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解剖課
趙宏亮拿著剛剛分發下來的新學期課程表,問道:“我們這學期就要開始上解剖課了,你們害不害怕?”
李敢也問道:“難道真的要解剖屍體啊?”
祝衡陽道:“屍體有什麽可怕的?還不就是人,死了的人而已。”
趙宏亮笑嘻嘻地看著他:“衡陽,你是不是早就看過你女朋友的身體了?”
祝衡陽氣急:“你這家夥,怎麽老是去想那些下流的事情呢。如果你真的想要知道女人是什麽感覺,自己去找一個女朋友好了。”
趙宏亮搖頭道:“我已經想好了,一定要愛惜這個美好的身體,現在我還不成熟呢,所以絕不早戀。”
李敢對他嗤之以鼻:“你也就是比我們多了一臉的絡腮胡,還美好的身體呢。”
林南正在翻看著手上的那本《係統解剖學》教材,說道:“肯定是要解剖屍體的,你們看看這裏麵的圖譜就知道了。”他又拿起另外幾本教材,“《有機化學》和《英語》,還有這個,《細胞生物學》,主要是講染色體和遺傳規律的,好像還有點意思。”
趙宏亮問道:“南哥,你這麽快就把教材翻看完了啊?”
林南道:“也就是大致翻看了一下。不過我現在基本上搞明白醫學為什麽被列為理科的原因了,因為我們除了還要繼續學習數理化之外,這個細胞生物學完全就是我們高中時候學的生物學的升級版嘛。”
祝衡陽不同意他的這種說法:“我覺得醫學課程更趨向於文科,主要靠死記硬背。”
林南即刻反對:“為什麽要死記硬背?”他再次翻開《細胞生物學》教材,“你看看這裏麵的遺傳學規律,隻要你搞清楚了其中的原理,完全可以通過推論得出正確的結果嘛。”
祝衡陽去打開了那本《係統解剖學》,說道:“你看看這裏麵的骨骼、肌肉、血管、神經等等,裏麵的那些名詞,形狀,不死記硬背的話怎麽行?”
林南搖頭說道:“我從來都不喜歡死記硬背,死記硬背的結果就是很容易忘記掉。當然,有些知識點是無法推論的,比如很多專業性的名詞,但那樣的東西在我看來就如同英語單詞一樣,雖然在開始的時候確實需要死記硬背,但隻要時間一長就會發現其中還是有規律可循的。”
祝衡陽不想繼續和他爭辯,“嗬嗬”笑了兩聲不再說話。林南卻是一個喜歡較真的人,他拿出筆來在課程表的背後畫了個圖案,問道:“你們都知道這是什麽吧?”
趙宏亮看了看:“天使?”
林南點頭道,問道:“你們覺得天使真的有可能在這個世界上存在嗎?”
李敢也去拿起林南畫的圖案看了看,皺眉問道:“南哥,你究竟想要說什麽?”
林南道:“我們這個世界的生物學規律之一就是,動物隻可能有4條腿,魚類將四肢變成了魚鰭,而鳥類將前麵的兩條腿變成了翅膀,我們人類進化成了雙手,可是你們看看這個天使,她不但有兩條腿、一雙手,還有一對翅膀,這顯然是不符合這個世界的生物學規律的。”
祝衡陽道:“因為天使本來就不屬於我們這個世界。”
林南點頭道:“所以她隻能存在於神話的世界裏麵。而我們的解剖學研究的是這個世界上真實存在著的人類的構造,這其中就應該存在著有跡可循的生物學規律。”他從祝衡陽手上將《係統解剖學》教材拿了過來,打開後指著裏麵的一頁內容說道:“這上麵說,正常的成年人有206塊骨頭,而剛剛生下來的孩子的骨頭竟然有305塊,為什麽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呢?那是因為隨著孩子年齡的增長,其中的一些骨頭慢慢融合在了一起。如果我們進一步去了解就會知道,那些融合的骨頭都是在頭部的位置。那麽,為什麽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呢?關於這個問題你們思考過沒有?”
