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段野洲捧著被子來到寢室大門口,正巧有一批晚歸的學生剛回來,笑嘻嘻地求脾氣超好的張阿姨給他們開門。

張阿姨絮絮叨叨地數落著這幫學生,一邊威脅下次再晚歸就給他們輔導員打報告,一邊讓他們趕緊進來外麵冷。

段野洲本打算趁阿姨在忙,抱著被子趕緊溜。然而他實在過於顯眼,張阿姨在一群高個子男生中一眼就瞧見了他:“段野洲,你抱著被子去哪呢?”

呂儒律抓著被子的一角,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段野洲若無其事地停下腳步,微微側身擋住阿姨的視線:“阿姨,我被子濕了,想拿出去曬。”男生的語氣有些可憐:“天這麽冷,阿姨我就這一床被子。如果不快點晾幹,我會著涼生病的。”

“行,那你快去快回。”張阿姨不疑有他,她的注意力主要還放在晚歸的學生身上:“你們過來登記一下姓名和班級。”

段野洲從容不迫地走出寢室大門。學校的綠化做得很好,隨處可見整齊排列的綠化樹。學生寢室的陽台不夠大,學生們便在兩棵樹之間係上晾衣繩,方便曬床單被罩之類的大件。

段野洲抱著呂儒律走到一處晾曬的蝙蝠俠床單後麵。確定附近沒人後,他低下頭說:“我放你下來了?”

呂儒律猛地扒開被子,在段野洲懷裏露出一個腦袋:“放放放,快放——”

雙腿終於重新著地,然後被剝洋蔥似的一層層剝開卷了幾層的被子,呂儒律勉強找回了做人的尊嚴。他後怕地背靠樹幹,大口地呼吸新鮮空氣,他的頭發在被子裏弄亂了,狼狽地仿佛剛被十條狗追過。

段野洲站在路燈下,看著他笑:“你臉怎麽紅成這樣,開車的人看到你都會下意識地踩刹車吧。”

呂儒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確實挺燙的。廢話,在被子裏悶了那麽久,不敢動也不敢用力呼吸,他的臉能不紅麽。

“別人說臉紅都是形容像紅蘋果什麽的,”呂儒律抬頭看向段野洲,控訴道:“你特麽說我像紅綠燈?”

“我這不是怕我說你像紅蘋果你又敏感麽。”段野洲舉起手機,用後置攝像頭對著呂儒律,“來,律哥,笑一個。”

呂儒律對著手機鏡頭發蒙:“幹嘛。”

段野洲按下拍照鍵,笑得又帥又壞:“你這樣子有點傻逼,我拍個照,發倒微信群裏,讓瀾哥他們也樂一樂。”

呂儒律罵了聲“狗東西“,心道段野洲你最好是在嘲笑我,而不是偷偷存我的照片設為手機屏保以便夜深人靜的時候睹照片思人。

段野洲剛保存好呂儒律的照片,洪子騫的信息就十萬火急地崩了出來。

洪子騫:【危危危!速歸速歸!】

洪子騫:【張阿姨下班了!接她班的是暴躁哥!!!】

段野洲臉色微變:“不妙。”

“怎麽了?”呂儒律湊到段野洲身邊,探頭看他的手機,“暴躁哥是誰?”

話音剛落,一個無比憤怒,無比暴躁的聲音響徹夜空:“你們這一個月晚歸了幾次?不要我說你們自己說!這裏是宿舍,不是賓館!今天所有11點以後想進這個門的人,我都要向你們輔導員反映,仗著張阿姨好說話就一個個嬉皮笑臉的,不把晚歸當回事!我看你們輔導員罰不罰你們寫檢討——1000字的檢討!”

呂儒律:“。”

段野洲:“。”

呂儒律從高中開始住校,這麽多年了從來沒見過脾氣如此暴躁的大爺。他試圖安慰段野洲:“你和他們不一樣,你是出來曬被子的,肯定不用寫檢討。”

段野洲搖了搖頭:“就暴躁哥的脾氣而言,難說。”

呂儒律繼續安慰:“就算要寫,也隻是1000字,應該還好?”

段野洲微笑:“還好的話,律哥幫我寫吧。”

“我打算去酒店住一晚。”呂儒律立馬改口,“要不,你跟我一起吧——我們開兩間房。”呂儒律著重強調了後半句。

“可以是可以,”段野洲說,“但你帶了身份證嗎?”

兩個男生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沉默的身影被月光映照在蝙蝠俠的床單上,和拍鬼片似的浪漫。

與此同時,【4J2Z】的群裏,楚城等人還在擔心下落不明的呂儒律。呂儒律向男同們報了平安,順便吐槽了自己今夜悲慘的遭遇。

楚城:【那你們現在打算怎麽辦?律哥還回不回寢室?】

以不變彎為己任:【段野洲已經開始尋找幹草準備在路邊搭個床了】

段野洲和呂儒律一唱一和的。

一碗野菜粥:【對,剛好我被子也抱出來了】

秦書:【律哥和綠茶,你們要不要到我家來住?我們有兩間客房,還有毛茸茸可提供冬日陪睡服務哦~】

以不變彎為己任:【不會吧不會吧,你不會以為我和段野洲願意深更半夜去男同之家吃你們的狗糧吧?】

段野洲從手機上抬起頭,看向呂儒律:“律哥,其實我挺願意的。”

呂儒律麵無表情地承認:“我也是,晚上外麵真的好冷。”

段野洲說:“你冷?那這個給你。”

——來了!段野洲要脫下外套給他披上送溫暖了,男同經典伎倆之一!

