待會的烤魚是吃蒜香味還是麻辣味。”段野洲隨便找了個理由,“怎麽了?”
呂儒律朝廣場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你看。”
學校廣場是每年九月人流量最大的地方,各大社團招新的攤位就擺在那裏。段野洲一眼看去,S.D.P.A的招牌格外引人注目,攤位四周也圍滿了人,受新生歡迎程度和隔壁的電競社和動漫社有的一拚。
呂儒律用眼睛找了半天,沒找到袁久久和米霏的身影。他問:“我們的會長和秘書長去哪了?”
段野洲說:“S.D.P.A現有56名成員,招新這種事哪需要會長和秘書長親自出馬。”
呂儒律奇道:“56名?不是60名嗎?”
段野洲告訴他:“上學期又有四名成員組CP了。”
“6,不愧是‘袁氏婚姻介紹所’,果然名不虛傳啊。”呂儒律看著單身狗保護協會今非昔比的盛況,有感而發:“袁久久拳打電競社,腳踢動漫社的願望怕是要實現了。我還挺為他開心的,畢竟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袁久久也算我們兩的月老了。”
段野洲道:“有嗎?”
“有啊!你忘了嗎,我們第一次見麵袁久久就在現場。”呂儒律回憶著當時的情景,“要不是他那時候要我多拉幾個人加入協會,我也不會主動向你搭話,那我們就不會認識了。”
段野洲想了想:“不一定吧?”
就算沒有S.D.P.A,沒有袁久久,呂儒律也沒有主動向他搭話,他們還是會認識的。
因為,他一定會忍不住先邁出他和呂儒律之間的第一步。
一年前,也是在這樣的金秋九月,他獨自一人來到大學報到。像他這樣沒有父母陪伴的新生也有不少,但又是新生,又是遊泳體育生,還是一個人來學校報到的,確實隻有他。
辦完入學手續後,他按照指引來到了遊泳館。不出意外的話,接下來四年的課餘時間,他大部分要在這座遊泳館裏度過。
教練剛和他室友的父母聊完,現在輪到他了。教練拿著他的資料,露出滿意的神色:“你爸媽呢?我和他們聊聊。”
段野洲輕聲道:“他們沒來。”
“沒來?”教練皺起了眉,“錄取通知書寄到的時候,招生辦沒有打電話給你,告訴你最好讓父母陪你一起報到嗎?”
“有的,我和我爸媽說過。”段野洲道,“他們工作太忙,沒空。”
教練聽到他這麽說,臉上皺成了一團:“再忙也要管管孩子吧——那他們大概什麽時候才能有空呢?”
段野洲問:“您一定要見他們麽。”
教練合上手中的文件夾:“怎麽說呢,作為你接下來四年的主教練,我認為我很有必要和你的家長好好聊一聊你未來的職業運動生涯。”
段野洲靜了靜,道:“好,我再問問他們。”
他來到一個無人的角落,又一次先後撥通了父母的電話。
“你也知道媽媽現在定居國外了,不可能為了一點小事特意回國一趟。這樣,你問問教練,能不能線上溝通?”
“教練說最好當麵聊。”
“那你去找你爸。”
“最近公司有個大項目準備上線,我哪裏有時間去見一個遊泳教練——我派個助理去你學校吧。”
“……算了,你忙。”
他掛斷了電話,驚訝於自己居然會覺得失望。明明猜到了會是這樣的結果,為什麽還會失望呢?
大概是因為還有期待吧。等哪天他不再期待,應該也就不會失望了。
上大學的日子並不像很多人說的那麽輕鬆有趣,平平無奇的軍訓,平平無奇的上課,平平無奇的訓練,貌似和他過去的生活沒什麽兩樣。
他收到了很多好友申請,卻沒有建立友誼和戀情的耐心和興趣,唯一和他稱得上朋友的隻有他的室友洪子騫。雖然洪子騫在寢室見到他的第一眼就直呼自己倒了八輩子血黴:“完犢子,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和大帥比同寢,以後還有女生能看得上我嗎……”
事實證明,有的。沒過多久,洪子騫就找到了女朋友,開始了禍害單身狗罪惡的一生。
但即便在洪子騫脫單之前,他也不認為洪子騫有多倒黴。光是有爸媽來送他上學這一點,洪子騫就已經比很多人要幸運了。
洪子騫的父母為了兒子特意請了一個月的長假,因為他們不僅要送兒子報到,更要觀看兒子上大學後的第一場比賽。
那場高校間的比賽他也參加了。洪子騫的父母穿著校遊泳隊的文化衫,在賽前拚命為兒子加油的時候,他吻了吻隨身攜帶的十字架,也和自己說了聲加油。
那場比賽,他和洪子騫的成績都不錯。賽後,洪子騫的父母請他在學校附近吃了頓晚餐。
“你們兩個離家那麽遠,你們是室友,也是隊友,以後一定要互相照顧,互相幫助。”洪子騫的媽媽說,“這樣我們家長才能放心一點。”
段野洲笑著答應:“會的,阿姨。”
洪子騫一家三口其樂融融,段野洲漸漸有些走神了。他們吃飯的店人氣很旺,晚上七八點了還有客人在等位。座位與座位之間隻隔著一塊薄板,雖然看不到隔壁的客人,但偶爾能聽見他們的聲音。
坐在他們隔壁的應該也是交大的學生,大約有五個男生的聲音,聊的也都是男生間常見的話題。直到一個男生問:“待會吃完飯我們五排開黑怎麽樣?”