趙宏亮搔了搔頭發:“我還沒有來得及看這本教材呢。”
林南笑了笑,說道:“其實這本教材裏麵也並沒有講到我剛才提出的那個問題,但是我認為可以通過推論得到答案。”
祝衡陽不解:“推論?”
林南點頭道:“是的。我記得中學時候的生物課老師說過這樣的一句話:我們人類是這個世界進化得最完美的動物。所以我認為,出現這樣的情況很可能與我們人類的進化有關,而生物的進化大多是遵循有利於物種生存的原則,如果我們沿著這個思路去推論,那麽就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由於剛剛出生的孩子骨骼發育不成熟,身體的協調功能較差,很容易摔倒,而頭部是我們人體最為重要的部分,多塊骨頭之間的縫隙可以起到緩衝的作用。隨著我們年齡的增長,骨骼逐漸發育成熟並變得越來越堅硬,那樣的緩衝作用也就不再需要了。你們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趙宏亮點頭道:“好像還真的是這個道理。”
林南繼續說道:“如果我們能夠繼續將這個問題研究下去的話,通過與其他動物的身體構造進行比較,再利用進化論的普遍規律加以分析,或許就能夠搞清楚人體為什麽會有206塊骨頭的原因。”
祝衡陽又打開了《組織坯胎學》的教材:“你看看,這裏麵全是各種人體細胞的圖片,這樣的東西怎麽推論?”
林南想了想:“像這樣的東西也就隻能靠形象記憶了。比如血液裏麵的紅細胞,它的特征就非常明顯,看一次就可以記住,至於其他的一些東西,我想,或許可以通過它們的作用或者功能去發現其特點。”
祝衡陽不由得點頭說道:“嗯,你說得確實有些道理。林南,你的思維方式確實比較獨特。”
林南注意到,課程表上麵《係統解剖學》《細胞生物學》以及《組織坯胎學》的課程占據了其中很大的一部分,很顯然,這3門課程就是本學期的重中之重。
開學後第一天的整個上午都是《係統解剖學》大課。上課的老師竟然是那麽的年輕,長相也並不比電視裏麵的那些當紅男明星差多少,就連趙宏亮都禁不住讚歎了一句:“居然比我長得還帥。”
這位穿著白大褂的年輕老師在黑板上寫下了3個大大的字:匡知吾。然後說道:“我先做個自我介紹,我叫匡知吾,解剖學教授,日本大阪大學醫學部解剖學博士。曾經有人問我:你當時為什麽沒有選擇像日本東京大學、京都大學、慶應大學那樣曆史悠久,而且學術水平極高的學校呢?我回答:因為我知道,正是這幾所大學醫學部的學者參與了日軍731部隊人體試驗,才奠定了它們在世界醫學領域如今的地位。我叫匡知吾,我知道自己追求的是什麽,也知道自己必須要放棄什麽。同學們,你們永遠都要記住:醫學技術本身沒有善惡是非之分,但是運用醫學技術的人卻是有善惡是非之分的。無論那些昔日731部隊的成員戰後運用醫術救助了多少人,治療了多少疑難雜症,他們永遠都是醫學這門科學的恥辱,永遠是我們全人類的公敵!”
階梯教室裏麵掌聲如雷。趙宏亮一邊鼓掌一邊說道:“這個老師太酷了,我喜歡!”