下一秒,呂儒律肩膀上一沉——段野洲把自己的被子披在了他身上。

呂儒律:“……”這特麽是他未曾設想的操作了。別的小情侶披外套,段野洲直接上被子,這怎麽不算史詩級加強呢。

段野洲:“還冷嗎?”

“……不了。”呂儒律動作僵硬地裹緊了段野洲的小被子,艱難地吐出三個字:“謝謝啊。”

無數個在冬天早起的早晨,呂儒律都幻想過如果自己能披著被子出門就好了。他是萬萬沒想到,這種願望居然還特麽有實現的一天。

段野洲的被子暖和卻不笨重,披在身上的時候如羽絨服一樣輕盈,被罩是很清新的藍色,上麵還繡著一朵朵各式各樣的糖果色小花花。

講個笑話,身高190cm的遊泳體育生每天晚上都蓋著小花花睡覺。

呂儒律再怎麽覺得冷,身上好歹還有冬天出門的全套裝備,而段野洲以為自己把他送出寢室後可以立刻回去,隻穿了一件黑色的襯衫,呂儒律看著他都替他冷。

呂儒律掀開被子的一角,問:“你要不要一起?”

段野洲受寵若驚:“邀請我和你共蓋一床被子,這不像是敏感哥你會做出來的事情啊。”

呂儒律麵無表情:“我們這是蓋被子嗎?我們這是披被子!”

從“蓋”到“披”,簡簡單單一個字的轉換,就讓SSR級別的曖昧轉變成了SSR級別的傻逼。雖然同披一床被子在室外行走,兩人少不得會有肢體上的接觸,但段野洲已經凍得嘴唇發白了,他不能見死不救。

……更何況這本來就是段野洲的被子啊。

段野洲大概也覺得這事特傻逼,傻逼到他一直笑個不停,好好一個可以走霸總路線的大帥哥笑得像一個隻會傻樂的笨蛋:“行,那一起吧。”

段野洲鑽進被子,感歎了一句“好暖”。兩人一人捏著被子的一角,如同一起披了條鬥篷。因為身高的差距,呂儒律捏得有些費勁,對段野洲說:“你就不能彎著點腰嗎?”

段野洲也沒讓著他,反問:“你就不能墊著點腳嗎?”

呂儒律冷冷道:“你覺得彎著腰走路和墊著腳走路哪個更傻逼?你如果想看芭蕾舞我可以自掏腰包請你去看,別打我主意。”

段野洲這才妥協:“好吧,我彎腰配合你。記住,你欠我的,下次換你墊腳。”

走在深夜大學校園的路上,幾乎看不到什麽人,這也是呂儒律願意不顧形象披被子行走的原因,反正沒人看見。路過研究生和博士生的地盤時,光線明顯比其他地方亮堂很多,實驗樓甚至是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為了避免被人看見,兩人頂著一床冬被,一路鬼鬼祟祟地來到了南門。

謝瀾之和秦書正式交往沒多久就開始同居了。他們住的房子離學校很近,兩人還養了一隻漂亮的小貓咪,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去小情侶家借住一晚上是兩人當下最好的選擇,但仍有一個問題擺在他們麵前。

想要離開學校必須穿越學校的大門,而負責看守學校大門的保安早就在校內風雲人物榜上赫赫有名。如果說暴躁哥是42棟男寢的小BOSS,那大門的保安絕對是整個交大公認的終極BOSS。尤其是因為近期到了年末,偷蒙拐騙的案件大規模爆發,前不久就有寢室被小偷撬開門鎖潛入,筆記本平板什麽的全被偷了。受害學生的論文還在電腦裏,心靈受到了極大的創傷,人差點就瘋了。

因此,放寒假前最後的一個月往往是學校安保最為嚴苛的時候,想要深更半夜從保安眼皮子底下溜出去的難度不亞於教會某位段姓學渣隱函數存在定理。

呂儒律和段野洲站在一棵樹的樹幹後麵,遠遠瞧見“終極BOSS”正在保安亭外抽著煙踱步,宛若一頭負責看守深淵寶藏的巨龍。

呂儒律在腦子裏醞釀著“屠龍”之法,他認為段野洲的被子對他們的行動不便,提出權宜之計:“我們可以把被子先藏起來,明天再回來拿。”

段野洲想也不想地拒絕:“不可,如果我被子被其他人拿走了怎麽辦。”

呂儒律心道想太多了學弟,誰會偷你的小花花之被啊。

“到時候我賠你一床蠶絲羽絨被,”呂儒律財大氣粗地說,“價格四位數的那種!”

段野洲垂下了眼睛,輕聲道:“可是,這床被子是我姥姥親手給我縫的。”

……我真該死啊。

呂儒律愧疚地捂住了臉,“放心吧阿洲,我會用我的命守護好你的被子。”

“倒也不必。”段野洲說,“對我而言還是你的小命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