“抱歉儒律,”一個溫柔的聲音響起,“我們已經買好電影票了。但如果你要加入,我們很歡迎。”
“我和哥哥要帶貓貓去打疫苗。”另一個活潑的聲音說,“如果律哥要加入,我們也歡迎。”
男生的語氣生無可戀:“哦,那我還是和往常一樣,一個人孤單地回寢室,在路上孤獨地買個小蛋糕,然後坐在寢室的樓梯上孤獨地把它吃掉。”
段野洲奇怪男生為什麽要坐在樓梯上吃蛋糕,有人幫他問出了這個問題。男生恨恨道:“因為這樣才能體現出我的慘,好讓你們良心不安啊狗情侶們!”
段野洲沒忍住笑出了聲。原來還有人和他一樣,飽受著小情侶的折磨啊。
飯後,洪子騫的爸爸開車送他們回學校。洪爸對商場的地下停車場不熟悉,繞了好幾個彎也沒找到出口,繞來繞去繞成了逆行,被一個SUV堵住了前路——應該說,人家正常行駛的SUV被他們擋住了去路。
洪爸被洪媽好一陣數落,滿臉賠笑地打開車窗,對著SUV喊道:“對不住啊大哥,我這邊倒不了車,您能不能稍微給我騰點位置出來?”
SUV的主人也打開車窗,笑道:“大叔可別亂叫了,你看我像你大哥嗎?”
很年輕很好看的一張臉,清爽又帥氣,聲音也很熟悉,似乎是剛才那個聲稱要在樓梯上吃蛋糕的男生。
洪爸看到豪華的SUV,下意識地以為司機會是個中年人,沒想到竟然是個男大學生。洪媽“喲”了一聲,道:“帥哥啊。”
“有多帥?”洪子騫伸長脖子想看帥哥,卻因為坐在後座的另一邊隻能看到SUV的右邊:“帥哥在哪呢?我看不到啊。”
洪爸笑道:“瞧我這眼睛!真是對不住!小夥子能不能讓讓?”
“好說。”男生看到洪爸身上的文化衫,順口一問:“大叔也是交大人?”
“我不是,”洪爸指了指後座,“但我兒子和他室友是交大校遊泳隊的。”
“是嗎。”男生笑了,“比賽加油。”
“哈哈哈哈他們才比完一場呢!”洪爸滿臉的驕傲,“一個第一,一個第三!”
“臥槽牛逼啊。”男生朝後座看來,隔著車窗對他素不相識的體育生學弟露出燦爛的笑容:“那……以後的每一場比賽都加油啊兄弟!”
段野洲微微一怔,想要打開車窗回應他,男生卻先他一步關上了窗,操作著SUV後退,為他們讓出了倒車的空間。
洪媽樂嗬嗬地誇讚:“這小帥哥應該是你們兩的學長吧,性格真好。”
“可不是嘛。”洪爸看著後視鏡,邊倒車邊說:“和他講幾句話心情都變好了。是吧小段?”
段野洲目送那輛SUV逐漸遠離:“是的,叔叔。”
下一場比賽,算不算有人為他提前加油了?
可惜,學長給他帶來的好心情也隻能維持短短一天。接下來的日子,依舊一成不變。
好無聊的大學生活,好沒意思。除了遊泳,整個大學就沒有別的事情能讓他提起興趣嗎。
他偶爾會想起那天比賽過後偶遇的學長。
如果能和那麽有意思的學長做朋友,大學生活可能就不會這麽無聊了吧。
兩個月後的一天,一個一直主動和他聊天的學姐約他在學校附近的奶茶店見麵。他大致能猜到學姐的意思,本著當麵拒絕比較好的想法,他答應了學姐的邀約。
那是個陽光明媚的下午。他推開奶茶店的門,在一片奶茶的甜味中,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為他今後所有的比賽都加過油的學長。
學長怎麽會在這裏,學長喜歡喝奶茶嗎?他也喜歡。
“段野洲,這裏!”
他聽到學姐的聲音,點了點頭,走到學姐麵前坐下。
學姐對他說的話和他預料中的差不多,他搬出忙於訓練不想戀愛的理由幹脆地拒絕了。學姐顯得很失望,他卻在想待會要不要找學長要個聯係方式。
要的話,他該怎麽要。男生要男生聯係方式會不會有些奇怪?可他沒有過多的想法,他隻是覺得和擁有有趣靈魂的學長交朋友,會是他枯燥無聊的大學生活中最有趣的事情而已。
這時,出於意料,沒有預兆的,學長竟然主動先和他說話了。
“同學,借一步說話。”學長說,“你剛剛說你大學期間不打算談戀愛,是認真的嗎?”
段野洲對學長笑了一下:“這和學長有關係嗎?”
學長麵帶微笑,十分誠懇:“同學你誤會了,我隻是想問你,你如果確定不想戀愛的話,那要不要加入我們單身狗保護協會?”
他愣住了。在學長和他說第一句話的時候,他想了好多種學長找他搭話的理由,萬萬沒想到會是這一種:“……啊?”
學長鄭重其事道:“單身狗保護協會,百年匠心,誠摯相邀,為單身的你——保駕護航!”
段野洲:“。”
他看了單身狗保護協會的VCR,意外地被吸引到了。對飽受騫卓小情侶折磨的他來說,單身狗保護協會簡直是為他量身打造的:“學長,請一定,務必,馬上讓我加入你們協會。”
學長似乎有些呆:“真的假的。你不用和我一樣先猶豫一下的嗎?”
為什麽要猶豫?這明明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協會,有著很有意思的成員。
段野洲認真地說:“我猶豫完了,我要加入。”
學長大喜過望,連忙拉來另外一個男生,向他介紹:“學弟,這是我們協會的會長,你先加上他微信。”
嗯?可是我更喜歡和你說話啊。
“不用了,”段野洲自然而然地說,“我加你的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