林南的內心也是**澎湃,鼓掌得手都有些痛了。
接下來匡知吾開始講述解剖學的發展史:“在公元前3世紀以前,人體內發生的事情對人們來說十分神秘,大家不知道手臂為什麽會腫、肚子為什麽會疼等等。由於宗教或社會習俗的阻礙,人們都反對解剖人體,導致在古代很長一段時間裏,人們不清楚自己身體的具體結構,而且還產生了許多的誤解,例如,他們認為大腦並不重要,古埃及人在製造木乃伊時,最先把大腦抽出來扔掉,而把心髒和其他器官小心取出加以完整保存;當時的哲學家、科學家都認為,人類的思想和感情是發自內心的,所以認為人體的智慧中心是在心髒,而大腦沒什麽用,隻能分泌‘痰’來冷卻心髒,並且動脈裏隻有空氣;而從‘心靈手巧’‘一心一意’‘人心叵測’ 等中文詞語可以看出,中國古代也認為人的思想和情感都是來自心髒。”
隨後,他從古代希臘名醫希波克拉底講起,又講到亞裏士多德、迦林,然後一直講到16世紀的比利時醫生維薩裏:“希波克拉底是學術界公認的解剖學鼻祖,他對頭骨做出了正確的敘述,但卻把神經和肌腱混淆了起來。亞裏士多德是動物學的創始人,他最大的貢獻不僅僅是將肌腱和神經區分了開來,還指出了心髒是血液循環的中樞。迦林是古羅馬著名的醫生和解剖學家,他指出血管裏麵保存的是血液而不是空氣,除此之外他還發現脊神經是按區域分布的。16世紀文藝複興之後,宗教統治的枷鎖被打破,西方資本主義萌芽的同時,解剖學也迎來了輝煌,於是,近代解剖學的創始人維薩裏出現了。由於從事人體解剖,這位醫生長期被天主教會迫害,不過,他仍然頂著壓力,出版了《人體結構》一書。本書出版的第二年,這位醫生再也無法忍受,到西班牙逃難。不過,教會仍然沒有放過他,誣陷他做活人解剖,宗教裁判所判他有罪,讓他去耶路撒冷朝聖,結果這位科學家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路上……”
第一節課結束後學生們休息了10分鍾。第二節課剛剛開始的時候匡知吾問道:“為什麽要讓你們了解解剖學的發展史呢?哪個同學能夠回答這個問題?”
陳誦站了起來,說道:“是為了讓我們懂得這門課程的重要性。”
匡知吾問道:“那你說說,這門課程為什麽很重要?”
陳誦回答道:“因為我們今後是要做醫生的,是給人看病的,所以,必須要把人體的構造了解清楚。”
匡知吾點頭,卻又將目光看向教室裏麵的其他學生:“還有別的同學想要回答這個問題嗎?”
林南猶豫了一下,站起來說道:“老師,我有兩個問題。”
匡知吾將目光看向他:“好啊,我最喜歡學生提問題。”
林南道:“教科書裏麵說,剛剛生下來的孩子有305塊骨頭,可是成年之後就變成了206塊,這是不是和我們人類的進化有關係?”
匡知吾有些驚訝,點頭道:“你說得沒錯,這確實和我們人類的進化有關。人類幼兒時期因為運動和神經係統的發育不成熟,很容易摔倒,顱骨的縫隙可以起到緩衝的作用……”
他的解釋和林南那天所說的完全一樣,這讓祝衡陽他們佩服不已,趙宏亮悄悄朝著林南豎起了大拇指。
其實林南並不是為了表現自己,而是想要證實自己的想法究竟是不是正確的。老師的回答讓林南很高興, 因為這至少說明他的思維方式和學習方法基本上是正確的。
匡知吾回答完他的第一個問題後問道:“這位同學,你的第二個問題呢?”
林南問道:“我的第二個問題就是:既然解剖學已經發展了幾百年,如今又有現代科技的加持,想來早已經將人體的結構研究得非常透徹了。那麽,這門學科的研究是不是已經走到盡頭了呢?”
匡知吾更是驚訝,問道:“這位同學,你叫什麽名字?”
這時候趙宏亮忽然大聲道:“他叫林南,我們這一屆的高考第一名。”
陳誦見老師並沒有詢問他的名字,心裏麵很不舒服,忍不住就說了一句:“剛剛補考過的高考第一名。”
趙宏亮道:“那隻不過是我們南哥不小心閃了一下腰而已,他補考差點考了個滿分,就連數學老師都吃驚得跑到輔導員那裏去了解他的情況呢。”
陳誦氣得說不出話來。匡知吾做了個手勢讓課堂安靜了下來,說道:“林南同學剛才的那個問題提得非常好。為了回答這個問題,我給大家講一個多年前發生在某縣醫院的真實病例:有一天,縣醫院的外科病房接收到了一個患膽囊結石的病人,診斷明確後決定手術。那時候微創手術還沒有發展起來,主刀醫生已經做了很多例這樣的手術,技術已經非常的熟練,他打開病人的腹腔後常規性地直接將病人的膽囊取了下來,想不到手術的部位就在那一瞬間出現了大出血,這時候主刀醫生才發現自己犯下了一個無法挽回而且不可饒恕的錯誤,因為他剪斷了病人的肝動脈!”
說到這裏,他在黑板上麵畫出了肝髒和膽囊的解剖位置圖,接著說道:“那位主刀醫生為什麽會犯下那樣的錯誤呢?”他在肝髒和膽囊之間畫了3條線,“一般情況來講,膽總管是處於中間的位置,其兩側分別為肝動脈和肝靜脈,而這個病人出現了例外,他的肝動脈變異到了中間的地方,結果他那一剪刀下去直接就要了病人的命。”
這時候陳誦站起來問道:“老師,像這樣的情況正確的做法是什麽呢?”
匡知吾回答道:“肝動脈既然是動脈,如果用手去摸的話是可以感覺到血管搏動的,而且隻要沿著膽囊去看清楚膽總管的走向,就絕不會犯下那樣的錯誤。由此可見,解剖學是醫學科學的重要基礎,它和細胞生物學、生理學等等醫學基礎學科一樣,經曆了數代人不懈地努力才終於發展到了今天,這非常不容易。對於解剖學來講,人們對這門學科的研究和探索還遠遠不夠,比如,因為進化的結果,我們的神經係統一旦出現了損傷就不可再生,由於沒有了神經的支配,我們身體的某個部位就會出現癱瘓,從而喪失其正常的功能,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就必須去研究是不是可以用其他部位的神經去替代,但是這樣的替代又不能影響到它原本支配部位的功能。我們學校附屬醫院的葉疆教授就是專門研究這個課題的,而且他在這個方麵的臨床實踐中取得了重大的進展和突破。所以可以這樣講:解剖學這門學科永遠不會走到盡頭,而是學無止境。”
葉疆教授?難道就是那次我聽那兩個病人家屬提到的那個人?這一次,林南帶頭鼓起了掌來。階梯教室裏麵的掌聲再次響成了一片。
待學生們的掌聲終於平息下來之後,匡知吾說道:“下麵我們開始學習係統解剖學第一個部分的內容:運動係統。運動係統由骨、骨連接和骨骼肌組成……剛才林南同學說到,人體有206塊骨頭,這句話其實並不準確,準確的描述應該是這樣的:在通常情況下,一個正常的成年人有206塊骨頭。為什麽這樣描述才準確呢?因為正常的亞洲成年人大多隻有204塊骨頭,比西方人種少2塊……”
教室裏麵頓時發出了不少驚訝的聲音。匡知吾繼續講授:“這是由於大多數中國人腳上第5趾骨為2塊骨頭,不像歐美人那樣有3塊骨頭。每隻腳少1塊,所以隻有204塊。為什麽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呢?”
陳誦瞬間反應了過來,大聲道:“進化。”
匡知吾點頭道:“對,就是因為進化。由於西方人種身材普遍高大,這多出的2塊骨頭是為了支撐身體的需要慢慢進化而來。”他將目光看向陳誦,“這位同學也非常喜歡動腦筋,很不錯。”
陳誦身旁的何國勝道:“他叫陳誦,是我們這一屆學生分會的會長。”
趙宏亮低聲嘀咕了一句:“哈巴狗。”
匡知吾朝陳誦點了點頭:“很好。”
陳誦受到了鼓勵,激動道:“老師,我有個問題。”
匡知吾再次朝他點頭:“你問吧。”
陳誦問道:“我們學解剖學的目的是不是為今後做手術打好基礎?”
趙宏亮又說了一句:“很低級的問題。”
匡知吾回答道:“如果你們對解剖學的理解僅僅停留在這樣的層麵,那就太狹隘了。不過這個問題比較複雜,而且你們還是一年級的醫學生,即使是我回答了這個問題你們也會覺得比較空泛,所以,這個問題還是留給你們今後慢慢去感受吧。好了,我們繼續上課……”
當天下午是係統解剖學的實驗課。中午的時候陳誦來通知說實驗課必須要穿白大褂,還告訴他們說每個寢室的4個人就是一個實驗小組。
林南發現穿著白大褂的趙宏亮特別帥,去到鏡子前打量了會兒自己,好像還有些醫生的模樣。
上課的地方在學校的實驗樓裏麵,以班為單位分別教學。實驗室裏麵的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刺鼻的氣味,陳誦告訴大家:“這是福爾馬林的氣味,福爾馬林是用來浸泡屍體的。”
聽他這樣一講,好幾個女同學就開始用白大褂的衣袖去捂住嘴巴和鼻子。雖然林南覺得氣味實在是難聞,不過倒是還能夠承受。
每一個實驗小組都有一張解剖台,上麵什麽東西都沒有。學生們正在疑惑的時候匡知吾走了進來:“同學們好,從現在開始,你們班上的實驗課就由我給大家上。”
趙宏亮很是驚喜,低聲對林南說道:“我們班的運氣真好。”
林南的心裏麵也很高興,說道:“是啊。”
匡知吾朝班上的同學掃視了一圈,中途的時候在林南和陳誦的臉上停留了一下,說道:“請大家都站到前麵來排隊,女生在前麵,男生在後麵。”
上學期的體育課也是以班為單位的,學生們很快就排隊完畢。匡知吾點頭道:“請跟我來吧。”
學生們跟著匡知吾沿著樓梯往下走,一直走到實驗樓的地下一層,穿過一條過道和鐵門後眼前的竟然是一個小院子,小院子的一側是一排平房,其餘兩邊都是高高的圍牆。
“這是什麽地方?”
“應該就在實驗樓的後邊,圍牆的外邊很可能就是學校裏麵的那個水塘。”
“對。我在水塘那裏看到過這裏的圍牆。”
當學生們正低聲議論、猜測著的時候,一位工作人員從平房裏麵推出一輛四輪平板車來。平板車的上麵躺著一具全身**的老年男性屍體,站在最前麵的女生中有人頓時發出了驚叫聲,還有的馬上就轉過了身去。大多數男生的表情也是駭然,林南隻感覺到胃裏麵的酸水直往上冒,不適感非常的強烈。
匡知吾似乎對這樣的狀況早已司空見慣,他恭敬地朝著那具屍體三鞠躬之後轉身對大家說道:“你們眼前的這位老人是我們學校附屬醫院的婦產科專家,他生前無兒無女,將自己畢生的精力全部貢獻給了醫學事業,臨終前他提出的唯一請求就是把自己的遺體捐獻給學校,希望能夠為醫學教學事業盡最後的一份力。”
大家都被匡知吾剛才的介紹感動了,看向那具屍體的目光中充滿著發自內心的尊敬。林南的心裏麵也非常震驚:無私、無我,難道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這樣的人嗎?
匡知吾繼續說道:“隨著時代的進步,向醫學院校捐獻遺體的人越來越多,正是因為有了他們,才使得醫學院校能夠培養出一批又一批合格、優秀的人才。就像蠟燭一樣,他們讓自己生命的餘燼重新燃燒,照亮著這個世界,他們是值得你們——如今的醫學生,未來的白衣使者永遠尊敬的人。所以各位同學,當我們每一次麵對他們的時候都應該向他們表達發自內心的、最真誠的敬意!”
在場的所有人頓時肅然。沒有任何的口令,大家都整齊劃一地跟隨著匡知吾向眼前的這位老人深深地三鞠躬。
回到實驗室後,林南看到裏麵每一張解剖桌上都擺放著一隻白色方形的搪瓷盤,搪瓷盤裏麵裝著帶有肉的骨頭樣東西,而且看上去還比較新鮮。
匡知吾在黑板上寫下“骨連接”3個字後說道:“請大家先對照教材上的圖譜仔細觀察,然後我再詳細講解。”
下課的時候已經是晚餐時間,林南他們直接就去了飯堂。幾個人打好飯菜後去了一處坐下,李敢道:“你們發現沒有,今天的那幾個骨連接好像是剛剛從屍體上麵取下來的。”
趙宏亮一看自己菜盤裏麵的紅燒排骨,差點就吐了出來:“靠,這還怎麽吃?”
祝衡陽和林南的菜盤裏麵都有一份炒肉絲,也都一下子想起了搪瓷盤裏麵的那些東西來,頓時覺得惡心得厲害,兩個人直接就拿去倒掉了。趙宏亮有些不舍,不過最終還是與祝衡陽、林南一樣舍棄了這頓晚餐。
李敢沒想到他們的反應那麽大,說道:“至於嗎?”
趙宏亮越想越覺得惡心,忽然說道:“不行,我也不能讓陳誦舒舒服服吃下這頓飯。”
陳誦、何國勝和班上的幾個女生坐在一起,趙宏亮過去的時候發現陳誦的菜盤裏麵正好也是紅燒排骨,笑嘻嘻地問道:“陳誦,排骨好吃嗎?”
陳誦警惕地看著他:“什麽意思?”
趙宏亮道:“你的這份排骨看上去很不錯,和今天實驗課裏麵的差不多新鮮。”
陳誦看了自己的菜盤一眼,急忙用手捂住了嘴巴,站起來就朝著飯堂外麵跑去了。幾個女生的反應也很強烈:“趙宏亮,你要死啊……”
趙宏亮站在一旁看著何國勝堅持吃完了菜盤裏麵的東西,讚道:“還是你厲害。”
何國勝的臉色非常難看,卻隻能咬牙切齒默默忍耐。
第一次解剖實驗課之後,林南他們幾乎有一個月沒有吃肉,每次在飯堂裏麵看到那些葷菜就直反胃。有一次趙宏亮注意到李敢的湯碗裏麵有一小塊肥肉,問道:“你終於可以吃肉啦?”
這時候李敢才忽然注意到了那東西的存在,急忙拿去倒了,回來後朝著趙宏亮怒目而視:“你這個家夥,肯定是故意的。”
趙宏亮大笑。
裴佳琪問匡知吾:“這一屆學生的情況怎麽樣?”
匡知吾回答道:“和以前的學生差不多吧。”
裴佳琪又問道:“其中有沒有比較特別的?”
匡知吾想了想,說道:“有個叫林南的學生,他的思維方式有些不大一樣。”
裴佳琪點頭,隨即將林南的情況對他大致講了一下:“匡教授,麻煩你多關注一下這個學生,如果可能的話盡量多給他一些鼓勵。”
匡知吾道:“在教學上我不大喜歡對學生區別對待,不過我會注意這個學生的情況的。”
裴佳琪笑道:“也不用區別對待,多注意他就行。”
隨著時間的推移,在實驗課上見到的屍體部位越來越多,大家也就慢慢適應並變得麻木起來。有一次實驗課的時候,林南發現教材上麵的解剖圖譜不太清楚,於是就跑到講台旁邊去仔細觀看掛在那裏的大圖。
掛圖下麵擺放著3個白色桶狀的東西,林南將一隻腳踏了上去,頓時覺得舒服多了。這時候趙宏亮也跑了過來,雙臂抱住他的肩膀問道:“南哥,看清楚沒有……”
就在那一瞬,身後的趙宏亮讓林南一下子失去了重心,腳下圓桶的蓋子滑開後掉落在了地上,發出清脆的“哐啷”聲,林南的腳順勢就掉落在了圓桶裏麵。
圓桶裏麵全是**。林南感覺到腳上一片冰涼,當他將腳從桶裏麵抽出來的時候才發現皮鞋和褲腿上麵不但濕漉漉的,而且還沾滿了一層肉末樣的東西,福爾馬林的刺鼻氣味更是濃烈。
趙宏亮急忙道:“南哥,你沒事吧?”他朝著桶裏麵看了一眼,“靠!裏麵泡的全是內髒啊。”
匡知吾從外麵進來了,當他看到林南濕淋淋的鞋子和褲腿的時候,皺眉問道:“怎麽回事?”
林南道:“沒事,一會兒回去換下來洗幹淨就是了。”
匡知吾這才注意到旁邊的那隻圓桶,急忙俯下身去看:“還好,裏麵的標本沒有被破壞掉。林南,你伯父來了,他在外麵等你。”